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绵做饵,引狼现身

柳青绵是在熟悉的床榻上醒来的,晨光温柔地洒在她的脸上。再环顾四周,一切如常,仿佛昨夜深山中的惊魂遭遇,当真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绵儿,醒了?”父亲柳一山端着一碗热粥推门而入,脸上是惯常的慈爱笑容,“快趁热吃了。”

“爹……”青绵怔怔地看着父亲,“我……没事?”

“昨日你确实把爹爹吓坏了!你昏倒在家门口,唤了很久才把你唤醒!”

青绵揉了揉太阳穴,脑海中那些骇人的画面——幽绿的狼眸、低沉的人语、遍地的尸体——此刻都变得模糊不清。

“我梦见…有一头巨大的狼,他原本是个非常好看的男子……然后……”

“昨日在你昏倒之时,便细细为你诊过脉,脉象平稳,身体无碍,定是近来狼患传闻太多,你思虑过甚了。”柳一山将粥碗递到她手中,“近日也确实不太平,以后莫要只身一人进山采药了!”

青绵低头看着碗中袅袅升起的热气,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那梦太真实了,尤其是苍夜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睛。

然而她毫发无伤,这一切似乎只能用梦境来解释。

接下来的日子,青绵渐渐接受了这个解释。她照常在医馆帮父亲打理药材,为邻里看病抓药,生活仿佛回归了平静。

只是偶尔深夜,她会突然惊醒,仿佛听见远山传来隐约的狼嚎,还有那句萦绕心头的话:“从明日起,你每日都要来这山中,给我送新鲜的肉来…”

每当这时,她总会摇摇头,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一场噩梦。

直到第七日清晨,镇上的锣声撕破了宁静。

“出事了!李善人…李善人昨夜被狼咬死了!”

整个镇子顿时哗然。

青绵随着人群跑到镇东头的李宅,只见院门大开,院内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破碎的家具和斑斑血迹。李善人的尸体已被白布覆盖,只露出一只苍白的手,手腕上还戴着那串他从不离身的佛珠。

“太惨了……”围观的人们窃窃私语,“李善人可是咱们镇上最大的善人,年年施粥赠药,怎么就……”

“听说尸体被啃得不成样子,就剩半截身子了……”

青绵胃里一阵翻涌,脸色苍白地退后几步。李善人是父亲的好友,常资助他们医馆药材。

“又是一桩善人遇害的惨案。”有人低声道,“这已经是第几个了?”

“第四个了吧?张善人、王善人、赵善人,现在又是李善人…个个都是好人啊!”

“以前是‘人善被人欺',现在又多了个‘人善被狼'吃的俗语!”

青绵心中一阵刺痛,恍惚间,梦中苍夜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她猛地摇头,想驱散这荒谬的联想。那只是梦,不是吗?

县令周起然带着衙役匆匆赶来,面色铁青。他查看了现场后,下令加强夜间巡逻,并再次提高剿狼的赏金。

然而,恐慌已如瘟疫般蔓延。镇上那些素有声名的善人更是紧闭门户,不敢轻易外出。

青绵心事重重地回到医馆,发现父亲正坐在堂内,面色凝重。

“爹,李善人他…”

柳一山抬手打断她,悲痛的长叹一声:“我都知道了。绵儿,这几日你千万不要独自外出,特别是不要进山,听见了吗?”

青绵点点头,看着父亲难过的样子,心中的疑虑再次浮现。她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爹,那天晚上…我真的只是做了个梦吗?”

柳一山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坚定地说:“当然是梦。狼怎么会说人话?定是你太累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青绵只好压下心中的不安。

又过了两日,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县令周起然要召见柳青绵。

父女二人忐忑不安地来到县衙,周起然端坐堂上,师爷刘兴侍立一旁。

“柳青绵,”周起然开门见山,“本官听闻,你曾遇见过那头食人的狼,而且它放过了你?”

青绵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看向父亲。柳一山向前一步,恭敬回道:“回大人,小女那日只是做了个噩梦,当不得真。”

“哦?是吗?”周起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可是据本官所知,那日确有人看见你深夜从山中归来。而且……”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青绵,“所有见过那狼的人无一幸免,为何独独你活了下来?”

青绵脸色发白,不知如何回答。

周起然站起身,踱步到她面前:“本官也不与你绕弯子。如今狼患严重,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既然那狼独独放过你,想必你与它之间有什么特别的……约定?”

“大人何出此言?”柳一山急忙将女儿护在身后,“小女与那恶狼绝无瓜葛!”

“柳大夫不必紧张。”周起然摆摆手,“本官并非怀疑你们,而是想请青绵姑娘帮个忙。”

他示意师爷刘兴展开一幅地图,指着上面的山脉说道:“这狼神通广大,我们派去的猎户连它的影子都找不到。但它既然对青绵姑娘另眼相看,或许……姑娘可以帮我们试探出它的意图?”

“大人的意思是……”青绵隐约猜到了什么。

“我要你进山,找到那狼,问清楚它到底想要什么。”周起然直视着她的眼睛,“为何专挑善人下手?为何独独放过你?它祸害人类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柳一山立刻反对:“大人!这太危险了!小女不过是普通医女,怎能担此重任?”

周起然脸色一沉:“柳大夫,本官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若是你们不肯配合……”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父女二人,“那本官就不得不怀疑,你们与那狼妖有所勾结了。”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让柳一山浑身一颤。与妖物勾结的罪名,足以让他们家破人亡。

青绵握住父亲颤抖的手,深吸一口气:“大人,我答应你。但我有一个条件——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能牵连我父亲。”

周起然满意地笑了:“这是自然。”

离开县衙后,柳一山握着女儿的手悲痛的说道:“绵儿,让爹陪你一起去,黄泉路上咱爷俩也有个伴!”

“爹,您回去等我,女儿很快就会回来!”青绵安慰道。

“这么多人都葬身狼腹,你一个弱女子……”柳一山的声音哽咽,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攥着女儿,“爹怎能眼睁睁看你独自赴险?”

青绵停下脚步,转身直视父亲。暮色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她看着父亲满是忧虑的脸庞,心中涌起一阵酸楚。

“爹,”她轻声安抚,握住父亲颤抖的手,“您听我说,那狼既然上次没有伤害我,这次应当也不会。但若是我们父女同去,激怒了它,反而不好。”

柳一山摇头,老泪纵横:“可是绵儿,你哥哥走的早,爹就剩下你这么一个女儿啊!若是你再有个三长两短,爹还如何活下去?”

“正因为如此,您更要留在家里。”青绵语气坚定,“若我明日日落前还未回来,您就去找周大人,请他派猎户进山寻我。但若您也跟去,万一我们都遭遇不测,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她看着父亲苍白的面容,心中虽有不忍,却不得不继续劝说:“爹,您想想,那狼若要害我,上次在山中就能取我性命,何须大费周章让我今日再去?这其中必有缘由。”

柳一山怔了怔,女儿的话不无道理。他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你去吧,爹爹在家等你回来,如若回不来,爹爹也不独活,我拼了老命,也要和那狼搏上一搏!”

父女二人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次日清晨,青绵踏上进山的路。这一次,她不仅带了防身的短刀,还特地去肉铺买了一大块新鲜的猪肉,用油纸包好塞进背篓。

“青绵,你这是要去哪儿?”肉铺老板好奇地问。

“进山采药。”她勉强一笑,“多备些干粮,可能要晚些回来。”

老板担忧地看着她:“这时候进山?太危险了!听说那狼专挑好人下手,你和你爹都是镇上出名的善心人…”

青绵心中一紧,没有回答,只是匆匆告别。

青绵在山径间跌跌撞撞寻觅了半日,裙裾早已被荆棘撕扯得破烂不堪,却连狼的影子都没见到。

“苍夜!我来了!”她对着空旷的山林大喊,“我带了你想要的肉!”

回应她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不死心,继续向深山走去,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那个名字。

“苍夜!出来见我!”

终不见他现身,青绵又累又饿的她瘫坐在地,突然,她感到后背一阵凉意——竟是条蛇!受惊的蛇在她胳膊上咬了一口,迅速溜走。

青绵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她认得这蛇,乃是山中罕见剧毒之物。

看来今日便是她的末日了,即使不被狼吃,也要死于这蛇毒了。

突然,一阵低沉的嗤笑从身后传来:“小绵羊,终于想起本尊与你的约定了?”

青绵猛地转身,看见那头巨大的苍狼就站在几步开外,幽绿的眼睛戏谑地看着她。

“我……我带肉来了。”她急忙从背篓中取出猪肉,“新鲜的。”

苍夜慢悠悠地踱步上前,嗅了嗅她手中的肉,却并不接过。

“违约七日,一块肉就想弥补?”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对不起,我以为那只是一场梦…”青绵低下头,随即又鼓起勇气问道,“李善人…是你杀的吗?”

狼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是又如何?”

“为什么专挑善人下手?他们做错了什么?”

苍夜发出一声冷哼:“他们没错,恰恰相反,他们都是大善之人。正因如此,才配入我之口,得享永世为人的福报。”

“什么意思?”

巨狼昂首,幽绿的眸子在阳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凡被我选中者,皆能褪尽前世业障,从此生生世世不入畜生道,只入人道。这是天地间最大的恩赐,岂是你们凡人能够理解的?”

青绵震惊地后退一步:“你…你到底是什么?”

“本尊乃执掌兽界轮回的狼神,超度有缘人脱离畜生道苦海。”他的声音带着神圣的威严,“而你,小绵羊,你与他们不同。”

“有什么不同?”

狼神逼近一步,巨大的影子完全笼罩住她:“你身负特殊命格,是化解我体内戾气的关键。在你二十岁生辰之前,我不会伤你分毫。”

青绵忽然想起县令的嘱托,鼓起勇气问道:“那你…你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要祸害人类?”

苍夜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祸害?我赐予他们永世为人的福报,何来祸害之说?”

“好一个‘福报’!”蛇毒已发作,青绵踉跄着撑住树干,眼中燃着悲愤的火焰,“你害的那些人与亲人天人永隔。那些被夺去性命的人,临终前的恐惧与绝望,又岂是你轻飘飘一句‘福报’能够抹平的?”

狼喉间发出低沉的嗤笑:“凡人之见。用一世苦楚换永世为人,这笔买卖再划算不过。”它利爪轻划树干,留下三道深痕,“况且本尊利齿如刃,一口毙命,他们来不及恐惧。”

“你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竟还振振有词!”

青绵用尽最后力气喊出这句话,随即身子一软,瘫倒在地。蛇毒已深入心脉,她的视线开始模糊。

巨狼缓步逼近,庞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她。那双绿眸中散发着骇人又带着某种洞穿世事的悲愤:

“好个义正辞严的质问!你说本尊伤天害理?”它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嘲讽,“那我倒要问问:当你们人类白刃入喉、宰杀猪羊时,可曾想过它们的哀嚎?可曾怜悯过它们待哺的幼崽?当你们用烙铁在牲畜身上留下印记,美其名曰‘驯化’;而当本尊以獠牙超度亡魂,助其轮回,反倒成了罪孽?”

狼首昂起,对着渐暗的天穹发出一声震山撼岳的长嗥:“这天地本就是弱肉强食!偏偏你们人族,既要啖尽血肉,又要给满嘴猩红镀上金身——好一套自欺欺人的仁义道德!”

它的声音陡然凌厉:“你们人类怪我频频伤人,可你看看这漫山遍野,还能找到多少活物?你们肆无忌惮地捕猎,又给本尊留下了多少口粮?狼族在这山中几乎绝迹,本尊不过吃了几个人充饥,而你们人类却让这里的狼断子绝孙!现在,你还敢说是我伤天害理吗?”

狼已经逼近青绵面前,森然的气息扑面而来。但面对那愤怒可怕的眼神,青绵却异常平静。蛇毒已蔓延全身,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别……别吃我……我中了蛇毒……你会……也会死的……”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濒死的哀求。然而,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或许是苍夜方才那番话带来的冲击,或许是对这复杂真相的一丝领悟,让她艰难地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还有……对不起……求你……别再……”

话音未落,她的头无力地偏向一侧,最后一点气息也随之消散,彻底失去了知觉。

巨狼的身影逐渐模糊,转而化作苍夜男子的样子。他缓缓蹲下身,墨色的长发垂落肩头,伸出手指,极轻地拂过青绵冰凉的脸颊。

“我的小羊乖乖,轮回这么多世,心肠还是这般软。”他低声自语,眸中情绪复杂,“从前你世世皈依佛前,青灯古佛相伴;这一回堕入红尘,倒添了几分鲜活气性。”

说罢,他抬手咬破指尖,一颗暗红的血珠沁出。他将手指凑近青绵苍白的唇边,血珠滴落,悄然渗入。

“你可要好好护着这颗善心,”他的声音低沉如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待到时机成熟,唯有你的纯善之魂,方能压制住我体内那条肆虐了千年的黑龙戾气。”

他俯身将她抱起,一起消失在浓稠的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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