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祸起(二)

第一次欺负,是在贺惊鹊换衣时,一桶雪水猛地泼下来,贺惊鹊浑身打了个哆嗦。

他回头看见一干师兄们笑得人仰马翻,一时被吓得傻了,随后又傻乎乎地笑起来,还以为这是甚么恶作剧。

可这样的作弄又发生了很多次,多到贺惊鹊再傻,也察觉出不对来。

但他不敢多想,每次被作弄过后,他只是笑笑,仿佛只有这样,那些汹涌的恶意都会成为某种无足轻重的“开玩笑”而已。

因为他能接受自己被开玩笑,却无法接受自己被所有同门师兄排挤、讨厌。

但他们想要看到显然不是贺惊鹊的笑容,而是他的眼泪。

在某个深夜,贺惊鹊被人从睡梦中揪起来,他惊恐地看着平常面善心和的师兄变成了一个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围在他的四周,像密不透风的墙,让他逃也难逃。

他还是下意识地笑了笑,这次,他笑得很难看。

“你还笑?要不是你,我又怎么可能输给贺沧行?你个叛徒,怎么还有脸笑!”一位师兄用手拍打着贺惊鹊的脸。

贺惊鹊白着脸,辩解:“我、我不是叛徒。”

“我们阵宗从来不跟剑宗那群货色往来,只有你曾经跟贺沧行一起出门办过事。我问你,那些阵法是不是你教给他的?”

贺惊鹊愣了愣,好歹是知道他们为什么讨厌自己了,可他不会撒谎,只点头:“是。”

“那你还不承认自己是叛徒!”这师兄脸色狰狞,“大师父懒得搭理,师兄们却饶你不过!来人,将他衣裳扒了!”

他们怕贺惊鹊伤在明显的地方,给家中长辈看出端倪,因此只挑隐晦处打,只用阴柔手段折磨,还威胁贺惊鹊敢对外告状,回来以后会变本加厉地教训他。

贺惊鹊不敢吭一声。

时间久了,他也觉得是自己错了,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身为阵宗弟子本不该将自家的秘法教给剑宗,这当然算背叛师门,他犯下这样的大罪,阵宗的师兄们只是这样罚他,已然算开恩了。

可每每夜深人静时,他独自窝在角落里,就会想起贺沧行来。

贺沧行与他同辈,年纪也大不了多少,可贺沧行修为高,性子又骄傲过人,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一种沉着自信的风采,像天上耀眼的太阳,深受剑宗同门的喜爱与拥戴。

贺惊鹊对这个师兄很是仰慕,只盼他能永永远远挂在天边上,因此他再不敢用剑,怕哪日不小心使出贺沧行教他的剑术,令贺沧行像他一样给人排挤。

他也比谁都盼着剑宗阵宗能合二归一,这样他背叛阵宗的罪孽就能减轻一些,师兄们也不再当他是叛徒,不会再欺负他。

到了那时,贺沧行就是他真正的师兄了,两人不再有阵营之分,不必有避讳、有隔阂。

或许他们二人可以朝夕相见,天天像在龙岗时那般相处,贺沧行会耐心地、一招一式地教他剑术,他也能拿阵旗出来,跟贺沧行一一讲解这里头的玄妙。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何时才能到来。

贺惊鹊殷切地盼着,因此,他私心希望贺金吾小师叔能回家来,平定阵宗和剑宗的纷争。

只是这样的心愿,他都不敢在本家说,更不敢对谢玄度和张人凤这两个外人提及一星半点了。

谢玄度也不知贺惊鹊受了怎样的欺负,只是瞧他将挨打的原因归咎于己身,皱了皱眉,纠正道:“你阵宗师兄输给剑宗,那要怪他们本事不够,跟你有么关系?”

一群兔崽子,却是些窝里横的,真有本事,怎不打贺沧行去?

贺惊鹊一听,更是连连摇头:“那样更不行了!不行的,不行的……”

张人凤看谢玄度狂摇折扇,就知他有些烦躁了,便对贺惊鹊道:“你若愿意,我替你解围。”

他声音清淡,将来仪剑往台面上一搁,剑不出鞘,却是令人生寒。

苦行境人为中原奴役多年,只从中原人手下学会一个道理,若想不被欺负,就要足够强悍。

张人凤习惯用手中剑说话。

可贺惊鹊害怕他们为自己打抱不平,却伤害了阵宗的师兄,那样他只会更加有愧,急忙道:“张境主侠义,爱护晚辈,晚辈本不该拂却,可晚辈日后还会有更多的困境,总要我自己学着解决,不能一直想着仰赖他人。

还请张境主和谢前辈放心,我一定会跟同门师兄好好相处,倘若日后真有过不去的难关,也会想着两位前辈今日的关怀。”

他不愿意,张人凤也不强求。

谢玄度也不敢贸然插手,如今他是半邪,身份尴尬得紧,与贺家子弟牵扯太多,恐他们再给贺惊鹊安一个与邪魔外道为伍的罪名。

谢玄度瞧见贺惊鹊如此,又想起龙岗镇中小酒馆的罗家父子——

当初他一时意气,为折梅宗征收寿礼一事替罗家打抱不平,将那些蛮横的弟子狠狠教训了一顿,不想这却为罗家招致了更大的灾祸。

那位罗掌柜怕是会残废终生,他儿子罗东想必还在记恨着他……

谢玄度叹了一声,只得低声道:“好。”

贺惊鹊心中对他们感激非常,稽首再拜。

随后,他便告别谢玄度和张人凤二人,回贺家去了。

谢玄度望着贺惊鹊离去的背影,神色黯然,道:“我这个人,有时候太自以为是。看见贺惊鹊,我就想起罗家客栈的事,总归是我做得不好,对不起罗氏父子。”

张人凤顿了顿,道:“错的不是你,是宋轻舟。”

谢玄度道:“话虽如此……”

张人凤问:“倘若再遇见一次,你还会出手么?”

谢玄度想了想,道:“会。”

张人凤笑了一下。

谢玄度捻起一粒蜜饯,丢到嘴里,道:“不过我会更聪明一些。这世道的人情世故,有时候实在教人看不透彻。”

张人凤道:“坏的世道,就是要人行善都会瞻前顾后,你不是不够聪明,只是不够恶,不够狠。从前你说,为人处世,但凭问心无愧,这样就很好,当真有什么恶果,我替你担。”

谢玄度一愣,却不想张人凤会说出这样的话。

从前谢玄度爱争强好胜,在人尖中也当惯了第一,有时候为人行事堪称独断专行,遇着什么麻烦从来都是他为别人担着,对谢玄鸿,对李湘神,对梅开云,皆是如此,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愿意替他承担的。

谢玄度忍俊不禁,凑近张人凤,小声问:“是么?难道张大境主能比我恶,比我狠?”

他伸手摸了一把张人凤的下巴,甚是轻佻。

张人凤以为这厮将他的话放耳旁风,沉声道:“我与你说正经话。”

谢玄度道:“张人凤,你知不知道,正是因为你在说正经话,所以才让我很想对你不正经。”

“……”张人凤一把捏住他乱抚的手,淡淡问道,“怎么个不正经?”

他这一双凤目看人,天生带一点锋芒,谢玄度有点想认怂,但实在不甘心,只顺势反握住张人凤的手,轻衔入他的手指,用舌尖舔了一口。

柔软的湿热意令张人凤整条手臂都麻了一通。

谢玄度终于从他那八风不动的神色中看出点错愕,笑道:“就这种不正经,怎样?”

张人凤拢紧手指,不吭一声。

看他吃瘪,谢玄度可算找回自己以前那种无往不胜的得意,摇折扇都摇得轻快许多。

他心思又回到正事上,略一思量,道:“贺金吾还是要找找的。少时我在巨鹿游学,贺家的阵法与剑术都是一块学,从不见剑宗和阵宗有这样大的仇恨,怎的变成这样水火不相容了?”

张人凤问:“怎么找?”

谢玄度从怀中左掏右摸,摸出那一枚半月形的墨玉玉佩,道:“把玉佩当到通宝钱庄,这东西是谢家的信物,贺金吾见到以后,知道我来了中原,八成会现身来见。”

张人凤随手剥了个柑橘给他,递到他面前,谢玄度也没上手接,直接咬进嘴里,一口下去,酸得他险些闷过去。

“……”

张人凤继续问道:“哦,那这位是像李湘神,与你结过八拜之交,还是像楚岚君,有你过婚约?”

有人酸

我研究研究,看能不能wb补一下被锁的那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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