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一次！从副歌开始！"林小雨拍着手喊道，"许昭阳，感情再投入一点！"
音乐教室里，许昭阳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重新抱起吉他。这已经是今天第七遍排练《星与阳》了，他的手指尖隐隐作痛，嗓子也有些发干。但每次看向坐在角落的周煜，对方专注的目光总能让他再坚持一遍。
周煜作为艺术节总策划，本可以只派个学生会干事来监督排练，但他每次都亲自到场。此刻他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准备好了吗？"林小雨问乐队成员，得到肯定答复后打了个响指，"三、二、一！"
音乐再次响起。许昭阳深吸一口气，唱出第一句歌词。这次他闭上眼睛，想象着写这首歌时的场景——周煜低头画画的侧脸，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的样子，还有那个短暂却令人心跳加速的拥抱。
当唱到"你眼中的星辰，藏着整个宇宙"时，许昭阳不自觉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角落里的周煜抬头的目光。那一瞬间，他感到一股电流从脊背窜上来，声音微微颤抖。
"停！"林小雨皱眉，"许昭阳，这句又走音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抱歉。"许昭阳抓了抓头发，"再来一遍？"
"休息十分钟吧。"林小雨叹了口气，"大家喝点水。"
乐队成员三三两两散开。许昭阳放下吉他，走向周煜："怎么样？"
周煜合上笔记本："比昨天好多了。不过副歌部分的情感表达还是不够连贯。"
"哎，我就不是这块料。"许昭阳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要不是你坚持，我一个人弹唱多轻松。"
周煜递给他一瓶水："你唱得很好，只是太紧张了。"
"废话，你坐那儿一直盯着看，我能不紧张吗？"许昭阳灌了一大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周煜的视线不自觉地追随着那颗水珠从许昭阳的嘴角滑落到下巴，又隐入衣领。他迅速移开目光："我没在盯你。我在记录排练情况。"
"是是是，大学霸工作认真。"许昭阳凑过来，"给我看看你记了什么？"
周煜下意识地捂住笔记本："只是些普通的记录..."
"骗人。"许昭阳眼疾手快，一把抢过笔记本翻开，"哇，这么详细？'第二段主歌节奏稍快，建议放慢0.5秒'...你还懂音乐？"
"略懂一点。"周煜伸手想拿回本子，"我学过几年钢琴。"
许昭阳躲开他的手，继续往后翻："等等，这是什么？"
一页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对歌词的修改建议。有些地方甚至重写了大段，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而我只是一粒尘埃，却想靠近光的热烈'改成'而我勇敢如尘埃，追逐着光的热烈'..."许昭阳轻声念出来，眼睛越睁越大，"周煜，这些...这些改得太好了！"
周煜耳根发烫："只是些不成熟的想法..."
"不，这简直让整首歌提升了一个档次！"许昭阳激动地抓住周煜的手腕，"你怎么不早说你会写歌词？"
周煜僵住了。许昭阳的手心滚烫，紧贴着他的皮肤，让他无法思考："我...我只是随便写写..."
"大家集合！"林小雨的喊声救了周煜，"我们试试新编曲！"
许昭阳不情愿地松开手："待会儿再聊。你得把这些建议都告诉我！"
接下来的排练，许昭阳像是换了个人。他采纳了周煜的大部分修改建议，演唱时情感充沛得让林小雨都惊讶地挑眉。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整个乐队都鼓起掌来。
"完美！"林小雨兴奋地说，"保持这个状态，艺术节我们稳了！"
许昭阳却只看向周煜。后者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但许昭阳捕捉到了，他知道那对周煜来说已经算是灿烂的微笑了。
排练结束后，许昭阳拉着周煜留下："快，详细解释一下你的修改思路。"
周煜推了推眼镜："原版歌词太...自我贬低了。你不只是一粒尘埃，你有勇气追逐光芒，这本身就值得赞美。"
"哇哦。"许昭阳夸张地捂住胸口，"周大会长居然在夸我？"
"别闹。"周煜轻轻推开他，"我只是觉得歌词应该传递更多力量。"
"那这句呢？'你眼中的星辰藏着我全部渴望'，你为什么要改成'你眼中的星辰藏着我全部勇气'？"
周煜沉默了一会儿："因为...渴望太被动了。勇气才能让人前进。"
许昭阳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更懂我自己写的东西。"
"那只是..."周煜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表情瞬间凝固："母亲。"
许昭阳识相地退开几步："你接，我去收拾吉他。"
周煜走到窗边接电话。许昭阳假装整理乐谱，但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起来。周煜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他还是听到了几个词："是的，母亲...不，我没有...期中考试我会..."
通话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但周煜回来时脸色苍白，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手机。
"一切还好吗？"许昭阳小心翼翼地问。
周煜机械地点点头："母亲提醒我期中考试的事。"
"就这？"许昭阳不信，"你看上去像是接到了死亡通知。"
"许昭阳。"周煜的声音突然变得很疲惫，"我们今天的辅导取消吧。我有些事要处理。"
"什么事？我可以帮忙..."
"不用了。"周煜打断他，语气比预想的要尖锐，"这是我自己的事。"
许昭阳缩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了："好吧。那...明天见？"
周煜已经转身拿起书包："嗯，明天见。"
看着周煜匆匆离去的背影，许昭阳皱起眉头。这不是普通的"母亲来电"，周煜的反应太反常了。他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跟上去。
周煜没有去图书馆或学生会办公室，而是径直走向了学校最偏僻的旧教学楼。许昭阳保持距离跟在后面，看着周煜爬上楼梯，最终停在了天台门前。
令许昭阳惊讶的是，天台门居然没锁。周煜推门走了出去，消失在视线中。许昭阳等了五分钟，才轻手轻脚地跟上去。
推开天台门的瞬间，刺眼的阳光让许昭阳眯起眼睛。当他适应光线后，看到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周煜坐在天台边缘的矮墙上，背靠着锈迹斑斑的铁栏杆，双腿悬空在外面。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白衬衫在风中鼓动，像一只受伤的鸟的翅膀。
"周煜！"许昭阳惊呼，"你在干什么？快下来！"
周煜猛地回头，眼睛瞪大："许昭阳？你跟蹤我？"
"我...我担心你！"许昭阳冲过去，一把抓住周煜的手臂，"那里危险！"
"放手。"周煜挣扎了一下，"我不会跳下去的，如果这是你担心的。"
许昭阳没有松手："那你在干什么？"
"思考。"周煜叹了口气，"独自思考。你能给我这点空间吗？"
许昭阳咬了咬下唇，却出人意料地翻过栏杆，坐到了周煜旁边："那我也要思考。"
"你...！"周煜气结，"这里很高！"
"所以呢？"许昭阳挑衅地看着他，"你能坐，我不能？"
周煜无奈地摇头，却也不再赶他走。两人沉默地坐在高墙上，双腿悬在五层楼高的空中。微风拂过，带来远处操场上学生的嬉闹声。
"所以，"许昭阳终于打破沉默，"那通电话到底说了什么？"
周煜盯着自己的鞋尖："没什么特别的。母亲提醒我期中考试的重要性，以及...我最近太分心了。"
"分心？因为艺术节？"
"因为艺术节。因为学生会。因为..."周煜的声音几乎被风吹散，"因为你。"
许昭阳的心跳漏了一拍："我？"
"母亲认为你影响了我的学习。"周煜苦笑，"她说如果期中考试我不能保持年级第一，就会联系校长取消我的艺术节工作，甚至...禁止我和你往来。"
"什么？"许昭阳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她凭什么？"
"凭她是我母亲。"周煜平静地说，"凭她为我规划好的人生路线。"
许昭阳这才注意到周煜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强忍着泪水。这个发现让他胸口一阵刺痛。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周煜，居然被逼到这种地步？
"听着，"许昭阳转身面对周煜，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你母亲不能决定你和谁做朋友。这是你的生活，不是她的。"
周煜摇头："你不明白。在我们家，没有'我的生活'这种东西。从小学到高中，我上的每一所学校，参加的每一个活动，甚至每天的作息时间，都是母亲精心安排的。"
"那...你喜欢这样吗？"
"重要吗？"周煜反问，"母亲知道什么对我最好。"
许昭阳盯着周煜看了几秒，突然说："bull**."
"什么？"
"我说，bull**。"许昭阳一字一顿地说，"如果她真的知道什么对你好，就不会把你逼到坐在五楼天台边缘了。"
周煜张口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许昭阳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戳破了他长久以来的自我欺骗。
"看那边。"许昭阳突然指向远方，"能看到河吗？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那个。"
周煜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嗯。"
"我小时候经常逃课去河边。"许昭阳笑着说，"就坐在岸边，看河水流动，一看就是几个小时。老师说我注意力不集中，我爸说我不务正业，但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周煜静静听着，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
"后来我爸失业了，家里条件一落千丈。"许昭阳继续说，"我突然意识到，我不能永远做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我得长大，得承担责任...但这不代表我必须完全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
"你是怎么...做到的？"周煜轻声问。
"平衡？"许昭阳耸耸肩，"说实话，我做得并不好。我还在学。但至少我尝试了，比如参加这次艺术节，既不让学业完全荒废，也不放弃唱歌的机会。"
周煜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阳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长的阴影。许昭阳突然很想把这个画面画下来。
"你知道吗？"周煜突然说，"我其实很喜欢艺术节的工作。策划、协调、看到一个个节目从雏形成长为完整的表演...这比解十道奥数题还有成就感。"
"那为什么不告诉你母亲这一点？"
"她会说这些对我的未来没有帮助。"周煜苦笑，"在她眼中，只有顶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才是有价值的。"
许昭阳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别动。"
"什么？"
"保持这个姿势。"许昭阳已经开始在纸上快速勾画，"阳光照在你脸上的角度太完美了。"
周煜僵住了："你在画我？"
"嗯哼。"许昭阳头也不抬，"我画画很烂，但偶尔也能捕捉到一些神韵。别说话，保持表情。"
周煜只好安静地坐着，任由许昭阳的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扫视。这种被仔细观察的感觉很奇怪，既令人紧张又莫名安心。
五分钟后，许昭阳满意地合上本子："好了。"
"给我看看。"周煜伸手。
许昭阳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警告你，画得很粗糙。"
周煜翻开本子，呼吸一滞。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自己——放松的、近乎微笑的表情，眼睛里闪烁着光芒，连头发被风吹乱的样子都显得那么...自由。这幅画捕捉到了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存在的周煜。
"这...真的是我吗？"他轻声问。
"当然。"许昭阳拿回本子，在角落写下日期，"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真正放松的样子。值得纪念。"
周煜突然意识到，许昭阳说得对。在天台的这一个小时里，他忘记了母亲的期望，忘记了期中考试的压力，甚至忘记了学生会的工作...他只是单纯地存在着，作为一个"人"，而不是"完美的周煜"。
"谢谢。"他轻声说。
许昭阳咧嘴一笑："不客气。现在，我们翘了下午的课吧？"
"什么？"周煜瞪大眼睛，"我从没翘过课！"
"所以才要尝试啊！"许昭阳跳下矮墙，伸手拉周煜，"来吧，大学霸，体验一下坏学生的生活。"
周煜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许昭阳的手跳了下来："我们去哪？"
"河边。"许昭阳眨眨眼，"我保证你会喜欢。"
两人溜出学校，坐了半小时公交车来到城郊的河边。这里人迹罕至，只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和偶尔的水鸟鸣叫。许昭阳找了个平坦的草地躺下，周煜犹豫了一会儿，也学着他的样子躺下。
"看，"许昭阳指着天空，"那朵云像不像一只兔子？"
周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禁笑了："明明像只乌龟。"
"你想象力太贫乏了！"许昭阳夸张地叹气，"看那边，绝对是一艘海盗船。"
两人就这样躺在草地上，指着云朵编故事，时间悄然流逝。当夕阳西下，天空染成橘红色时，周煜突然说："我小时候...很喜欢看星星。"
"现在呢？"
"还是很喜欢，只是很少有时间了。"周煜望着渐暗的天空，"父亲给我买过一台小型天文望远镜，我常常偷偷在夜里观察星空。那是少数母亲不反对的'消遣'，因为她认为天文学对物理有帮助。"
许昭阳侧头看他："你知道吗？你谈起喜欢的东西时，眼睛会发光。"
周煜不好意思地别过脸："胡说。"
"真的！就像..."许昭阳突然坐起来，"等等，天快黑了。我们得去个地方！"
"去哪？"
"秘密！"
许昭阳拉着周煜跑回公交站，坐上了回市区的车。夜幕完全降临时，他们站在了学校天文台的门口。
"你怎么有钥匙？"周煜惊讶地问。
"嘿嘿，我跟天文社社长有点交情。"许昭阳神秘地眨眨眼，"他欠我个人情。"
天文台里安静而凉爽。许昭阳熟门熟路地打开设备，调整望远镜："今晚应该能看到木星和它的卫星。来，你看看。"
周煜凑近目镜，不禁倒吸一口气。视野中，木星清晰可见，周围环绕着四个小光点——那是它的卫星。
"太美了..."他轻声说，声音里满是敬畏。
许昭阳站在一旁，看着周煜专注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一刻的周煜，不再是那个完美无缺的学生会长，只是一个为星空着迷的少年。
"谢谢。"周煜突然说，眼睛仍贴在目镜上，"谢谢你今天...所有的一切。"
许昭阳的心跳加速了："不客气。朋友就是该这样，对吧？"
朋友。这个词再次刺痛了周煜。是啊，他们只是朋友。许昭阳做这些，只是因为他是个热心的人，对谁都一样好。那个拥抱，那些关心，都没有特殊含义...
"周煜？"许昭阳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怎么了？"
"没什么。"周煜强迫自己微笑，"只是...有点累了。"
"那我们回去吧。"
回程的公交车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周煜望着窗外闪过的街灯，思绪万千。今天他打破了太多规则——翘课、撒谎、去危险的地方...但他却感到一种奇异的轻松，仿佛卸下了长久以来的重担。
到站下车后，许昭阳突然说："周煜，无论你母亲怎么说，你都值得拥有自己喜欢的生活。不只是在母亲规划好的路上走，而是...真正活过。"
周煜停下脚步，月光下许昭阳的表情异常认真："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到..."
"慢慢来。"许昭阳轻声说，"我会帮你。"
这句简单的承诺让周煜的眼眶发热。他想说谢谢，又觉得这个词太轻，无法承载他此刻的感受。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在校门口分别。周煜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午夜，屋内一片漆黑。他轻手轻脚地上楼，却在书房门口被叫住。
"周煜。"母亲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去哪了？"
周煜的心跳几乎停止："学校...学生会工作。"
"撒谎。"周母打开台灯，灯光下她的表情冷若冰霜，"我打电话问过学校保安，说你下午就离开了。"
周煜的手心冒出冷汗："我..."
"期中考试前一周，你居然翘课？"周母的声音越来越严厉，"是不是那个许昭阳带坏你的？"
"不是！"周煜脱口而出，"是我自己的决定。"
"你的决定？"周母冷笑，"看来我确实低估了他的影响力。从明天开始，你不许再和他有任何接触。"
"母亲..."
"这是最后警告，周煜。"周母站起身，"如果期中考试你不是年级第一，我会亲自处理这件事。现在去睡觉，明天早起复习。"
周煜机械地点头，转身上楼。进入房间后，他锁上门，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许昭阳画的那张速写。月光下，画中那个微笑着的自己看起来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他将画夹在最珍爱的一本书里，然后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今天发生的一切像电影般在脑海中回放——天台的谈话，河边的云朵，天文台的星空...还有许昭阳说"我会帮你"时坚定的眼神。
周煜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反抗母亲的安排，但有一点他很确定：他不想失去今天所经历的一切，不想失去...许昭阳。
这个念头伴随着他进入梦乡，梦里全是星光和一个温暖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