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抱着爱丽丝一直重复着。

一股无名的怒火从爱丽丝胸口涌起，她紧紧抓着妈妈的衣服，紧闭双眼，咬紧牙关。

“我原谅你……妈妈，我原谅……”

妈妈一直在重复道着歉。

“我说了我原谅你了还听不到吗！”

爱丽丝被自己的吼声惊到了，她喘着粗气，站在原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咚咚地拐杖声靠近她，长老温暖的手搭在她肩上。

“暂时不原谅，也是可以的。”长老说，“想说什么，就说出来，用愤怒的语气也没关系。”

“可以吗？”爱丽丝犯着嘀咕，虽然她很想对妈妈发火，但妈妈也是有苦衷的。

“当然。”风铃轻响，长老走到妈妈身边，“你能接住女儿的愤怒，对吧，芙洛拉？”

“嗯。”妈妈的眼神中充满了自责，这让她更难开口了。

过了很久，爱丽丝低着头扭捏地说：“妈妈，我……有一点点讨厌你。”

“嗯……什么时候最讨厌我呢？”

“我不想学魔法，我想去外面玩的时候。”

“还有吗？”

“还有……我在背不出单词的时候。”爱丽丝眼眶逐渐湿润，“我需要你的安慰，希望你说‘没关系’或者‘已经很好了’，而不是打我，逼我继续每天背单词。”

妈妈皱了皱眉：“可我让你背，你也没听呀，在院子里玩呢。”

这话如同一粒火星，掉在一堆干草上，点燃了女儿的愤怒。

“我不是没有听！我不是没有听！我不是没有听！”她声嘶力竭地吼道，“我在努力做！我在努力背！我做不到！”

妈妈身体微微一僵，坐在床边看着满脸通红的爱丽丝。

“我一直认为您的话是对的！我一直遵守您的每一句话！您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魔法师！”眼泪大滴大滴砸在地板上，砸在妈妈的心里。

“我觉得自己好弱啊……没有您这样完美……做不到每天背那么多的单词……做不到每天坚持。”爱丽丝用袖口抹着眼泪，继续诉说着。

“我以前觉得，得不到您的关心，一定是因为我不够优秀，只要继续完美地回答上每一个问题，妈妈总有一天会关心我、爱护我。”

“我其实也不需要你多优秀……”

“是啊。”爱丽丝轻笑一声，“我现在知道了，是我误会了，即使达到那样的优秀，我也不可能得到您的关心，因为你根本就不会！”

“缪……爱丽丝，我真不知道你会这么敏感。可能你这个孩子天生就比别的要更敏感一点，而且妈妈也偏严格了，对别的孩子来说，比如阿无，这就挺好的，但对你……”

爱丽丝一时语塞，开始反思是不是对妈妈太苛刻了，自己也有问题。

长老用拐杖敲了敲地板：“每一个父母，都应该了解自己的孩子，如果孩子敏感，就得对她温柔一点，帮她看见自己的情绪，而不是无视她的敏感。”

“可是……”妈妈和长老争辩着，“我也是第一次做妈妈，再说了，这点伤害也算不上什么啊，谁知道她会那么记仇？”

爱丽丝的心中波涛翻涌，正尝试用一个屏障压住翻腾的黑水。她努力地理解着妈妈的苦衷。

“她肯定是以前经历了什么，让她这样淡漠。”她心中默念着，“她这么过也不好受。”

“但你已经成年了，她还没有。大树被砍一刀，过两年就长回来了，但小树呢，你砍下去不就要了她的命吗？”

长老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敲碎了她刚刚建立的屏障。

妈妈低下了头，眼里没有刚才的咄咄逼人了，小声念着：“谁让我小时候承担了那么多……想着能让她快点学，好保护自己……”

爱丽丝心里一紧，果然和她猜的没错，她又压抑住情绪，心疼起妈妈。

“这不是你让孩子承担的理由！”长老第一次在语气中透出愤怒，“你有创伤、你有焦虑，就要努力地去治愈，而不是让无辜的女儿去替你承受！”

顿时，黑色的水波化作烈火，燃烧着，烧着爱丽丝的心，也烧着沉睡的缪斯。

长老的话点醒了她。

她头一回感到如此心痛，自己和缪斯承担了那么多，而那个最需要承担的人却逃避了那么久，还骗她、继续无视她的感受，甚至把她当做了病人。

“妈妈……”爱丽丝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我不想原谅你了。”

“爱丽丝……我……我也没想到对你影响这么大……我们做父母的都没有恶意……”

“你还不知道吗！”她走上前瞪着她，想用手指戳她的头，但还是忍住了，“带着‘善意’也是会做错事的！”

妈妈错开了视线。

“妈妈！你教过我的！做错事，要怎样！”

房间里一片寂静，长老风铃微微晃动，静静等着涟漪。

终于，妈妈抿了抿嘴，艰难地开口道：“对不起，这就是我的责任。”

听见这有史以来，妈妈的第一次正式道歉，她瞬间泄了气，瘫坐在床边，默默流着泪。

那个完美的魔法师终于跌下了神坛，变成了妈妈。

“缪斯，听见了吗？我为我们俩都找到了答案。”她对自己内心喊着，“你要来自己听听吗？”

她能感觉到，缪斯孤零零地躺在花灯上，在梦里流着泪。

爱丽丝扶着墙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出小房间，委屈地说：“我想去豆袋袋上睡会儿。”

……

芙洛拉上前，把她搀扶到小伙伴身旁，让她躺在豆袋上，随后又去自己的房间拿起被子，想给她盖上。

当她拿着被子回到前厅时，发现爱丽丝已经拉着露娜的手，安静地闭着眼，均匀呼吸着。

看着四个孩子都盖着被子，在摇曳的烛光中舒服地睡着，她内心踏实了很多。

抛开魔法不谈，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啊。

芙洛拉跟着长老出了树洞，坐在平台上看着风景。

午后的天光伴着虫鸣，倾洒在她身上，看着郁郁葱葱的森林，和远处的河流上的花灯，心中感慨万千。

那时候，这些树还没长出来，这花灯也没那么少。

芙洛拉闭上眼，回忆着刚才树洞中的梦。

古老的大森林被烈焰倾轧，一棵棵参天大树轰然倒下，热浪裹挟着精灵们的呼喊、动物们的尖啸，染红了夜空。

花灯铺满河面，她跪在桥头抽泣着。

长老缓步走到她身旁，望向前方郁郁葱葱的森林：“多亏了你，精灵之森才能这么快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可惜，我没能研究出修复人心的魔法。”

长老笑了，风铃也跟着叮当作响：“那这次，就慢慢长吧。”

清风徐徐，吹进心海，皱起涟漪。

芙洛拉靠在长老肩上，一如40年前那样。心中的回忆泛起波澜，她垂下眼眸，含着热泪，低声吟唱着，吟唱着自己多年前就写下的歌。

“有些伤痕像场大火，把心烧焦难以复活——

不碰了，好像忘了，恐惧却在脑海住着——

……

防备着，平静到最后，连爱也透着冷漠。”

这次，她下定决心，走出火海，去拥抱真正的女儿。

歌词取自李佳薇的《大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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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精灵长老麦克菲（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