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彼此斥骂却依旧能相视一笑的，就算是真正的朋友了。

那李家弟子见二人关系匪浅，料定这贺金吾是帮着谢玄度的，势头不妙，正准备偷偷离去。

起先受辱的苦行境人察觉到他要跑，立时喊道：“你不准走！”

话音刚落，来仪剑一下疾飞而出，精准地穿过那李家弟子后颈处的领子，浑厚的剑力连衣裳带人一并拖倒在地。

李家弟子重重跌了一跤，疼得大声呼号，来仪还抵在他的后颈，他竟是连动都不敢动。

张人凤神色冰冷，慢步走到这人面前，一手将来仪剑收回，抬脚踩在他的手臂上。

他动作慢条斯理，可来仪剑却足够的快，在这人右腕间轻巧一划，鲜血霎时间飚飞而出。

这李家弟子惊恐地瞪着双眼，大声惨叫起来，下意识要挣扎，却也挣扎不出。

“你敢杀我？！我、我是剑阁李氏的弟子，也是李家七公子的手下，我死在这里，李家必然不会放过你！”

张人凤仿佛很想跟他讲道理的样子，说：“道歉。”

这口气听着像要求，却更像一种绝对的命令。

那李家弟子一开始还不服软：“张人凤，李家不怕你！你个……心狠手辣的……小人！啊——！”

不由分说，来仪剑又轻飘飘地挑断他另一只手腕。

逐渐冰冷的疼痛让这个李家弟子的恐惧越来越深，他疼得大叫，心道：张人凤仗着自己是苦行境境主，这样欺辱人，他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好汉不吃眼前亏。

这人软了口气，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道歉你们总满意了罢？”

张人凤神色淡然，将来仪剑掷给那名苦行境人，道：“不是跟我道歉，是跟他。”

那苦行境人忙抱住来仪，有点惊讶地看着张人凤：“境主？”

张人凤道：“孰是孰非，自在心中，不必在乎旁人说什么。杀了他，或是放了他，任你处置。”

这苦行境人憋闷的一肚子气，因张人凤这句话全都舒展痛快了。

他神色一坚定，昂首挺胸，对这李家弟子说：“要你道歉！苦行境人再不能给中原当做猪狗，你们这种狗眼看人低的才是猪、是狗！”

那李家弟子见这人不过普通样貌，五短身材，连最入门的仙法都没学多少，明明低贱得不能再低贱，如今敢在他面前趾高气昂的，还不是因为张人凤么？

向这种人道歉，实在大为羞辱，

可他的命给张人凤捏在手里，又能如何？只在心底骂了一通狗仗人势，瓮声瓮气地道歉：“对不起。”

这苦行境人瞧他口出恶言，这会子先是给谢玄鸿教训了一通，又被张人凤废去双手，一时半会儿想好也难，可谓吃尽苦头，如此惩罚也就够了。

他出了这口气，心气也平和许多，双手将来仪剑奉还给张人凤。

“境主，知错的人不必惩罚也会悔改，不知错的人就是死了，也会认为罪不在己……算了，饶他一命，别坏了铁书铜琴楼的风水……”

贺金吾抚着手中琉璃猫，笑道：“不错，这句话我最爱听。”

张人凤拿回来仪，松了脚下的力道，说：“滚。”

这李家弟子羞愤难当，脸色极不好看，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地跑了。

谢玄度目光再扫向余下那几位九天剑派的弟子，问道：“怎么，你们等在这里，是想为你们那位什么大师伯来向我寻仇么？”

说着，他将指鹿剑换到没受伤的左手，随意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好得很，我方才还没打痛快，你们是想一个一个上，还是想一齐上？我建议选后者，速战速决，不必浪费太多时间。”

九天剑派这几人已经见识过谢玄度与谢玄鸿动手，单单是观战，就能感觉到那弥天亘地的剑意。

那样的凛冽，那样的锋锐，凡人望尘莫及。

即便如此，交战的双方还都是手下留了情的，倘若拼尽全力，更不知该是怎样的惊天动地。

他们自知不是谢玄度的对手，彼此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低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师兄，我们走。”

那人咬了咬牙，道：“谢玄度，你别嚣张。终有一日，我们九天剑派会找你报仇的！”

这些人放下狠话，好不甘心地离开了铁书铜琴楼。

如此，周围才算真正清净下来。

贺金吾一挥手，遣那掌柜的下去做事：“去拿醉蓬莱，今夜有人要请我喝酒了。”

请他喝酒的人还能是谁？

谢玄度实在受不了：“整个铁书铜琴楼都是你的，连一壶酒钱你都要跟我计较？”

“因为我小气。”贺金吾走上前来，一拳头砸在谢玄度的肩膀上，道，“不是喜欢跑么？跑到天涯海角，到最后还不是一样要回来？”

谢玄度本就受了伤，这一下给他捶得呲牙咧嘴。

两个人自从相识开始就在打架，什么都要争上一争，口角上谁也不让谁，见贺金吾口上狂妄，谢玄度也不客气，道：“臭猫，我爱去哪儿去哪儿，管得着么你？”

贺金吾看向他身边的张人凤，又看看他手中的来仪剑，想起这人方才倒是极护着谢玄度，他阴阳怪气地笑：“有苦行境的大境主给你做靠山，我自是管不着了。”

张人凤正好撞上贺金吾的目光，神色越发冷淡，只是出于客气地点了点头，算作见礼。

“怎么，我有这样的靠山，你很羡慕吗？”

谢玄度不以为耻，甚至还有点得意，说话时，他还想用手臂搭上张人凤的肩膀，可惜是受伤的那一条，谢玄度顿时疼得一哆嗦，连抽几口冷气，些许血污也蹭上张人凤雪白的衣衫。

谢玄度第一时间也没在意疼，而是下意识去拂却张人凤衣上的血：“坏了，给你弄脏了。”

张人凤一皱眉，道：“你别乱动。”

他拿住谢玄度的手臂，去看他的伤口。

那鸳鸯双剑自是养出剑灵了的，对付妖邪，正是极好的杀器，谢玄度受这么一道伤，不易愈合，要想恢复如初，少说也需三日。

谢玄度嘻嘻哈哈：“没事，小伤。”

“来人，带这位公子上楼。”贺金吾吩咐铁书铜琴楼的伙计，又转头对谢玄度道，“我商队里有随行的药修，让他给你包扎一下好了，血糊糊的，看着碍眼，换身衣裳再下来。”

“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周到？阔气。”谢玄度竖起大拇指。

贺金吾呵呵笑道：“想什么呢？记在你账上。”

谢玄度：“……妈的。”

不多说，他由人引着滚上了楼。

张人凤本想着跟他一起，贺金吾掂了掂手中的琉璃猫，唤道：“张境主留步。”

张人凤驻足回眸。

贺金吾道：“不久前我刚刚见过‘铁算盘’郑大先生，方才从他口中得知张境主到访中原一事。今日铁书铜琴楼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张境主多多海涵。”

张人凤道：“不必客气。”

正在此时，掌柜的在一处僻静的雅间里备好了酒菜。

贺金吾恭恭敬敬地一展手，请张人凤入座。

张人凤没有拂却。

不多时，有貌美的侍女进到雅间，为贺金吾斟酒。

贺金吾道：“先敬张境主一杯。”

正当那侍女准备给张人凤倒酒时，张人凤一手扣在杯盏上，道：“我不会喝酒。”

贺金吾也不介怀，似乎很好商量的样子，道：“为张境主斟茶。”

待得各自斟满了，贺金吾先饮一杯，道：“先前我与郑大先生还有两大宗生意没有谈定，不知张境主可清楚这其中原委？”

张人凤道：“如果是生意上的事，我并不过问，郑谋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贺金吾笑了笑：“果然，一看张境主就知你不爱操劳这些。不过也无妨，只一句话，我愿意再向苦行境让出两成的利润，只要张境主肯答应我一件事。”

张人凤一挑眉：“哦？什么事？”

贺金吾皮笑肉不笑，道：“请张境主高抬贵手，离谢玄度远一点。”

居然100章啦！评论也过2000了，好开心！=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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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琉璃猫（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