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祝寻刚才问平安近况，南姳松开衣角，指甲恢复血色，柔声问他：“你想见见平安吗？”

祝寻转过脸看她，深眸如墨，映着路灯的光莹莹亮亮。

“可以吗？”他问。

“当然。”南姳冲他一笑，“我们明天办完正事儿，晚上可以去肥姐家看看它。”

祝寻跟着她弯弯嘴角：“那太好了。”

南姳没接话，两眼眈眈定在他笑意温柔的脸上。

祝寻一僵，忙别开脸：“干嘛这么看着我？”

“好看啊，你笑起来很好看。”南姳欠下身子，故意追着他的脸看，“以后多笑笑嘛。”

祝寻背对她，偷偷咧了下嘴。

“应该有很多小女生喜欢你吧？”她往他那边挪近了点。

“没有。”他往旁边挪了挪，“我这样的，哪敢谈恋爱，最后肯定不会有结果。”

南姳顿时收起笑容，连连发问：“你这样怎么了？谈恋爱要什么结果？结婚吗？”

“对啊，恋爱谈到最后不就是结婚吗？”

她直起腰，收收下巴，边“啧”边摇头。

“难道你不这么认为？”祝寻问。

“那当然了。”

南姳惊讶得拔高嗓音。

“你一个年轻人，怎么会这么想？谈恋爱不一定要结婚的，分手也可以是结果啊，只要过程开心就好。”

祝寻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脸，较起真：“可要是喜欢一个人，我就想和她结婚，一辈子都要和她在一起。”

他气势汹汹，南姳被盯得不自在，眨了几下眼，转过脸去寻小宝。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被他说得心脏砰砰乱跳。

好像有段频率和他对上了。

祝寻咽了下，故作无谓：“你没少谈恋爱吧？”

南姳失笑自嘲：“那你可高看我了，我这样的跟谁谈去。”

“你这样是哪样？”

“你不是看过我视频吗？我家的情况……你应该清楚。”

她在视频里说过父母重男轻女的问题，仅此一点，她就没底气和别人谈恋爱。

如果将来一定要结婚，那也只能通过相亲的形式找对象。

至少家庭条件彼此透明，愿意和她结婚的人，自然可以接受她的所有。

不至于白白花费时间和心力去磨合，更不用担心对方会介意什么。

祝寻默了会儿，冷笑说：“你那段话说得漂亮，什么‘过程开心就好’，其实你也一样，害怕谈到最后没结果。”

南姳一下明白刚刚和他对上的那段频率是什么。

在感情方面，他们都是极度自卑的胆小鬼。

孤身陷在生活的泥潭里苦苦挣扎，对爱情的那点向往也成了奢望。

她笑说：“没办法，谁让我们活得太认真、太负责任了呢？”

“那不如，就让我们两个太认真的人结个伴好了。”他随口说，两只眼睛笑盈盈。

知道他在逗闷子，但南姳的心跳还是很快，腾地站起来，若无其事地回应：“行啊，那咱俩以后就是最有责任感的姐弟组合！”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祝寻起身，转过来正对她，眼里含笑，“我说的是谈恋爱，以结婚为目的的那种。”

他说得清清楚楚，耳朵通红。

南姳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她不是第一次被人表白了。

但在这样一起脱掉外壳、失去伪装的时刻，是第一次。

她尽力稳住气息，微笑说：“这种事就别开玩笑了，小孩儿。”

“呜……”小宝突然窜过来，跳起来扒拉她。

一到这种时候，它就跑来捣乱。

成精了似的。

南姳揉揉它的脑袋，往后退步，推它下去。

“我没开玩笑。”祝寻和煦地笑着，“只要你不嫌弃。”

南姳心里很乱，无暇顾及小宝，任它扑向自己，这间隙短暂瞟了眼祝寻。

此刻，他完全没有高高在上的傲慢，是绝对真实的祝寻。

“我哪有资格嫌弃你？我们不合适，别再提了。”

说完，她弯下腰快速给小宝套上狗绳，牵住它拔腿就走。

祝寻跟在她身后，踩在她的影子里，默不作声。

刚才他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按照在书房里想到的答案，一点一点执行。

与其担心后果，倒不如快点帮她实现愿望，留给她最想要的东西。

虽然她没答应，但祝寻断定，她在考虑了。

他比南姳更了解南姳。

她依赖酒精逃避难题，同样依赖偶然的失控脱离原来的人生轨道。

她看似乖巧老实，实则比很多人都有勇气。

他从第一次给她发私信开始，就拿准了这点。

回到家，南姳没说一句话，给小宝擦完脚直接进房间落了锁。

祝寻对着那扇门轻轻笑了。

不出两天，她一定会答应自己。

他有这个自信。

最多两个月，他就可以帮喜欢的人过上理想生活。到那时，让这条刑克六亲的烂命从世上消失，保她一生无虞，也算修了功德一件。

那扇门后，南姳呆坐在床边，心绪久久难平。

她确定，祝寻和自己是同类人。

不过遗憾的是，两人之间隔着天堑。

年龄，背景，财富……

哪道鸿沟都不可逾越。

再则，他说以结婚为目的。

如果答应下来，他们会成为彼此一辈子无法抹除的印记。

这不是喝几罐啤酒就能解决的问题。

第二天早上七点，南姳一拉开门，祝寻斜倚在门口，微微牵着嘴角，吓得她后退半步。

“嗨。”

他摆手打招呼，头发抓成背头，浅浅笑着，像只开屏的孔雀。

好看是好看，就是她消受不起。

南姳低头越过他，身后的小宝却对他亲得不行，扒在他身上舔手摇尾。

这下，她气焰灭了一半。

遛狗路上，南姳抿着嘴，一言不发，祝寻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大堆。

主要是介绍他自己的情况，包括年龄多大，存款几何，什么星座，哪种人格……

甚至还提了他在校篮球队负责得分后卫这种信息。

“你知道得分后卫是干嘛的吗？”他问。

南姳没理会他。

等到了吃早饭的地方，她一坐下就偷偷在浏览器里搜索。

总之，他说的话她都听进去了。

吃完饭回602收拾好所有证据，把狗留在家，两人开着大G去了律所。

来到律所二楼尽头的办公室门前，上面挂着名牌：谭晓。

祝寻敲了两下玻璃门，随即推开，里面的人踩着高跟鞋疾步过来迎他。

门被彻底拉开，一个知性优雅的短发女人出现在南姳眼前，伴着馥郁香气。

她不自觉深呼吸了下。

“好久不见啊小寻。”谭晓笑容亲切，声音爽朗，“来，快进来。”

“好久不见，谭姨。”祝寻款步进去。

南姳小碎步跟上，冲谭晓微笑颔首：“你好谭律。”

“你好你好，你就是南姳女士吧？”谭晓推下眼镜，极快地上下扫她，眼神如鹰。

“对，我是。”

南姳取下头顶的墨镜，塞进帆布包，扒拉了几下头发。

面对优秀女性，相形见绌的感觉油然而生。

南姳此时觉得自己特像草包。

祝寻轻车熟路坐到长沙发上，南姳与谭晓面对面坐在两边，中间隔张玻璃茶几。

他们二人寒暄着，南姳取下包放腿上，双手交叉，假装淡定看着祝寻，视线不敢偏移分毫。

怕与谭晓对视上。

但能感觉到，对方一直在有意无意打量自己，颇有压迫感。

“咱们先聊聊具体情况？”谭晓向她投来目光。

“好。”

南姳赶忙打开包翻材料，取出来时，祝寻朝她伸来大手。

“放轻松。”他柔声说，“谭姨是我妈的朋友，负责我家事务很多年了。”

谭晓翘起二郎腿，笑着说：“对，南女士大可放心。”

南姳点点头，僵硬勾了勾唇角。

祝寻将材料递给谭晓，简明扼要讲了事件经过。

“目前看，证据链挺完整的，只是……”

谭晓手压在材料上面，似笑非笑地看向南姳。

“南女士，我冒昧问下，你在此之前真的不知道猫粮有问题？”

“我——”

“她不知道。”祝寻抢先回答，十分肯定。

谭晓挑了下眉，来回看着两人，饶有兴味。

南姳清清嗓子，努力直视谭晓：“我是得到祝寻提供的线索后才去调查的，至于他们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干的，我不清楚。”

“好的，了解。”

谭晓低下头又翻了翻材料，脸上渐渐没了表情。

“怎么了谭姨？有问题吗？”祝寻问。

谭晓一只手摸着下巴，边看材料边说：“汪卓知这个名字……我怎么感觉在哪听过？”

南姳绞着手，怯声说：“他爸叫汪文山，是文山地产的老板。”

“哦，我说怎么有点耳熟。”谭晓抬起脸看向祝寻，神情复杂，“这个官司一定要打？”

祝寻毫不犹豫回答：“嗯，一定要打，越快越好。”

南姳巴巴望着他的侧脸，眉眼深邃，线条凌厉有英气。

明明是少年貌，却暗含沉稳超脱的气质。

“核心诉求是？”谭晓问。

“承认事实，公开道歉。”祝寻说，“向所有消费者，和南姳。”

谭晓放下二郎腿，向祝寻倾了倾：“小寻我建议你先不要把局面搞僵，可以发个函给他们，看看有没有协商的余地。”

祝寻斩钉截铁：“不用发函，您直接写诉状到法院立案，让法院通知他们应诉就行。”

“不再考虑考虑？”

“是输是赢我们都认，但这个过程必须全力以赴。”

谭晓坐回去，叹口气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那我今天就写诉状，明天周一去法院立案。”

“拜托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

后面聊完细节，谭晓送他们到大门口。

南姳刚走下台阶，发现祝寻没跟上，回头看，他被谭晓拉住了，两人正在说悄悄话。

南姳自觉转身，背对他们，掏出墨镜给自己戴上。

没过一会儿，祝寻下来了，说：“走吧，找个地方吃饭。”

“不——”南姳不字说一半，想起他的病，改口说：“行，你找吧。”

上了车，祝寻打着火，单手握方向盘，不经意地说：“刚刚谭姨问我们的关系，我说你是我的未婚妻。”

南姳一怔，有口气没倒腾过来，打起了嗝，急忙抬手捂住嘴。

“没事吧？”祝寻踩下刹车，扭过来看她。

她满脸涨红，嘴被自己捂得死死的，快要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