两个人谈完，谢玄度正要起身告辞，便听门外有人求见。

紧接着，一干楚家子弟进入这议事厅中，合计十八人，分列两旁，领首的正是长老楚青泰。

一行人先是敬过楚岚君，继而又朝谢玄度拱手行了一个拜礼。

随后，楚青泰捧着一个长条形的木匣，走到谢玄度面前，又要再拜，谢玄度忙起身，抬住楚青泰的手臂：“青泰长老这是做什么？你的礼，我万万受不起。”

谢玄度到底在丹丘楚氏学过仙法，即便这老头再不喜欢他，可当年也曾一丝不苟地传授过谢玄度符箓之术，此等师恩，他不敢忘怀。

楚青泰神色严肃，将手中的木匣递给谢玄度：“打开。”

谢玄度心中疑惑，却也照办，抽开木匣的盖子，见里头躺着一支金镞白羽箭，箭身上刻着“抱风”二字。

他认得此箭，乃是抱风山上每一个世家盟约时所领受的信物——但凡持有抱风箭的人，不论遇到什么事，都将得到世家的鼎力相助。

金镞白羽，这金白二色取自楚家族徽“黄蕊雪荷”，代表着丹丘楚氏。

谢玄度心知此物的分量，刚要推辞，楚青泰先他一步开口道：“这是家主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谢玄度一怔，回首看了一眼楚岚君，楚岚君点头以示肯定。

谢玄度沉吟片刻，抬头对楚青泰笑道：“青泰长老一向看不惯我，怎么也不拦着你家家主？这么重要的东西交到我手上，就不怕来日我以此要挟丹丘楚氏，让你们帮我做什么坏事吗？”

“你这油嘴滑舌的浑性从来没变过，怎么教都不改，老夫确实看不惯。”楚青泰还是板着那张老脸。

谢玄度“咔”一下合上木匣，从楚青泰手中夺来，抱入怀中，抱得紧紧的：“再看不惯，这抱风箭你也要不回去了，丹丘楚氏一言既出，八匹马都难追！”

楚青泰横眉，难得拉下脸来，心平气和地说：“这次你于楚家有大恩，既揪出杀害白虹的真凶，也在关键时刻护住我们小姐，未让她蒙冤受害……你到底是在中原长大，即便、即便是半邪，可心还没冷成铁疙瘩，做出忘恩负义之事，也不枉我教你一场。”

谢玄度笑眯眯，阴阳怪气道：“长老夸人还夸得这么难听。”

楚青泰咳了咳，道：“谢玄度，丹丘楚氏的抱风箭是你的了。”

谢玄度正色：“多谢。”

他将此物收好，再次拜别楚岚君等人，转身离开议事厅。

方才走远一些，就听得楚家子弟齐声道：“丹丘楚氏恭送谢公子！”

谢玄度微微一笑，没有回头，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只举起手来摆了一摆：“恭却不必，后会有期！”

楚青泰站在楚岚君身后，瞧着谢玄度步伐轻快，意气风发，全似少年时一样，不禁担心地问：“将抱风箭交给他，当真能行么？”

楚岚君笑笑：“长老不是已经同意了吗？因为您也看得出来，或许在不远的以后，他会成为一道桥，连接狱界、中原和苦行境，天底下只有谢玄度能办得到，他有这样的身份，也有这样的能力。”

楚青泰道：“可惜还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楚岚君沉默片刻，像是已然预见不久的将来，意味深长地说：“不会一直如此了。”

*

谢玄度走出楚家府邸的正门，去找张人凤碰头，结果还没寻着张人凤的身影，却见李湘神头戴斗笠，手握缰绳，站在马边上，显然是在等他。

谢玄度一扬眉，问：“湘神？你也要走么？”

李湘神点点头：“我跟哥哥一起走，回清都落照间。”

谢玄度没想到他竟连楚家都留不下了，“回清都？”

“我不想离快雪太远。”

谢玄度哑然：“你这……”

“哥哥不必担心。”李湘神拔出匕首星飞，在胸前一游一划，展示给谢玄度看，要他放心，“别忘了，我除了是李湘神，还是‘七星龙渊’，往后我每年都会向楚家献上一件兵器，是为了向白虹仙尊赎罪，也是为了快雪。”

“你不想让她忘了你？”

“不，不是为我自己。快雪以后要肩负起整个的丹丘楚氏，往后的日子会很辛苦，我只是希望她能知道，这世上永远有一个人担心她、挂念她，就像我小时候病秧子一个，谁都不愿亲近，就算真有人愿意，多半也是冲着我的铸剑之术来的，只有她眼里看到的不是‘七星龙渊’，而是‘李湘神’。”

见他无怨无尤，想得开，也看得开，谢玄度心中也快慰不少。

一转眼，谢玄度装模作样地捂住心口：“不对，怎么就只有她了？当年在九鼎书院，是谁掏心掏肺地对你好，既帮你打架，又帮你教训李世杰？你犯了错，是谁惦记你身体差，咬牙替你挨板子？又是谁得了什么好吃的、好喝的，统统给你送去……唉，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不孝子！”

李湘神知道他是玩笑，可也马上解释：“那已经是后来的事了，我也晓得你的好，以后若你需要，我一样会为了你赴汤蹈火，不论你是半邪，还是谢家大公子，谢玄度就是谢玄度，永远是我李湘神的好朋友。”

谢玄度佯装抽泣，“感动”地抱住李湘神，摸着他的后脑勺说：“好好好，得子如此，夫复何求？”

两个人正演一场“父慈子孝”，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看来你已经死而无憾了？”

李湘神抬头，正跌进张人凤那双深潭似的凤眸当中，他呆了一下，又马上机灵起来，让谢玄度赶紧松手。

谢玄度浑然不觉这有什么，看到张人凤反而更开心了，大大方方揽抱住李湘神的肩膀，继续犯浑：“张大境主，我儿子，跟咱们一起回清都，路上多多关照一下。”

张人凤方才见他们拥抱在一起，正心生醋意，可听到谢玄度这句话后，也就只剩下笑意了。

只有李湘神额头上青筋凸起，眼角突突地跳，一拳捶在谢玄度脸上：“我打！”

最后谢玄度捂着半边脸，龇牙咧嘴地滚上了马。

三人启程，奔往清都方向。

有谢玄度在的地方，永远不会有无聊和寂寞。

他这一路上侃侃而谈，嘴里总有说不完的俏皮话。

李湘神问起谢、张二人未来如何打算，倘若他想见谢玄度，以后该怎么才能找到他。

谢玄度嘴里叼着根草，看前方原野青青，长路漫漫，又瞥了一眼身旁的张人凤，道：“本来是想去苦行境的，可我心里还有一桩旧事未解，必须要去剑阁仙府一探究竟。”

这话是答复李湘神，同时也是说给张人凤听。

李湘神担心道：“哥哥，以我对李家的了解，李肃林一死，李家绝不会放过你，你现在去剑阁仙府，岂不是自投罗网？我倒觉得你跟张境主回苦行境最好，李家再想报复你，也不得不忌惮几分。”

谢玄度不服：“笑话，我能怕他们？剑阁李氏那些个人加起来，都不一定能在我剑下活过十招。”

李湘神看向张人凤：“张境主，我是劝不动了，你说说他。”

“哇，你怎么还找帮手！一对二，不公平！”

谢玄度嘴上抱怨，但心里有愧。

他刚刚答应了与张人凤成亲一事，把这个人绑在自己手里，本该以他为先，疼他，爱他，可眼下谢玄度既得知当年谢清风性情大变一事或许跟混沌癫火有关，一切矛头还都指向剑阁李氏，若不弄清楚真相，他心里这块石头永远落不了地。

张人凤见他眼神躲躲闪闪，握着马缰绳的手一紧，问：“你不想去苦行境，是后悔答应我了么？”

李湘神不解：“答应什么？”

谢玄度倒听明白了：“这怎么能，我绝不后悔！当真是为了混沌癫火一事，我心里放不下。”

他正烦恼该怎么跟张人凤解释，却听他说：“好，我陪你去。”

李湘神：“张境主，你怎么能这么惯着他？”

张人凤不以为意：“还好。”

跟张人凤这样的人在一起当真舒心，他话少，也从不追根问底，不论谢玄度想做什么，只管放心向前就是，哪怕一路艰难险阻、风雨飘摇，张人凤亦会以身作陪。

谢玄度冲李湘神笑道：“现在是二对一了。”

李湘神咬牙：“你们真该死啊。”

张人凤睨了他一眼。

李湘神心底犯怵，立刻改口：“我真该死。”

玩笑间提起了剑阁李氏，谢玄度忽地想起来，眼前不就有个姓李的么？

反正他去剑阁仙府也是为了调查李家，正好跟李湘神先打听打听。

谢玄度问道：“湘神，倘若李肃林是听命办事，依你之见，这个人会是谁？

李湘神姓李，可自从投靠了楚白虹以后，就在楚家长大，对李家了解不深，只能稍作推测：“李家十三位公子，皆是从家族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李氏子弟，直接听命于家主，旁人无权调遣。李肃林出门办事，打的既是李家名号，那就只可能是家主了。”

这一点谢玄度也赞同，他说：“我也这么想，不过我在中原长大，还真没见过你父亲长什么样。”

“别说你了，我都没见过那个人。”李湘神说。

谢玄度一愣：“这怎么可能？”

越写越没自信的一篇文T.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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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几度情关（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