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独自一人呆在阴暗的房间中，大脑飞速运转。

她不能确定这是幻境还是现实。

因为经过刚才的经验，一个幻境崩溃后，推开门后迎来的永远是下一个幻境。

她方才问谈甜同样的问题，可这次谈甜的回答与上次截然不同，如果这真的是幻境，那只能说明，幻境是会通过她的反应来进化的。

林昭内心涌起巨大的不安来。

幻境究竟有几层，如果幻境进化到她再也分辨不出来现实和虚幻该怎么办？

不停地开门到底是在给幻境试错，还是寻找离开的方法？

藤蔓在幻境中告诉她的话真的吗？

或者说，幻境中的变异藤蔓，真的还是原来的那个藤蔓吗？

它说制造幻境并不是它的本意，是它被那个老人所控制了；那告诉她破局方法的它，又是怎么做到不被老人控制的？

况且，它之前就说过，它没有立场，不会参与人类争端，而答应“她”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为什么还要反悔帮助她？

林昭从床上坐起来。

不管怎么样，都要先去确认虚实。

她离开休息室，来到驾驶间，看见了那三个人。

他们正围坐在一起吃饭，见林昭来了，谈甜热情地招呼她一起。

林昭便坐在了她和元烬中间。

林昭问元烬：“班宗呢？我们不是去救他的吗？他人呢？”

元烬敛目垂头，神色有些颓丧：“当时我看见你被蛛网拖进房间之后，我就立刻上楼去了，我看到了那个老人，他好像正在举行什么神秘仪式，我朝他开枪，打伤了他，他跑了，我去找班宗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估计也被带走了，你一直昏迷不醒，所以我只能先带你离开。”

林昭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吃饭，碗里的东西黏糊糊的没什么味道，吃着有点恶心，三两口就解决了。

上一重幻境中林昭存疑的点都被很好的解释了，可她依旧无法相信他们。

她现在已经草木皆兵了。

还有别的方法来验证这里是否是幻境吗？

一瞬间，她脑中忽然想到了什么。

就在他第二次和藤蔓沟通的时候，她问藤蔓她什么时候能够恢复记忆，藤蔓告诉他，当他们离开藤蔓的影响范围，就能慢慢恢复。

虽然这个办法验证起来比较慢，但也算是一个可行的方法了。

林昭放下碗筷，道：“既然这样，那我们赶快出发吧。”

谈甜一时没抬头，迟疑两秒才道：“不行，我们的机甲坏了，需要修好才能上路。”

林昭缓缓抬头，目光阴沉地盯着她。

而谈甜脸上的表情却毫无变化，那么真诚，轻蹙着眉，仿佛在担忧她的状态。

林昭真的有点分不清了。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疑神疑鬼，但依旧不放心。

她从靴筒里掏出刀，放在餐桌上，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开车，不开车我就杀了你们。”

三人抬起头里看着她，眼中带着震惊。

谈甜担忧道：“林昭，你没事吧，你是不是陷入什么梦魇了？”

她摸上林昭的手：“你放心，你已经安全了，我们是真实的，你可以信任我们。”

林昭扭头，目光死死盯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在怀疑你们不是真实的？”

谈甜顿了顿：“你昏迷的时候说梦话了，说什么幻境、什么门之类的，你还好么？”

林昭垂眸，见她的手仍握着自己的手。

幻境中的NPC反应有这么快吗？

林昭一言不发地将手从谈甜手中抽出来，拿起桌上的那把刀，回到了刚才的休息室。

黑暗中，她坐在床上，手中把玩着那把刀。

这次真的回到现实了吗？

他们真的是同伴吗？

如果是为什么她这么抵触，如果不是为什么他们的回答滴水不漏。

林昭又将那把刀在右手中转了一圈，接着猛然扎向自己的左手，力道之大，赫然洞穿整个掌心。

一瞬间，剧烈的疼痛猛烈袭来，痛得林昭额头沁出冷汗。

但疼痛只持续了不到三十秒，接着伤口处的血肉便开始疯长，不出一分钟，便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用手摸，伤口表面光滑无比，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只有滴落在地面上的血迹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林昭还记得，自己在所谓的“安全屋”的时候，并没有继承现实中的修复能力，所以她以为，她在幻境中，是没有自我修复能力的，所以不能死。

所以这里真的是现实么？

但问题是，经过她刚才的推论，“安全屋”中的藤蔓已经不是那么可信了，如果在安全屋中发生的一切，都是铺垫呢？

在“安全屋”中无法快速自我修复，所以让她认为可以自我修复的幻境，就是现实。

林昭复盘自己自从进入幻境所发生的一切。

“安全屋”中藤蔓向她传递的信息：

1、通过不合逻辑的行为，让幻境崩溃，打开门就能离开幻境。

2、在幻境中受伤不会快速愈合

并且在第一重幻境中让她浑身被烧伤，来深化这种印象；在第二重幻境又通过原主的自杀行为来规避她采取自杀来破局的想法。

如果“安全屋”中的藤蔓传递出的是假消息。

那上面两条信息就都要被推翻了。

1、打开门之后也不会真正离开幻境，门后面还会是幻境，直到有一个幻境骗过她，将她永远留在这里。

2、在幻境中是否能自愈是靠幻境的设定来决定的，并不是像藤蔓所说的那样，只要是在幻境中就无法快速修复伤口。

而幻境一直不想让她自杀，那是不是自杀才是脱离幻境的真正办法？

林昭已经适应了黑暗，她看着那把沾着暗红血迹的刀，决定赌一把。

她双手握紧匕首，抬到了自己的脖颈处。

因为紧张，她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深呼吸后，林昭猛地闭上眼睛，双手用力划开，柔软的动脉被割断，血液霎时飚出，飞溅到休息室的天花板，留下一道血腥印痕。

林昭身体一软，直直仰躺下去，她感觉自己的双手双脚在迅速变冷，体温顺着血液一起流淌了出去，可奇怪的是她竟然还能保持理智。

她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透过那个漩涡，林昭看见了外面的场景。

依旧是那间缠满藤蔓的教室，她看见地上在流血，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林昭知道，这次她终于看见了现实。

她想尝试转一下视角，可下一秒，她的瞳孔便开始涣散，嘴里也随着脖颈一同涌出血来，她的身体痛苦地抽搐，嘴里只能发出“咯咯”的声响，最后归于平静。。

……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床上的林昭猛地喘息起来，她睁开眼睛，立刻抬手去摸自己的脖子。

脖颈上糊着一层湿滑的血，林昭用指腹轻轻地碰了碰方才被划破的位置，靠近伤口的地方反而有结痂，林昭轻轻扣掉一点痂皮，指腹下只有平滑的肌肤，伤口愈合了！

不！这不是愈合，是她复活了！

林昭的呼吸急促起来，她想起自己晕过去之前看到的场景。

就像她陷入幻境是通过漩涡一样，那个漩涡因她自杀而打开的漩涡，应该就是离开幻境的通路！

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问题，她自杀之后就会失去行动能力，就算通路打开了，那她该怎么出去呢？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林昭一瞬冷静了下来，她道：“说。”

是谈甜：“林昭姐，我还是有点担心，过来看看你，是哪里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事，我睡会儿就好了。”林昭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又问了一句，“谈甜，我进来多长时间了？”

“大概十几分钟吧。”

林昭眉头微微蹙起：“哦，好，我先睡一会儿，如果不舒服再联系你。”

听见谈甜的脚步声远离，林昭立刻下床走到门前将门反锁了，顺便打开了灯。

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给幻境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但她不希望这个幻境过早崩溃，这样的话她还要进入下一个幻境，浪费时间和NPC交涉。

回过头，林昭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下。

下铺的床上、地上满是鲜血，甚至地板上的血还没有干涸，她方才下床的时候踩到，留下了一串血脚印。

林昭回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短刀。

不知道是不是幻境的原因，这次复活的时间竟然体感上比上次腹部中弹的时间还要短。

林昭怀疑，自己的这具躯体或许有进化的能力。

否则，藤蔓根本没必要向他隐瞒“死亡可以打开离开幻境的通路”这件事，因为就算他死了，打开了，他也不可能拖着濒临死亡的躯体爬进漩涡。

可是……究竟要死多少次，才能在死亡的瞬间复活？

林昭盯着那把匕首，想起了刚才躺在床上，意识逐渐消散、身体逐渐冰冷的那种无力感。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直面死亡。

更不是所有人能一遍一遍地直面死亡。

林昭想起了第二重幻境中的“她”，“她”在水底经过暗无天日的死亡轮回之后，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她呢？

在经历数次死亡之后，还能够做到敬畏生命吗？

她……还是她吗？

沉思片刻，林昭苦笑了下，自我安慰道：“‘她’又不是我，我可是‘小霸王’，怕什么呢？林昭，支棱起来！”

她一手握刀，另一手拿起手环点开了计时器。

接着用力割断脖颈，血再次喷涌而出。

她的面前出现漩涡，这次一闪而过的画面中，出现了小黑，它焦急地在她身边蹭着，黑色的毛发被从上空低落的血浸湿。

“咚”林昭再次向后仰倒，瞳孔渐渐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