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有教他还手，他还会死吗？”他指的是在客房别院前，对这孩子说的话。

其实这个问题有些多余。阿朔是个有名字的NPC，在看见头顶上的黄字时，林醒就知道，他是带着任务来的。

阿朔的任务，就是作为一个饱受同门师长欺辱的，因长期受到压迫而被九重幻境勾出复仇心思，第一个对人族刀剑相向的存在。

燕行止觑着林醒的神情，一时没有言语。过了一会，他说道：“那些念头，他心里一早便想过了。”

“是吗。”林醒淡淡地回应，然后站起来，抬脚踢踢干枯的细藤：“这就是九重幻境，该怎么处置？”

燕行止对这个魔界植物所知不多，但凡是植物，总是怕火。“烧了吧。”

燕行止提着月神剑挑断藤萝，又从弟子房中取了火折子。

九重幻境化为灰烬，缕缕白烟飘上空中散尽。随着本体被付之一炬，这幻境也就破了。

林醒接过火折，抬手点了阿朔的衣角。

燕行止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

衣料一点就着，火光一点点燎上阿朔已经开始僵硬的皮肤，林醒目光一错不错。

【恭喜玩家解锁隐藏剧情，达成任务-幻境真相，奖励经验6000点，玩家角色升至13级】

林醒无心去听系统说了什么，直至日落中天。

这只是个游戏，林醒告诉自己。这是他无趣生活中的一剂调味，作为调料，它足够合格，所以能带给他这样的五味陈杂的情绪波动。但是游戏而已，不必上头，更不必走心。

“系统，赵元生在哪？”林醒在心中问。

【赵元生正在下一个任务点-清溪涧，玩家与其汇合后进入独立剧情环节，玩家可以自主选择是否与NPC互动。】

独立剧情……也就是说，接下来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是NPC了。

九重幻境已破，被情绪操控的人大都恢复了神志。他们沿着主脉向北而行，进入溪涧洼地。这一路上解决了几波散乱的魔物。

溪涧的水原本甚是清澈，因为涧底沉淀了一层矿物而呈现出碧绿色，像是一条翡翠玉带，蜿蜒而下。魔物的血丝丝缕缕地飘进去，颜色便不复澄明。

燕行止在水中净手，林醒便站在一旁看着。

他洗的很仔细，指甲指缝都专门搓洗几遍。林醒撇撇嘴，心想，一会不知道还要遇见什么，洗了也是白洗。

水声涓涓沥沥，林醒听着有几分放松，偷闲般的闭上双眼。

“你不问我肖兄的下落？”

“哦对，他还活着吗？”

燕行止撩水的手一顿。看他们举止亲切，燕行止以为，林不睡会更关心他一点。“我们分开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应该还活着。”

林醒换了个姿势靠在树上：“他挺机灵的，也许自己找地方躲起来了。”

“你好像并不担心？”

“他块头比我还大，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他确实不担心，就算真的遇到危险，开号重来就是了。

“也是。”燕行止笑笑，其实这并不是他真正想问的。他更想知道，在受了致命伤，已经确定停了心跳之后，林不睡是如何原地消失，又是为何现在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的。老肖说林不睡飞升了，完全是在胡扯。

只是，他若真问了，林不睡也不会如实回答。所以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走向他：“走吧。”

侧身而过的时候，林醒突然抓住他的手。

燕行止：“怎么？”

“不处理一下？”

燕行止顺着他的话看向自己被抓住的那只手。因为要取血凝珠，掌心的伤口被反复割开挤裂，划口极深，又让他在水中泡了许久，此刻创口边缘处的皮肉肿胀发白，内里却还丝丝透着红，看着确实骇人。

燕行止抽回手：“没什么可处理的。”

林醒颇为不耐地啧了一声。他猜测燕行止许是没有随身带着绷带之类的，毕竟按照这人吃葡萄还要扒皮的精致模样，这么重的伤不可能放任不管。可是他也没有，总不能搞古装剧情里面女主为男主扯衣摆布条包扎那一套。

他尝试唤醒系统：系统，有没有绷带纱布，止血伤药？

【有的，您可以呼唤系统进入商城购买。】

林醒：……你猜我现在在干嘛？

【您已呼唤系统，为您开通商城入口。这里有上好的天蚕纱绷带，金疮药，凝血丸，去痕胶……】

林醒看着眼前的一堆瓶瓶罐罐，问了一个致命的问题：我还有多少钱？

【您当前的余额为0】

那还买个空气啊买！

【氧气瓶不符合游戏朝代设定，您可选择人工呼吸服务，费用为10000铜板。】

林醒：……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去修改系统，把你销毁。

【……金币奖励在玩家20等级后开启，在此之前，您可以选择打工赚钱，或是经验点折算。】

怎么算？

【三点经验换一枚铜板，按照您现在的等级测算，将这些伤药全部买下，需要降至负20级。】

负20级可还行？他打了两天，那么多怪，才刚刚升到15级。

林醒：只要绷带和金疮药。

【天蚕纱绷带和金疮药，您需要降至0级，也就是原地去世复活。】

如果想法也能具象化，那他现在一定已经咬牙切齿面目狰狞：我要普通绷带！

【好的，已为您兑换绷带1卷，金疮药1瓶，消耗经验点8660，玩家等级降至11级。】

林醒：等会让我从袖子里掏出来，配合一下。

系统：【这属于额外服务】

林醒：你需要额外修理吗？

【……已发货至玩家袖口，祝您使用愉快。】

林醒一直没动，燕行止也就陪他站着。

过了一会儿，林醒从袖口中掏出来一大卷绷带。

燕行止挑眉看他：“你一直带着这个？”

林醒刚才和系统的交涉不太愉快，莫名地就丢了好几级，说话语气很刺人：“你用不用？”

燕行止笑笑：“那劳烦不眠兄帮个忙？我自己不大方便。”

林醒扯着人在石头上坐下。他不太擅长处理伤患，一切全凭感觉。

他将伤药撒在伤口上，燕行止的手不受控制地一蜷。

“别动。”林醒把他的手又向着自己拽过来一点。

燕行止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皮肤白嫩，就是手掌上有些茧子。要是不曾练武习剑，而是学个钢琴之类的，堪称艺术品。那张脸也化得不错，虽然比起真容差了几分俊朗惊艳，但是看起来顺眼，尤其是鼻梁上那一点小痣，犹如一笔神来。他这样的长相，去艺术学院应该很受欢迎。

想过了，林醒又觉得可笑，他居然开始想象这人去到现实中的模样，他何时也会去做这般毫无意义的假设了。可笑之余，又有点可惜。这样顺眼的人，他在现实中就不曾遇到过。不然，高低得发生点什么。

林醒草草地帮他包扎好，最后打了一个蝴蝶结。不是因为好看，而是系鞋带系顺手了。

燕行止一直在看着他的动作，觉得很有趣。他包扎的手法并不熟练，甚至可以称得上生疏，但最后那个结却打得无比顺畅，好像已经练习过千百遍了。

这是蝴蝶结。燕行止心想。随即又觉得有些奇怪，他在玄镜宗重伤刚醒的那几天，身上也缠着绷带，为他包扎的属下用的却不是这个结法。

“妥了，走吧。”林醒率先站起来。

燕行止回神，跟上他。

越往前走地势越低，然后两人又上了一个小坡，溪涧中的石块更密了。

“为什么来这边？”燕行止问。

“你呢，你又为什么来？”林醒反问他。

“这里离三清主脉更近，有阵法庇护，会更安全。”也离地底更近，这一点燕行止没说出来。

林醒踩上一个石块：“我也因为这个。”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林醒眼看着【清溪涧】三个黄色的字越来越近。

“到了。”

燕行止拨开石块，一个一人宽的洞口显现出来。

林醒冲他一挑眉毛：“你先走。”

洞口斜斜向下，很是陡峭，大概两三米后才平缓起来，空间依旧逼仄。

燕行止弯腰下行，林醒跟在他后面。

走着走着，前面的人突然停了，林醒猝不及防地撞在他后背上。

“走啊？”

“没路了。”燕行止道。

林醒不信，伸手越过他向前摸，果真摸到一块石壁。奇怪，任务点不可能设计个死胡同，一定有什么机关开启。林醒继续伸长了手臂往四处摸。

洞内狭小，连转身都费劲，燕行止本来就走在他前面，现在夹在石壁和林醒中间，更别提身后的人还一个劲儿地乱动。

洞内昏暗，燕行止等了一会，感觉这人还在石壁上胡乱摸索着，终于忍无可忍。“你别摸了！”

他这一声，本来音量不大，但是架不住空间小，四周又都是石壁，传出来还有回音。而他的语气多少有些恼怒，听进林醒耳朵里，又是另一种感觉。

就好像他自己是什么调戏人的登徒子一样。

林醒忽然就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