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魂梦长(三)

人醉了就像一滩烂泥,谢玄度看这酒也喝不下去了,便扶起张人凤到床上去。

谢玄度半边身子都要架着张人凤,这人似有千斤重,摇摇晃晃的,唯独依着他才不至于倒下。

“跟一个不懂喝酒的人喝酒,真是自讨苦吃……不过嘛,也比一个人喝酒有意思。”谢玄度半挟半抱,嘟囔着说,“祖宗,抬脚。”

张人凤醉中也乖觉,听了谢玄度的话,抬脚踏上床前的地台,谢玄度顺势将他推上床。

谢玄度坐到床边,摇着扇子喘气,心道,可见人酒量好了也是个坏事,不容易喝醉不说,还得尽心伺候喝醉的人。

张人凤眉头轻皱,微微的呼吸间隐约发出一些痛苦的低吟,那竹叶青也是难得的烈酒,照他方才的喝法,不难受才怪。

谢玄度看他这么难受,有点后悔请张人凤喝酒,将扇子一搁,起身帮他脱掉长靴,又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好好睡,睡着就好了。”

解着解着,张人凤突然似清醒一样,扼住他的手腕。

谢玄度一愣,转头对上张人凤那黑漆漆的、泛着迷离光色的眼睛,以为他是防备自己,赶忙解释:“张大境主,小的服侍您把外边的衣裳脱了,能睡得舒服些。”

张人凤听后,渐渐松开力道,只是轻握着他的手腕了,嘴中含混不清地低语:“如果你还恨我,要睡回来,也可以。”

谢玄度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等明白过来他是指多年前的那桩风流债,谢玄度头皮一麻,差点跳起来:“天大的误会!哥哥,我没想睡你!”

“……”

“不是,你这人,就没跟朋友喝过酒吗?”任谢玄度平日里如何能言善辩、巧舌如簧,此刻也慌成了一个结巴,“何况我我我也不恨你啊,不是该你讨厌我么?”

张人凤一扯他的手腕,谢玄度不及防地往前倾,险些跌到张人凤身上;张人凤又抬起另一条手臂,勾住谢玄度的颈子,将他按入怀中。

这下谢玄度是彻底伏在他怀里了,脑子都有些懵:“张人凤?”

张人凤似乎根本没听清楚他刚才那一通手忙脚乱的解释,兀自说道:“别恨我,就可以。”

“你可以什么可以?我不可以!”

谢玄度气急,想起身狠狠给他一拳,但那按在谢玄度后颈的手却抬起来,轻轻抚了一下他的头发。

就这么一下,令谢玄度身子僵了僵。

落在他发丝上的触感很轻柔,甚至有点痒,像长辈对孩子那样的抚摸,充满着无限的喜爱与宠溺,上次有人这样摸谢玄度的头,还是他父亲谢清风。

也说不上来什么缘由,谢玄度心中一酸,原本快气炸的火也在这一刻偃旗息鼓,他脸贴着张人凤的胸膛,到最后,没再说出一句话。

等到张人凤的呼吸逐渐安静绵长,彻底入睡以后,谢玄度才慢慢挪开他的手臂,从他身上轻悄地爬起来。

他望了一阵子张人凤的睡颜,见他脸颊薄红,这醉眠的美人又是美的另一种风情了,谢玄度不禁戏谑地想,倘若他真的睡回去,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想法甫一出,谢玄度先把自己吓得心口惊跳,立即拿扇子朝额头敲了一记,好让自己清醒些:“美个屁!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谢玄度不敢多留,提上酒葫芦,滚到竹园外守夜去了。

好在楚家人没找到这里来,一夜无事。

翌日梅开云醒得最早,环顾四周,得知自己昨夜睡在一间竹屋内,还以为已经离开了丹丘仙府,就蹭着狸奴的毛,抱住它贪了一会子的懒。

狸奴也开心地拿嘴巴拱他的脸。

张人凤听到狸奴呼噜噜的声音,还有梅开云咯咯地笑,很快醒转,从床上坐起来。

梅开云见他终于醒了,凑到张人凤身边,雀跃地问:“师父,谢玄度呢?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谢玄度……?”

张人凤一时头疼欲裂,短时间内根本记不起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他发觉竹屋里当真没有谢玄度的身影,不由地一慌,正要起身去寻,就听谢玄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你的好醉剑法还是我教的,怎么管张人凤叫师父叫得那么亲热,轮到我就是谢玄度、谢玄度啊?”

谢玄度用袍子兜了一堆野果回来,将手中的一颗洗过的青桃抛给梅开云。

梅开云接过来,狠狠咬了一口,又脆又甜,是以说话都甜了:“谢谢谢师父!”

“算啦,还‘谢谢谢师父’,跟个小结巴似的。”谢玄度又丢给张人凤一颗,话是对梅开云说的,“我是没什么能教你的了,张大境主的剑法比我好,以后你多缠着他。”

张人凤接过青桃,对上谢玄度一双风流眼,见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自在,似乎昨夜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也就没再多问。

梅开云在一旁吭哧吭哧啃桃子,又问:“我们现在这是在哪儿?”

谢玄度道:“破帽儿山,再往山上走,就是楚家的九鼎书院了。”

“啊?我们还在丹丘?那楚家的人追过来怎么办?”

谢玄度煞有介事地说:“听闻拿童男子炼药特别好,倘若楚家的人追过来,我就把你卖给他们,然后跟张境主先跑。”

梅开云气得脸颊鼓了一鼓:“谢玄度!”

谢玄度哈哈大笑,也不再逗他:“放心,他们追不上来,我们等会儿还要去找李湘神和楚大小姐。”

梅开云道:“哦,原来你们早就约好一起跑路啦?那我们去哪里找他们?”

“没约好。”谢玄度实在佩服这小朋友的异想天开,解释道,“不过我知道楚岚君会去哪里,不然也不会来这个破帽儿山。”

羲和为九阳神鞭,是用火焰山产出的熔岩黑石锻造而出,李湘神在打造这把兵器时,又用了真火进行淬炼,是以羲和一出,气熊熊,火燃燃,金光流焰,寸草不生。

楚岚君先前为羲和所伤,伤口还残存着神鞭上的烈焰之气,若不能得到及时的治疗,那火焰恐怕会进一步烧解皮肉。

虽说丹丘仙府中,不少药肆都贩卖祛除烈焰之气的药符,但楚家搜捕楚岚君和李湘神时,定然会格外注重这些地方。

而除了药肆,唯有一处更好的疗伤之地,那就是破帽儿山中的冰雪潭。

昨日楚岚君和李湘神逃到破帽儿山时,天已经大黑。

楚岚君捂着受伤的肩膀,鲜血不止,从她指缝中淌出来,滴落了一路。楚岚君已疼得脸唇皆白,头晕目眩,跌撞着朝前走。

李湘神只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后方,不敢太远,也不敢太近。

伤口上的烈焰之气几乎快要将楚岚君的脏腑烧焦,她终是支撑不住,一跤摔倒。

“快雪!”李湘神心中一紧,匆匆上前要将她扶起来。

楚岚君转头瞧见他的脸,登时痛苦、愤恨一起涌上心头,她怒吼一声,恶狠狠地将李湘神推倒在地,合身扑上去。

她左手死死掐住李湘神的脖子,右手掠过他腰间的刀鞘,拔出星飞,高高扬起,对着李湘神的眼睛扎下!

李湘神没有任何反抗,在刀锋落下时,他那一双眼睛还在深深地望着楚岚君。

刀尖却在距离他眼睛前的一寸处停住。刀尖在颤抖,但真正颤抖的是楚岚君的手。

“为什么!为什么!”

她眼睛里充满愤怒,恨得流下泪来,泪水落在李湘神的脸上。

“李湘神,你知不知道,你杀了我父亲?!”

李湘神没有任何辩解,只是认错:“对、对不起。”

她恨得几欲刺下此刀,了结他,也了结自己,可就这么一寸,她却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

不怪李湘神,他出手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保护她,谁都没有错,但她怎么能原谅这个亲手杀死自己父亲的人?

她一咬牙,终是松开掐着李湘神的手,说道:“别再跟着我。”

随后她从李湘神身上爬起来,继续朝冰雪潭的方向走。可李湘神没听她的话,低着头,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后。

楚岚君狂怒:“我要你别再跟着我,听到了没有!”

李湘神被她喝退了一小步,但他没有走,还是低眉顺眼的,道:“我答应过的,会守着你,生生世世。”

楚岚君听着他重复着这句曾经许下的誓言,通红的眼眶一下蓄满眼泪,拿星飞指向他:“你非要逼我杀了你么?”

李湘神:“我的命是你的,一直都是。”

“好,好……那我就杀了你!”

她瞧着李湘神就心如刀割,此刻又是愤怒,又是悲痛,提起星飞就冲他刺去。可楚岚君本就受了重伤,真气一提,又忽而陡地一泄,她手脚绵软,只觉眼前天黑地暗,登时昏晕过去。

论谢玄度为什么是受,因为“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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