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阳光直接冲撞了整个闭塞的室内，走得颤颤巍巍的段浦生扶着椅背，他唇色苍白的厉害，扶着椅背的手甚至还在发抖，青筋暴起，撇过脸躲避灼热的光线。

浑浊的镜面发生变化，坠落，撞击，满地猩红的血液，混乱的交通，倒地的路人，不断赶来的救护车互相交错。

段浦生眯了眯眼睛，抬手朝着阳光遮双眸，他恍惚往镜子走去，他蹲下身盯着红绿灯旁昏迷的少年，过于熟悉的面容，约摸十七八岁，眼珠子颤抖失焦，但某一个瞬间又似乎穿过镜面定格在段浦生身上。

瞳孔紧缩，想要碰触到那个他格外熟悉的男孩，指尖却只有镜子的冰冷触感，呼吸一滞，险些喘不上气来。

手术灯昏暗不明，手术室站满了各式各样的杂交物种，阴暗的角落站着一男一女，瘦削身姿，戴着口罩冰冷看着台上的资料。

房门被敲响，传来解长庭的声音，段浦生猛地收回手，朝开门查看情况的解长庭浅浅露了个以示无碍的笑容。

解长庭没说话，抿着唇摸上段浦生的手腕，触及微凸的腕痕，他弯腰轻轻吻了一下那道伤口。

段浦生空荡荡的心脏顿时被浇了个滚烫，他不受控制地将解长庭抵在镜面，捧着人的脸，额头抵着额头，心乱如麻，吮吸厮磨，一个接着一个，一次比一次深且久。

“亭亭，亭亭，解长庭。”

解长庭摸摸段浦生的脸，凑上去亲了亲段浦生的唇，温柔坚定，极带安抚性。

“段浦生，我在。”

十指相扣，解长庭的眼神很冷静，似乎猜透了段浦生的惶恐，指骨微微用了力，让段浦生实质性的感受到了微乎其微的痛感。

段浦生疑惑的嗯了一声。

解长庭垂眸，轻笑了一声，忽地调侃：“你要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仿佛诅咒徘徊在段浦生的脑海，未知的塔罗开始狩猎它的猎物，在闭塞的空间榨干最后一点氧气。

段浦生不敢看那面镜子，埋在解长庭的颈窝重复咛喃名字。

“我和你一起，我会永远在你身边。”解长庭捏了捏段浦生的后颈，拉着段浦生出了房间。

段浦生问：“不看镜子吗？”

解长庭摇了摇头，温声道：“不看那个，带你洗把脸，小可怜。”

段浦生倏然一怔，他定定看了一眼解长庭，心想，解长庭究竟在塔罗待了多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害怕隐藏，劝公馆所有人看镜子，自己很少甚至从来不看。

他回头看了一眼，镜子里不再倒映之前的画面，反而是重新浑浊成一滩深不见底的黑水，蛊惑着人心跳入深渊。

洗漱台上的水哗哗的流，段浦生看了一样镜子里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黝黑的眼珠缓而转向倚在门边的解长庭，他顿了顿，询问道：“茉莉怎么样了？”

“面上看着还行，在楼下和乌斯玉聊天。”解长庭淡淡回答，突然走到段浦生身边拿沾湿的毛巾擦了擦人脖颈，“茉莉拿到了一张献祭牌。”

“献祭牌？”段浦生重复了这句，净了净手将洗好的毛巾挂回原位，他扭头面对解长庭随君且问的姿态，他微抿唇淡笑，问道，“献祭牌在塔罗算什么？”

解长庭从书柜上抽出了一本册子，上面写了一大片数据，似乎是他经历所著，他翻起来格外熟练，然后停在了一座高塔，一缕结发。

“献祭自己的一件物品以换取某个愿望。”解长庭这么说道，他呼吸紊乱，阖了阖眼平复情绪重新睁开，“或许是个好结果，也或许结果并不太好。”

段浦生想了想，反而问：“你献祭了头发吗？”

“都没有用。”解长庭将上面的内容摊开给段浦生看，修长的指尖划过那一道道数据，不仅有对主宰的分析，还有对塔罗波动的概率猜测，“对下一张塔罗有把握吗？”

段浦生抽出医院牌，摩挲上面写着每个的名字，平静道：“说实话没多少，我觉得那个世界磁场很混乱，危机四伏，估计很难出来。”

“别想一个人，如果真有这么好划掉，游戏会很容易崩盘的。”解长庭点点头，看出段浦生的想法，他跟段浦生道：“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进去之后，我们会很难见面，甚至不在同一个阵营。”

“怎么这么了解？”段浦生暗下眼，轻笑了一声，故意调侃道，“解长庭，你好像塔罗的眼睛。”

“猜对了一半。”解长庭合上那本册子放回书架，他朝段浦生一步步靠近，直指哪也去不了的角落，假意恐吓，“你怕了没。”

原本温情脉脉的眼神似乎顷刻间变得平淡无波，安全的皮囊被扯开了一道缝隙，重重的陷阱吸引段浦生前去探究。

段浦生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碰上那道裂缝，似是而非说了一句：“也挺好。”

解长庭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段浦生的意思，他抿了抿唇，笑意尽无，不再讨论这个话题，而是跟段浦生说：“乌斯玉可能会来找你，她想加入你的下一张塔罗。”

段浦生的指尖停留在医院冰冷的红十字架，闻氏兄弟和茉莉的加入是意外，那乌斯玉的加入是因为什么原因，他不想简单的将这个突然出现的问题归于公馆的互相帮助。

所以，段浦生又不是以前的小孩，他选择炸一波：“你们之前就认识吧？”

“我们之前是同事，碰巧在这里遇上了。”解长庭接受段浦生的一切试探，他更直白地说，“她要离开，选择答应，还是拒绝，都改变不了结局。”

段浦生问：“是因为塔罗吗？”

“你猜对了目标，但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解长庭点了点那本册子，平静道，“待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该收集的资料已经差不多，那么多的人总要有几个要面对现实。”

这声音开始模糊又遥远，像被刻意的隐藏，逐渐将两人的距离重新拉远。

段浦生迈步向解长庭的靠近，耳朵凑近解长庭的唇，微热的气流传至耳畔，他稍微能听清解长庭说的话。

“听不清？”解长庭清冷的声音疑惑传至耳边。

段浦生点点头，将人抱紧，掌心碰触到结实的腰身，他忍不住搂紧，坚定道：“没人能将我们分离。”

和解长庭的交谈扯出太多藏于皮下的暗示，段浦生潦草结束话题，准备下楼亲眼看看茉莉的情况。

客厅里，茉莉靠在乌斯玉的肩头，正好说道：“你们就是我的家人。”

察觉到有人下来，茉莉抬头往楼上看，看到段浦生下来，她笑道：“哥哥好。”

段浦生坐下，询问道：“身体怎么样，还是去医院复查一下吧？”

“哥，不用。”茉莉看了一眼外面，抿了抿唇补充道，“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啦，干劲满满，我可期待哥的下一张塔罗了。”

怕段浦生再问一下，茉莉借口说和闻一鸣有事要聊，先一步离开了客厅。

客厅就剩下段浦生和乌斯玉两人，段浦生坐在乌斯玉的对面，本来是想问一下关于塔罗的事情，结果乌斯玉如解长庭所说的那样，先行开了口。

“解长庭应该和你说过了吧。”乌斯玉看了一眼过于安全的距离，摇头浅笑，直白道，：“方便的话，写上我的名字。”

段浦生正是对乌斯玉的做法感到疑惑，他也说出了自己的问题：“是这张塔罗有地方吸引你吗？”

“差不多，我可以告诉你，你的这张塔罗从某种角度讲，是我和解长庭格外熟悉的环境。”乌斯玉随意靠在椅背上，她平静和段浦生对视，语焉不详地说道：“我敢肯定，里面会发生所有人的意外，当然还有一点，我要离开了。”

“所以离开不代表消失，而是新的开始。”段浦生想了想，转而道，“到时候公馆里就剩卢关秋一个，他忙得过来吗？”

乌斯玉摇了摇头，垂眸淡道：“我才不管他。”

段浦生察觉不对劲，他放松的靠在沙发椅背，问道：“发生什么了？”

“一点小矛盾。”乌斯玉没有细讲，她双手交叉抱胸，平静道，“我可以和你坦白，这次我没打算回来，我们不会有机会见面了。”

段浦生转移话题道：“我们以后该怎么联系你？”

乌斯玉思考了一会儿，倏然一笑，她道：“解氏医药集团旗下的生物制品研究所，大概率会重新回去。”

“解氏集团？”段浦生对解这个姓氏比较敏感，他不由将它和解长庭的关系画上了线。

“嗯哼。”乌斯玉眨了眨眼睛，突然道：“人的心脏，平均每分钟会跳动60至100次。”

“啊？”

乌斯玉盯着院外喂小猫的卢关秋，她解释道：“如果心跳超过一百次，原因可能是窦性心动过速，房性心动过速，室上性心动过速又或是室性心动过速。”

段浦生不解道：“怎么说起这个？”

“我知道，一直知道。”乌斯玉没解释，她面色淡淡，看着客厅含苞待放的茉莉花的花骨朵，“可我始终不敢面对现实的一切，直至现在。”

“之前在美居的时候，应该在更早之前，你对人的心理状态一直拿捏的非常精准。”段浦生想了想，抽出医院卡，拿起桌上的笔在上面写下了乌斯玉的名字，“长庭和我说你们是同事，而他又极擅长研究关于塔罗的资料。”

“比起我的半吊子神经医学创新，你们才更像是这方面的人才。”

乌斯玉还是那个姿势坐在那儿，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在段浦生说了他的猜测后，她才微微有了些许计划之外的变化，她道：“起码你在无知的情况下一直在向解长庭靠近不是吗？”

她还提醒道：“我可以保证，你会知道一切的，不过在此之前，你们最好要提防小家伙们的想法，年纪越小，胆子越大，到时候得不偿失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段浦生点头，然后道，“祝你成功。”

乌斯玉笑了笑，颔首回道：“借你吉言。”

这件事早早定下和结束，当天还有一件印象深刻的事情，在颐公馆的客厅，所有人围着茶几玩起了大富翁。

棋盘上，蜿蜒曲折的道路，穿插地产、银行、机会和命运，大家围坐在茶几旁，接收银行家乌斯玉的分钱，五千两张、一千四张、五百一张、一百两张、五十一张以及十分五张。

游戏开始前，每个人精心挑选着自己的棋子，红色、黄色、绿色和蓝色，茉莉拿了红色，闻二拿了黄色，闻一拿了绿色，还有被特邀入场的段浦生拿了蓝色。

身为观众的解长庭和卢关秋则各自站在茉莉和段浦生身后，选择在闻氏兄弟的互帮互助下提醒茉莉和段浦生。

黑白配再石头剪刀布，四人定好了先后顺序，茉莉的运气最好，拿到了第一个掷骰子的机会，并从她开始顺时针方向进行游戏。

地产是整场游戏最核心的资源，停留在未被购买的地产上，可以根据地产的价格购买该地产作为自己的资源，停留在他人购买的地产上，则需要给该地产的拥有者支付相对金额的过路费一旦玩家将同种颜色的地产全部收入囊中，经过这些地段的玩家都需翻倍缴纳过路费。

而银行相当于游戏的中介，负责所有交易的产生，玩家可向银行借款，也可向银行出售地产，一旦需要借款，可用身上的资源，也就是地产进行抵押，抵押的价格从游戏一开始就被定下，被抵押的地产不可售卖，不可收取过路费，也不会让同色加成继续下去。

想要赎回自己的地产也不容易，虽然曾属于自己，但价格早已在交易中产生了利益，玩家赎回资源需要归还抵押时的价格并加付百分之十的利息。

而售卖自己的资源则更加廉价，不加盖房屋是购买时的一半，加盖房屋，也按一栋的一半售卖，资源对于玩家来说开始贬值，但对于银行来说是可以无限增长的增值。

更别提被禁锢的监牢，想要出狱，是一盘运气的抉择。

游戏进行，局势逐渐明朗。领先的玩家茉莉在棋盘上拥有大片的地产，收取着高额的过路费，摔着倒霉闻一不断经过而得到的过路费，朝闻一得意的笑；而暂时落后的闻一依旧不甘示弱，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翻身。

今天还没结束，明天还未到来，笑声、欢呼声、叹息声交织在整个客厅，欢乐的氛围一直没散，时间在这一刻停留很久很久，希望上天垂怜，能停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