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纾予却突然松了一口气。
她感觉自己像一名背着沉重的行囊走了很久的旅人,直到此刻她才发现,那个她珍而重之行囊早已破损,里面背负的所有行李,已经不知觉间丢失在路上。
她从来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即便那次平安夜舞会曾给她带来沉重打击,却也没能叫她彻底打消念头。
甚至她可以说,自己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原本无限接近过成功。
只是,江存夏这个名字始终像一根刺,横亘在她和萧拓之间。
九年前,平安夜舞会。
宋纾予穿着前几日专门为舞会添置的小羊皮玛丽珍鞋子,踩在阶梯上发出清脆响声,刚刚还没觉得,此刻脚部的酸痛愈发明显。
走向二楼天台花园,推开隔断玻璃门,一阵冷风将人吹得瞬间清醒,她连忙披好外套。
下周还有两门选修课考试,她可不想被感冒影响。
月色皎洁,宋纾予独自坐在白色单人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晃悠,远处隐隐传来人群的喧嚣。
她说不清楚,此刻是失落,困惑,亦或是伤心。
只是似乎,当下的自己还没有任何身份立场来宣泄这些情绪。
“师妹。”
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男声。
她转头看去,看到朱燃杰正迎面走来:“刚想邀请你跳舞呢,结果却发现你人都不见了,原来是在这儿。”
“刚刚脚有点痛,我想着来这边休息一下,吹吹风。”她强笑道,随口扯了个理由,从秋千上下来。
两人一起靠在玻璃护栏上,安静眺望对面树林中的灯光点点。
“现在好点了没,要不要帮你带双鞋过来?”
朱燃杰体恤地问她,却不知是出于避嫌还是什么,并未投来关注目光。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她感到不太适应,连忙摆摆手说不用。
察觉到她的不自在,对方才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过于亲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没有别的意思……”
话音没落地,他又觉得这话有掩耳盗铃之意,止了话头没再多解释,两人陷入一阵尴尬静寂。
最终,还是朱燃杰觉得有必要澄清这番误会,没忍住打破沉默:“师妹,你知道,当时我为什么那么想让你早点来社团参与项目吗?”
“难道不是看我天资聪颖,能为科大争光添彩?”她开玩笑。
“哈哈,你要非这么想,也有一定道理。毕竟你们入社之前,萧拓就去院办找老师导出了你们这些新社员的高考数理成绩。虽然没有太多竞赛加分,你的成绩排名却遥遥领先,我们当时就说,一定要让你入社。”
宋纾予讪讪地笑笑。
确实,高中期间她没怎么参加数理化竞赛,刷题倒是刷得天昏地暗。
尤其高一暑假听说萧拓去了科大,自那时起她已经树立了梦校目标。
她了解自己擅长应试,最后的大题答不上来便反复钻研。
揭榜那天,数学满分,理综也拿了高分,成绩现今还在外国语中学光荣榜上贴着。
朱燃杰顿了一下,一字一句认真道:“但是,真正让我下决心叫你早点参与的,还是迎新时第一次见你。那时,你看萧拓的眼神都在发光。”
宋纾予早觉得气氛不对,正在脑海中疯狂搜索“如何礼貌地拒绝别人的表白”,刚组织好的热乎言辞还没递到嘴边,就突然被他这句话创晕。
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有些呆滞的表情:“师兄其实我有喜……啊?”
“我觉得,你俩有戏。”
朱燃杰转过身看着她,眼神无比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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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故事就是这样啦。”
冷风吹起男生蓬松的刘海,朱燃杰随意叼着从口袋里拿出的话梅棒棒糖。
他刚刚跟宋纾予重复完自己大学两年半以来的情感剖白。
宋纾予委实没想到大半夜还能吃瓜吃到饱,更没想到这人藏得比自己还深:“你一直喜欢江存夏,那你跟她说过吗?”
他撇撇嘴:“当然没有,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表白不是冲锋的号角,而是胜利的旗帜,没有胜算便冲上去的,那叫莽夫。”
“再说呢,她和拓哥青梅竹马,这两年也拒绝了不少人,我可不想送上去当炮灰……”说完自己觉得话风不太对,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我保证,拓哥对她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在他的心里,除了项目就是学习。”
“你别看他平时对谁都和颜悦色,其实跟别人很有距离感。今天俩人一起跳舞,也不代表什么,而且肯定有理由——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
宋纾予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直言不讳道:“师兄,既然你自己都说了,他心里只有学习,江存夏都不行,我就能行?”
朱燃杰愣了一秒,差点被她的逻辑说服,又觉得怎么能让师妹就这样放弃:“既然他沉迷竞赛项目,你就从项目切入呗。而且以后不是有我这个天才助攻了嘛?一句话,行还是不行?”
他还藏了一句话没说:万一你成功了,那我离成功也不远了。
不过两人脑子弯弯绕绕多得很,也都心知肚明。
“好啊。”天台上,夜风轻轻扬起女生的浅黄裙摆,远远看去,像是一面旗帜。
既然从前未曾拥有,那就谈不上失去,又何惧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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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寒假,校园的人愈发稀少,随处可见拉着箱子、背着书包准备离校的学生。
行李箱轮子在粗粝的柏油路上滚动,发出骨碌骨碌的声响,为偌大的校园平添了几分寂寥。
考试之后,宋纾予去过几次实验室,但都没见到萧拓。
朱燃杰说他家里有事,这几日都没来过学校了。
萧拓不说,其他人也不清楚是什么事。宋纾予只得继续自己摸索着调试后续的嵌入式代码,好在距离全国大学生智能车竞赛还有大半年时间。
放假一周,室友们早早各自回家,期末成绩也都已出来。
宋纾予登录教务系统查询,不出所料,是全A。
看她这周依旧准备驻扎实验室,母亲郝文馨早有不满,专门打来电话催促了四五次,让她早点回家。
收拾好行李箱,关上空荡荡的寝室房门,她就这样匆匆告别了半年大学生活。
社团有不少深城本地同学,寒假期间也有人大包大揽地牵头组织过一两次饭局和狼人杀,宋纾予每次都满怀希冀地妆造和参加,只是都没有看到萧拓。
好在宴席上有和他同个学业导师的本科同学,隐约听说他硕士有出国打算,在考德福和**文,因此假期里忙得很。
既然没有交集,宋纾予也并不想生硬地同对方主动联络。
连带她那些懵懂的小心思,也耐心等待机会,在心底静默地蛰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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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喜气洋洋的亲戚过年串门,热热闹闹的高中同学聚会之后,伴着黄花风铃木盛开,春季学期如约而至。
“拓哥这学期补上一门缓修体育,他准备选网球。纾予师妹,干巴爹!”
开学前一天选课,微信弹出朱燃杰最新的前线消息,附上一个胖胖橘猫举着爪子加油的表情包,可爱又严肃,像极了起跑线上的发令枪。
早上八点五十,宋纾予准时盘腿坐在寝室凳子上,拿起冰拿铁吸了一口。
此时两个室友也严阵以待,坐在各自电脑旁。
等待时钟指向九点,宿舍里顿时一阵手忙脚乱的鼠标点击声音,键盘F5刷新键都差点被几人按烂。
十分钟后。
“抢到了吗抢到了吗?别的都好说,体育真的是太难抢了。”
麦笛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将电脑一推,侧过头问其他两人。
“我抢到了,抢的舞蹈与形体。”沈琛刚点了提交,总体还算满意。
麦笛跳过去和她击掌:“我也是选的这个!”
“纾予,你呢,抢到体育课了吗?学校这破教务系统真是卡死了,关键时候用不了一点儿。”麦笛忍不住又控诉一遍万恶的老古董网站。
宋纾予刷新网页,某门体育选修已经得偿所愿被放入课表,不由得翘起了嘴角:“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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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城最近阳光灿烂,天气渐暖,特别是中午和下午,不少人都已经换上单衣。
学校还有一些热血沸腾的男大学生,早早穿上短袖T恤,衬着开满大街小巷的粉嫩三角梅,更增添几分盎然春意。
网球课安排在下午第一节。
宋纾予穿着宽松的浅灰休闲运动套装,束好马尾,戴着顶白色鸭舌帽,背上前几天新买的网球拍,早早来到球场。
不消一会儿,她便在球场入口看到了萧拓,他穿了件清爽的白色运动卫衣和灰色运动长裤,两人竟莫名有些搭配。
看到对方之后,宋纾予按照昨日脑海中预演的那般,挥手朝他打了招呼。
果真萧拓自然而然地朝她走来,站到她身边,又侧头随口同她解释:“我之前上课时间冲突,就给体育办了缓修。没想到你也选的网球。”
科大的舞蹈与形体课程在女生之间一直非常火爆,导致另一门网球课男多女少。
宋纾予就只是抿唇笑笑。
看人都到齐之后,网球老师让大家分散站开,开始向同学们介绍球网、发球区和比赛场地划分,又向大家说明得分方法、局数和盘数的设定以及换边规则。
宋纾予刚开始上课就听得有点瞌睡,只能尝试着控制自己不要走神。
“这样是正手握拍。”授课老师是一位浓眉大眼的退役网球队运动员,省级甚至国家级奖牌都拿过。
他站在前方进行专业动作演示,同时眼观六路地检查指导学生的动作:“这样呢,是反手握拍。”
萧拓撩起卫衣袖子,露出有着明显锻炼痕迹的手臂,举拍挥舞了几下,却看到一旁宋纾予还在笨拙又努力地模仿着老师的动作,便轻声提醒:“你握拍的姿势太靠上了,食指根部贴住下面一点的斜面。”
见对方似乎还是不得要领,他干脆直接伸手去纠正她的动作。
温热修长的指节搭在她的手指上,略微施力,向下方推了推。
“现在好了。”他将手收回。
宋纾予感觉自己手指被触碰的地方有些酥麻,她侧过头看他,而他已经直视前方,眼神移到老师那边。
又持续了近二十分钟的抛球击球、挥拍学习之后,老师终于摆摆手,大发慈悲地让他们两两组队,带着球筒去分散场地,分组练习发球和接发球。
前面同学都就近完成了组队,萧拓和宋纾予两人刚好站在队尾,自然也变成了一组。
萧拓笑笑:“只能咱俩一组了,你可别嫌弃我水平太菜。”
“别,倒是你别嫌弃我才是。”宋纾予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两人开始练习击球之后,宋纾予才发现,萧拓不仅刚才练习动作时十分娴熟,现在的双人击球环节也尤为得心应手。
打了十多分钟,自己基本一直在捡球,甚至连对方送到手边的球,都没能完美击中。
对面的萧拓却一直能接住自己从千奇百怪方向发来的球。
在捡了第三十次球之后,她没忍住问道:“拓哥,你……是不是本来就会打网球?”
“略懂一点。”他轻飘飘地回答,只是这个“略懂”,显得有些过于谦虚。
“那你为什么还选这门课?”
这次她是真的有点好奇。
萧拓只是垂眸冲她笑了笑:“如果我说,我想要精进一下球技,你会相信吗?”
那么,他为什么选这门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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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Chapter 15 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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