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醒从床上弹坐起来，捂着胸口心有余悸。

那一瞬间的疼痛太尖锐太真实，虽然醒来，现在他的心律仍高于正常范围。

他揉搓两下睡乱的额发，嗓音沙哑：“林囧，给我倒杯水。”

林囧伸出机械手断开自己正在连接充电的数据线，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黑蓝天幕开始泛白，林醒看看时钟，距离上班还有两个小时，他重新缩进被窝，却没了睡意，睁眼等待天明。

今日月影有项目专项会议，林醒驱车前往公司。

科技园区里绿树成荫，建筑风格简约而具有科技感。林醒将车子停进泊车区域，笑着和同事们一一打招呼。

“林总监今天来得早啊。”

“呦呵，林哥，这么早？”

“早啊。”

他不过是比平时早到了二十分钟,就收获了一大波问候。不过也是，林醒一向是‘可以加班但绝对不能提前开始工作’，每天都是在迟到前一分钟踩点打卡的。

就连在电梯里碰见的秦铭，在看见他之后也疑惑地看看手上的腕表。

林醒若无其事地冲他招招手：“秦总早啊。”

“早。”

技术部在六层，会议室和总裁办公室在七层。六层到了，林醒率先走出电梯，电梯合上前，听见秦铭在身后叫他：“小林，会议结束以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林醒作为技术总监，要整体把控会议节奏，他在自己的工位上把会上需要核对的数据和几个问题过了一遍才去会议室。他到的时候，各组人员基本上都到齐了。副手唐迪正在张罗助理调试设备，见他来了，打开PPT准备汇报进展。

才刚关上玻璃门又被人推开，这次来的是秦铭。

秦大总裁随意地在离门最近的那张椅子上坐下，隔着长长的会议桌，正好在演讲位置对面。

唐迪看了一眼秦铭，有些拘谨。

林醒轻叩桌面：“没事，讲你的。”他声音不大，但会议室的人都听到了。

秦铭热络地说：“我来随便听听，你们该怎么讲还怎么讲，别拘束。”

唐迪清清嗓子，示意一旁的助理开始播放PPT。

“昨天是《月下江湖》第一天正式上线，数据组连夜进行了数据监测，截止今早九点，共8万人注册账号，峰值在线4.7万。”唐迪看看林醒，继续说道，“途中出现了人员过载导致的线上拥挤卡顿情况，由于林总监提前进行了预案准备，只发生了两次，且均在半小时之内解决……”

唐迪详细汇报了第一天上线的统计数据，林醒静静听着，直到他讲完，才问道：“我记得之前安排了专人进行玩家的生理指标检测，怎么没有这方面的数据？”

唐迪面露难色：“昨天数据组太忙了，人手不够。数据后台上都有，您需要的话，我马上叫人导出来。”

林醒听明白了，他先前特意嘱咐过要安排专员监测异常数据，恐怕唐迪压根就没当回事，没设置这个专员。“唐副手，你觉得，既然所有数据在后台上都有记录，为什么还要设置专员监测？”

“我……”

林醒打断他：“游戏产品是以娱乐玩家为目的，但加入了脑机技术，它的底线是不能危害玩家健康。虽然前期已经做过很多相关试验，但融合技术毕竟才刚刚起步，无论如何，要把玩家安全放在第一位。”

他用食指轻轻敲击桌面，“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玩家人数会大幅上涨，技术组要做好系统加强。数据组负责提供基础数据，另外，抽调出一人进行生理指标监测。监测至少持续一周，统计玩家的心律、血压、血氧等几个重要指标，有异常立刻联系生物组。一周之后若无异常，专员可以回组，回组后实时监控危险警报。”

林醒手指停顿住，对唐迪说：“再检查一遍超标告警系统。”

唐迪：“好。”

“通过各渠道订购的蝶影眼罩有10万台，首发公测能有8万，这个数据相当不错了。在此，真诚感谢大家的付出。”林醒站起来面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游戏才刚上市，各方面的稳定性还有待考察，还请大家再坚持几天。等系统稳定下来，给大家放假。”林醒带头看向秦铭：“秦总？”

他把话摆在明面上，秦铭不好拒绝，只好顺着答应：“大家确实辛苦了，挺过这段时间，给你们放一个星期。”

“好诶！谢谢秦总！”

“谢谢秦总！”

气氛被调动起来，林醒接着说道：“我也试玩了游戏，有几个玩家层面的建议。”

林醒说了游戏中缺乏新手引导的事，最终商定由系统发放背景指南，玩家可自行选择阅读与否。而后几个玩过游戏的组员也分别说了自己的游戏感受。

最后他嘱咐数据组：“再做几组有奖问卷，分时段下发，玩家自愿参与。”

会议内容已经结束，问题基本得到了解决。林醒看向对面：“秦总，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秦铭含笑看着他：“没有，林总监总结得非常全面。”

“那就散会。”

林醒在会议室又坐了一会，想等人散的差不多了再往外走。却看见唐迪收拾好自己的文件袋后也没急着走。

林醒站起来：“唐副还不走吗？”

“林总监，专员的事你之前说过，是我给忘了。”唐迪面带歉意。

他这个副手，专业能力其实没得挑，就是心事重，很多小事都容易往心里去，但你要说他细心吧，偏偏嘱咐他的事还是给忘了。

“也怪我当时随口一提，没落实安排。”林醒想了想，伸手碰碰他的肩膀：“我刚才不是针对你。”

唐迪低头：“我知道。”

“专员的人选定好之后，先让人来找我。”

“好。”

林醒敲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时，秦铭早就坐好等着了。

“小林，来坐。”秦铭喜欢喝茶，办公室里有一整套茶具。他掰开一块厚重的茶饼，撬下一角放进茶壶里，等水烧沸。“这是刘总刚送来的古树普洱，树龄有几百年了，一会好好尝尝。”

“不用了，我不爱喝茶。”

虽然林醒拒绝了，秦铭还是给他倒了一杯，“怎么样？”

林醒一口干了：“嗯，挺好的。”其实在他尝来和煮树叶子没什么分别。

“我就说吧，别人千说万说茶有多好，都不及你自己品上一口。”秦铭眼中流露出愉悦，伸手想要给他再添一杯。

林醒摆手拒绝：“您找我，不是为了喝茶吧？”

“有个事想问问你，看看可不可做。”秦铭沉吟一会，似乎是在思考措辞。“昨天发布会结束，有个医疗公司想找我合作。”

林醒皱眉听着。

“他们想开一部分游戏账号，用作脑电治疗。病人自愿签署知情同意书，有任何后果医疗公司承担，我们只需要开个权限。后续你和他们对接一下，保证病人安全就行。”

“不行。”林醒斩钉截铁地拒绝。“秦总，咱这是科技公司，我做的是游戏项目。”

“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各行业都讲究打破行业壁垒，要资源共享。再说能治病救人，你就当积点德。”

能想到用脑电游戏治疗，不是脑损伤就是植物人，而大脑与其他外伤不同，这事做好了是治病救人，治不好就是谋财害命。他们公司没有一点医疗基础，纯纯的科技产业，还积德呢，简直缺德到家了。林醒快给他气笑了，舔舔腮帮子道：“他们能给你多少钱？”

秦铭伸出三根手指。

只需要一个权限，就能赚三百万，还真不少，林醒吐出一口气：“你不会已经答应了吧？”

“这不是先来问问你的意见。你不同意，这事我就算答应了，找谁做去？”

林醒看着秦铭，再次问道：“真没答应？”

“没答应。”

秦铭答得肯定，看起来不似说谎。说的也是，这游戏是他全程跟办的，换其他人做，技术不过硬不说，也不如他了解。退一步讲，就算他秦铭要做，也得在市场部备案签合同。

“你要是问我的意见，那就两个字，不行。”

林醒站起来：“有些话不该我说，但是秦总，不是什么钱都能赚的。”

“茶很好，但我喝不惯，下次加班的时候给我买两瓶可乐就行了，我回去工作了。”

林醒话说得太绝，一点余地没给秦铭留。他还想了好多劝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那人就跑了。

秦铭看着轻轻关上的门，捏了捏鼻梁。

林醒回到座位，觉得秦铭不会那么轻易放弃，在自己这吃瘪，很可能把主意打到其他人身上。在蝶影这个项目上，除了自己，也就只有唐迪能做了。唐迪胆小怕事，应该也不会接。但是保险起见，还是先和他通个气。

碰巧这时候安排的监测专员来找他。

“林总监，唐总监让我来找你，说是要布置一下生理数据监测的工作。”

“嗯，请坐。”林醒对这个年轻人没什么印象，只是觉得他的声音很熟悉。

林醒和他说了工作内容和需要注意的事项，临走前问他：“游戏配音，是你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