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打开了宴客厅的门，看到了一身狼藉的段浦生，浑浊的眸子颤了颤，没有主动开口，只站在了段浦生身边，和维多利亚沉默对视。
段浦生苍白着一张脸，目及茉莉凌乱的短发和裸露的双目，他动了动唇，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在茉莉担心的目光下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维多利亚随意坐回座椅上，朝茉莉冷不丁打趣道：“一切如你所愿吗，爱丽丝？”
茉莉阖了阖目再睁开，叹息道：“我没算到，切瑞会直接将换棋的事说出来，是我失策了。”
维多利亚浅浅一笑，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像寻常和人聊天：“还是和你聊天比较有意思，他们都太古板了。”
茉莉垂眸，沉默几秒后往左前方迈了一步，她挡在段浦生的前面，在维多利亚的视线下，单膝跪下：“切瑞和登格，抱歉。”
维多利亚似是惊讶的重复了一句：“抱歉？”
茉莉点头并道：“我很抱歉，能否以我贫穷而弱小的生命抵曾经的过错。”
“切瑞提醒过你了吧。”维多利亚漫不经心反问茉莉，“你觉得我会留情面吗？”
茉莉沉默了，这是她唯一不能把控的因素，人的感情是世界上最难猜测的事情。
维多利亚自然知道茉莉回答不出来，她直接开口问道：“你想要得到什么？”
茉莉抿了抿唇，脊背低垂呈现妥协臣服的姿态，语带不确定，仍是说道：“一切该回归到原位，我愿意献祭我的生命，弥补这错误的游戏。”
“哦？”维多利亚摇了摇头，她饶有兴致地盯着茉莉的脸，拒绝了茉莉现在的说辞，“不必，这游戏足够有趣。”
段浦生伸出握住茉莉的手腕，他抬头和了然的维多利亚对视，在他出声之前，维多利亚冷道：“落子无悔，你保护得了所有人吗？”
段浦生摇了摇头又点头，他没有松手，坚定道：“想就做了，不后悔。”
茉莉轻声重复了段浦生的话：“不后悔？”
段浦生听到了茉莉的咛喃，笃定告诉她：“不后悔。”
茉莉呼吸一停，她抿了抿干涩的唇，迟疑道：“陛下，能否允许我走一步棋，我愿意给这件事一个满意的结果。”
“你真的很有意思，爱丽丝。”维多利亚想了下，立马明白茉莉话下的意思，轻笑出声：“请。”
茉莉看着棋盘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扭头对段浦生说道：“哥，别怕。”
听到茉莉这么说，段浦生登时心里有种不祥预感，他紧皱眉，朝茉莉摇了摇头。
茉莉捻起那枚皇后棋，黝黑眼珠发亮，她笑了笑，甚至于有闲心和段浦生开玩笑道：“老大不在，皇后也不需要存在吧？”
段浦生抖着唇，整个小臂泛起青筋，他气极了，生气道：“爱丽丝！”
宴客厅的亲兵见段浦生反抗，双双禁锢住段浦生的手脚，维多利亚坐在椅上，支着脸旁观茉莉的打算。
“哥哥。”
这声呼唤非常认真，像是永别。
“我不会后悔。”茉莉起身主动出手，不带丝毫犹豫地直接让g马吃掉了皇后。
皇后落入茉莉的掌心，新的一轮追击战出现，她抽出暗藏的餐刀往心口捅了一刀，木偶流出了血泪，胸口抽搐，她莫名看了一眼木偶，视线停留在他的胸口几秒，疲倦垂眸。
段浦生目眦欲裂，再不负以往的无动于衷，他气道：“爱丽丝，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茉莉耷拉着眼皮，轻声安抚道：“哥哥别忘了，我真正的棋子是兵，不是皇后不是吗？”
维多利亚鼓掌，淡道：“小妹妹，不珍惜生命可不是个好习惯。”
“不过确实，你手里还有很多牌，你还没真死。”
茉莉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出来，直接挖出自己的心脏，但奇怪，空了胸口没能使她直接死亡，反而全身发暖，又涌入一股深入骨髓的暖流。
她顿了顿，唇色苍白，告诉维多利亚道：“现在，我的心脏没有了，我快要死了，我请求你，放过奥利弗。”
“茉莉！”
茉莉抿了抿唇，突然伸手碰了碰脖间露出的一面怀表，上面的指针似乎正停在十二点。
“原来你叫茉莉？好听的名字。”维多利亚感到意外，她略带兴致的看了一眼茉莉，但手下的动作不停，即便茉莉打算那自己的命抵，也并不代表切瑞和登格的事情就此抵消，毕竟一条命抵两条，实在不等。
“很抱歉，你们两个，都别想轻易离开。”
那个无力坐在座椅上的木偶重新回到了茉莉的怀里，并随着维多利亚的命令被亲兵将茉莉和木偶一同请了出去。
宴客厅重新只有维多利亚和段浦生两人，维多利亚挪动象停在d兵和f兵的中间，再次将死段浦生。
局势已定，段浦生没有犹豫地握住私藏的刀具往命脉捅去，一指距离被维多利亚拦下，她看了一眼门口，突然问道：“你走到第几张牌了？”
段浦生平静道：“第五张刚结束。”
维多利亚洁白的指尖沾染上茉莉先前留下的血液，她冷静又克制，旁观两人的行为举止，提醒道：“还剩两个世界，你就要走了，值得吗？”
段浦生道：“说不上什么值得不值得，人都是相互的。”
维多利亚笑了，和段浦生说道：“你跟以前一样傻，估计到现在还会让莱恩操心，而且你回来，他都会一直陪着你，我很好奇，如果你们进入一个只能活一个人的世界，二选一的机会你们谁活？”
段浦生没有回答维多利亚的问题，直接拿刀往手腕划了一道。
“说真的，回答我。”维多利亚挑眉示意不够，她和段浦生做了笔交易，“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并且成功的活下去，我可以放你们都平安回去。”
“他活。”
“要是他主动死了呢？”
段浦生闭了闭眼，抿着唇不说话，半晌，沉声道：“他死，我不独活。”说完，他毫不犹豫履行棋盘的结局，结束了王棋惨败的命运。
弥留之际，他仍重复之前跟维多利亚说的话：“维多利亚，切瑞和登格，我很抱歉。”
“希望如你所愿，奥维。”
良久沉默后，维多利亚说了这话，她使了劲将羸弱的段浦生拉了起来，她拍了拍段浦生的肩，挥手让亲兵道出方才两人对峙时，他们去处理的事宜。
他们到达暗房时，里面的黄?早已随时间被处理了个干净，三人坐在角落浅眠，门被强行打开，三人无聊看着派来的亲兵被茉莉布置的机关戏耍的模样。
三人身上除切瑞和登格受的外伤最严重，都被保护得很好，亲兵将三人妥善安置在休息室内，算着维多利亚命令的时间重新回答宴客厅。
“你们都能为了对方去死，我还能说什么。”维多利亚叹了口气，温声道：“是我胜之不武了。”
茉莉守在门口，看着手中的木偶，苍白的手指屈起轻敲木偶的胸口，空旷的回音传至耳边，她扯了扯嘴角，更加疲惫。
她重新拿起餐刀，湿热的血液沾满了整只手，处在黑暗中的她看不见一丝明亮光影，沉重的倦意将他包裹，她预备提前结束这一切。
三，二，一……
默默倒数，餐刀立起的那一刻，段浦生突然打开宴客厅的门呼唤黑暗里的茉莉，手里拿出身份牌朝茉莉笑了笑，随后笑意淡去，温柔唤了茉莉的名字：“我们回家吧。”
茉莉愣了愣，立起的餐刀迟疑垂下，并立马藏到身后，她慢了好几分钟才缓过来，轻声重复道：“回家。”
段浦生点点头，他往前走了几步，呼吸沉了许久再跨步走到茉莉面前，他半蹲下来，认真和茉莉道：“茉莉，珍惜生命，嗯？”
茉莉长睫颤了颤，她顾左右而言他，抽出戴着的怀表磕巴和段浦生解释道：“我知道的，老大猜到我会意气用事，提前给我留了后手，我会走错的。”
段浦生声音加重：“茉莉。”
茉莉抿唇，依旧道：“能报复莫林，我不后悔，波及到哥哥你，我后悔了。”
段浦生摇了摇头，他指了指木偶的胸口，语气放缓，反问了句：“那如果是在现实里呢？”
茉莉顿了顿，没有回答段浦生的话。
段浦生轻声喊了句：“妹妹。”
茉莉抬头，少见段浦生眼里的沉重，她愣愣听段浦生说话，零碎的灵魂飘浮又聚拢。
“真正的塔罗是一个会将真实和虚假随意调换的恶魔，任何愿望的实现都需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当你付不起塔罗想要的筹码，它会将死亡带到你面前。”
“哥哥，我明白的。”茉莉低着头，声音弱不可闻，她与段浦生说明白，“我都知道，不光是公馆的人，还是我们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是将死之人，只是有些人站在边缘，有些人陷了半只脚进黄泉。”
“以前，我没期待过有一天能活着回家，外面没有我和哥哥的家，但这里有，我很害怕，某一天我睁开眼从塔罗回到了现实，却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茉莉轻轻拉住段浦生的袖口，她颤声道：“我哥以前总担心我，担心我进塔罗会很危险，又担心我怎么一直不进塔罗。”
“跟哥哥说的一样，塔罗是一个狡猾的恶魔，在无形之中拨弄人的**，当**达到了极点，你会看到属于自己的死神降临。”
“求生是人类本能。”段浦生见茉莉陷入魔怔当中，他打断了茉莉的话，双眼明亮，笃定跟茉莉道，“哥哥向你保证，你不会失去，即使是哥哥，无论我早一步离开，还是晚一步，我都会在距离你们不远的地方慢慢像你们靠近。”
段浦生笑了笑，语气轻松缓解气氛，他暗自捂住流血的手腕，笑道：“不是有先例吗，我能找到亭亭哥一次，就能找到他第二次，第三次，你们亦然，所以不要害怕失去，不要珍惜现在的一切，去找永恒的未来。”
茉莉沉默了好久，说道：“哥哥……”
“嗯？”
茉莉抬头，抿着唇说话：“我可以拥有一个愿望吗？就现在。”
段浦生点头：“可以。”
茉莉看了一眼手心的皇后棋，她下定决心，跟段浦生说了一个方才突然升起的愿望：“我想要一颗棋子，一颗王棋，皇后和国王应该永永远远在一起。”
愿望是一枚王棋，虽不负最初的干净华丽，但一对棋子落入掌心，茉莉的心愿被简单的实现，苍白的笑容出现在脸上，她有了属于自己的礼物。
茉莉走进休息室，没在里面看到她想见的人，派来的亲兵守在门口，听从维多利亚的命令，和茉莉解释休息室的人正在接受治疗，稍后会回休息室休息。
茉莉走到窗前，看见帝国的边缘已渐渐溅起镜花，塔罗的时间将要结束，她握紧掌心的棋子，盘算着难得出现的心愿所能实现的倒计时。
碎片逐渐波及王宫，想当初圆塔的坍塌，茉莉叹气之余，休息室的门吱呀被打开，她转身，莞尔一笑。
“你来啦。”茉莉笑了笑，见艾薇拉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她拿袖子擦去脸上的血渍，随后从兜里掏出两枚棋子，一枚王棋和一枚后棋。
艾薇拉不解问：“这是什么？”
“给你的礼物。”茉莉将棋子塞入艾薇拉的手心，解释道，“送给艾薇拉和奥利弗。”
艾薇拉愣了一下，不由地攥紧手中的棋子，她轻轻笑了笑，珍重道：“谢谢。”
艾薇拉抬头，朝茉莉问：“爱丽丝，我们是朋友吗？”
茉莉点头：“是。”
艾薇拉抿唇浅笑，她将手腕上的红丝带解了下来，当做发带给茉莉扎了马尾，她轻声再问：“我们还会再见吗？”
茉莉小心碰了碰红丝带，腼腆笑笑，认真道：“会的，某一天我们还会见面。”
镜花临门，茉莉走出休息室，她在周围找了一圈，看见阴影里沉默不语的段浦生，她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小心翼翼朝段浦生问了一句：“回家？”
段浦生在阴影里愣了愣，随后从阴影里走出来，他面色无碍，牵起茉莉的手温声重复。
“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