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孩子随着助理一块进了树洞。

他们掀开珠帘，见到一个很大的会客厅，里面还有树根紧密缠绕，隔出了一个个小房间，每个房间上还有紧闭的木门。

蜡烛摆放在会客厅的各个角落，透过彩色玻璃杯，发出温馨的光。

天花板晃动的彩色烛火，很像自己内心的朝霞。

助理拿来四个大大的豆袋，让孩子们围坐在会客厅一个木头茶几边。几个人坐在软软的豆袋上。

爱丽丝小心地用屁股对准豆袋，慢慢坐下，随后便舒服地陷了进去，像是被云朵温柔包裹住一样，她的腰不自觉地松弛了。

风铃轻响，长老从一扇门里走出来，又严严实实地关上。助理拿来一个更大的豆袋放在茶几边上，长老身体猛地一沉，口中发出“咻”地一声，整个人连头也陷进了豆袋里，逗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爱丽丝也笑了，她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

长老微笑着把拐杖递给助理，给了她一个眼神。助理心领神会，拿着拐杖出了门，用木板把树洞的大门遮住，整个空间暗了下来，变得安静又私密。

长老点了个香炉放在茶几上，然后问大家：“如果你们的朋友哭了，你们心里会怎么想？”爱丽丝默默地低着头，隔着皮捻着豆袋里的豆子。

这问题明显是对她来的，她忐忑地听着他们的回答。

几人从长老左手第一个开始，依次答道。

艾肯：“陪着她就好。”

阿无：“当然是好好安慰她啦！”

露娜偷偷瞄了一眼左手边的爱丽丝：“握着她的手，摸摸她的头。”

爱丽丝红着脸看着露娜：“抱着她。”

长老满意地笑着：“都不会嘲笑对方，对吧？”

“那当然！”四人异口同声。

爱丽丝舒了口气，对啊，将心比心，她也不会嘲笑他们，她在怕些什么呢。

“请你们现在互相牵着周围人的手，如果他们需要你的支持，请紧紧握着。”长老也用左手牵着艾肯，右手牵着爱丽丝。

“接下来，我会挨个邀请你们，说说自己想说的。”长老的眼扫过每一个人，目光像柔和的阳光，一寸一寸洒在四棵小树苗上。

“在我和被邀请的孩子说话的时候，你们可以用牵着的手来回应。”

长老做了个示范，用拇指摩挲着爱丽丝的手背，爱丽丝把这个动作传给右边的露娜，露娜再传给阿无，阿无传给艾肯又传回长老的左手。

爱丽丝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不会有人评价和打断她，她预感自己会大方地说出心声。

“很好。”长老眯着眼满意地笑了，“有谁先来呢？”

一时间，树洞里陷入沉默。

爱丽丝低着头，抬眼瞟着其他人，发现他们也低着头，这让她又犹豫起来。

“我该不该第一个呢？”

露娜凉凉的手微微冒汗，爱丽丝也是，她的心在咚咚地打鼓。

长老宽大的手掌轻轻包着她的左手，干燥而温暖，她抬头望向长老，长老回以微笑——她没有催任何人，也没有任何的不满。

每当这种时候，爱丽丝的勇气就会冒出来。

她看向长老，小声地说：“麦克菲长老，我妈妈……她怎么了……”

长老深邃又明亮的眼眸中，盛着她的担心。

“她在学着，怎么爱你。”

眼前的长老逐渐模糊，泪水划过她的脸。

她心里一遍一遍地重复这句话，一遍一遍叩击着自己的心。

她不告诉我，只是因为她不敢。

她不接受我，只是因为她不能。

她不关心我，只是因为她不懂。

刚才不愉快的午餐上，那些对妈妈的质问，都被这个答案填补了，她再想不出别的答案。

这就是正确答案，唯一正确的——答案。

她呼吸急促，咬着嘴唇，看向艾肯，又移向阿无，最后望着身边的露娜。

爱丽丝紧紧握住她的手，用力，再用力，抓得露娜指尖发白。

我的妈妈没有不爱我，只是她暂时不知道，怎么去爱。

露娜没有松开，反而把脸贴近她的手背，微笑着落下一滴泪。

树洞里，烛光摇曳，一粒粒豆大的烛火在轻轻点头，为她献上无声的歌谣，它们拉着爱丽丝的影子，在墙上跳着舞。

烛光浸润了影子，流进了她的心，化作水面的朝霞，围着缪斯沉睡的高地。

……

“安心睡吧，爱丽丝。”长老的话如同一阵温暖的晚风，“去梦里看看。”

爱丽丝闭着眼倒在豆袋上，沉浸在内心的世界里，看着身下的水被染成一片金黄，温暖的感觉从大腿蔓延到全身。

正当她想往前靠近缪斯时，露娜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长老……我……”

内心的世界里，她停下脚步，认真地听着，忽然发现右边有一束亮光，打在一片蓝蓝的冰上。

露娜在浮冰上侧躺着，闭眼呓语。

“我感觉很难过，心里有一种想哭但哭不出来的感觉。”

爱丽丝趟过黑水，走向露娜，霞光蔓延，淡蓝的浮冰变得金灿灿的。

“可你无时无刻不在哭呢。”长老的声音从天上传来。

浮冰上的露娜皱了皱眉，换了个姿势睡，泪水从她脸颊滑落。

“有吗？”

“你已经累到，感觉不到自己在哭了。”

浮冰咔咔地碎裂、剥落，眼看露娜要掉入黑水中，爱丽丝快步上前，抱住了她。

露娜沉沉地压在她手臂上，爱丽丝稳稳接住了她。

“我伤害了我的爸妈……我对不起他们……我好怕再伤害别人……”

爱丽丝她能感觉到，露娜一直在保护着她和缪斯——但最需要被她保护的，是她自己。

“即使你什么都没做，也不是你的错。”那束亮光变得更加柔和、温暖，“孩子，你已经做到你能做到的最好了。”

露娜扶着她站了起来，捂着胸口，拧着眉头。

“好痛啊，怎么突然……那么痛……”

“痛的话就说出来，我们会一直在这牵着你，保护你。”

露娜紧紧抱着爱丽丝，小声哭着，喃喃自语：“好痛……真的好痛……”

蔚蓝色的水从露娜身下蔓延，和爱丽丝的金色交融在一起，宛若朝阳点燃了蓝天。

“你呢，孩子？看上去，你也累得不轻呀！”又一束光从黑暗中射下，落在远处一个小小的礁石上。

“您真厉害，一下就看出来了。”

爱丽丝隐约看见，一个银发的小男孩蜷缩在上面，颤抖着维持平衡。

“艾肯……”她拉着哭泣着的露娜，走向他，漆黑的水面上，拖着一金一蓝两道长长的轨迹。

“我还发现，你心里有个小孩，蹲在角落里哭呢。”长老问，“你看见了吗？”

光芒更亮了些，爱丽丝看清了，是三年前的艾肯。

“嗯。”

“他在哪呢？”

“他在缪斯的果园旁，看着她上了马车，去上学。”

爱丽丝从没想过，艾肯没有魔法会这么失落，她恍惚间回到当时魔法测试的时候，艾肯送给她那根魔杖时，久久不愿放手。

原来那不只是不舍，还有不甘。

“闭上眼，对他说点什么吧。”

只见大大的艾肯的虚影，从小艾肯的身后浮现，抱着他，轻声说：“你很棒哦，很厉害了，靠着自己的力量，去了魔法学校，还成了金袍法师。”

爱丽丝望着眼前的一幕，眼眶湿润了。

“你这一路，会很不容易，但不会孤单。”

礁石下沉，水中，白色的光芒涌现，驱散了黑暗。

大大的艾肯回望着爱丽丝和露娜，对小小的艾肯说：“看！有他们陪你呢。”

小小的艾肯站在水中，水没过了他的腰。

他怯生生地打了声招呼，缓缓走向她们，牛奶般纯白的水融了进来，像一缕缕流云，在朝霞和蓝天间打着旋儿。

“您真厉害。”阿无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一眼就看到了他们的问题。”

“你有什么感受？”

“我觉得这肯定是因为您见了很多人，才能这么准确地给出他们的答案……”

爱丽丝拉着其他两人，四处搜寻阿无的身影。

“不。”长老笑了笑，“我是问你的感受，不是想法。”

“我……就是有点心疼他们。”

没有光照下来。

“还有吗？”

爱丽丝发现，潭水中有一条红色的小鱼，围着缪斯的水中高地，转着圈。

“我想……”那条小鱼停下来看了看缪斯，从水中跃上了高地，“我想她了。”

小鱼在岸上扑腾着，挣扎着靠近缪斯。

爱丽丝心一紧，连忙过去把她捧起，送回水里。

小鱼又扑了上去，在岸上摆动着尾巴。

“我不想再失去她了。”小鱼的眼睛里流出泪，大张着嘴巴喘息着。

“听上去，你也不想再链接了。”

这句话说完，小鱼停止了挣扎，爱丽丝把她捧回水里，可她躺在爱丽丝手心一动不动。

爱丽丝疑惑着，如果不想链接，那她为什么要拼命跳上岸唤醒缪斯呢？

“难道她不是为了唤醒缪斯，而是……”一个可怕的想法从她脑海浮现，又被她赶走。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不敢主动去链接。”长老的话，在水潭上掀起一阵涟漪，“但如果别人来链接自己，又会假装不在意这段感情，这样就没有失去的痛苦……”

一束微光照在小鱼身上，爱丽丝看见了她身上的伤。

“不要！不要说了……”

小鱼尾巴一摆，从爱丽丝手中溜走，藏进了水底。

“高高的青山上，萱草花开放——”爱丽丝哼唱着童谣，低头找着小鱼。

这首童谣，在以前刚见面时候，阿无给缪斯和艾肯唱过。

那束光也跟着钻进水里，化作一双大手，从水里捧起小鱼，一开始她还奋力扭动着身躯，听着舒缓的童谣，又被大手轻轻抚摸着后背，逐渐平静了下来。

小鱼被温暖的光芒笼罩着，送回到爱丽丝的手心。

爱丽丝继续哼着：“采一朵送给我小小的姑娘——”

她亲了亲小鱼，把她送回水里，这次，她摇了摇尾巴，晃晃悠悠地贴在水面游着，围着他们打转，搅动着水面的色彩。

水面上，多了一道暗红的痕迹。

光芒在空中散作尘埃，洒在水上。

“还会有人来爱你的。孩子，别怕痛哦。”

“嗯……阿无不怕痛的……”

爱丽丝环顾四周，不知不觉，金色的朝霞携着蔚蓝的天、洁白的云，和那轮游动着的、火红的太阳，在无边的黑色水潭上，填着绚烂的光彩。

水中的高地，缪斯在草上沉睡，一只只月光萤火虫化作金色的蝴蝶，围着她翩翩起舞，如同一缕阳光，抹在她身上。

缪斯的精灵耳动了动。

歌词取自《萱草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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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精灵长老麦克菲（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