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落城今日异常热闹,遇仙楼的乌老板摆了席面为妻子庆生。
这老板够阔气,人缘也是顶好,来的人得有十来桌。
几个摆摊老板聚在一桌吃酒,讨论着今日仙人下山的事情。
“仙人拿了我两个肉包!”
“两个包子你也好意思拿仙人的赐福?我上供的那是一件上等狐裘!”
“普度司不是明文禁止内门上仙停留不落城吗?这次是咋个回事?”
……
老板们个个手里都攥着硬币,那上面雕着栩栩如生一朵菊。纵使他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却没人见过这玩意。
只要东西够稀罕,苞米粒子也成珍珠。
几人攀比了起来,好似谁手里的硬币更多,谁将来福气就更大。
被奉为仙人的江斐披着狐裘,蹲在一旁冷得哆嗦,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插话:“东西没了,第一反应不是闹鬼了,而是碰着神仙了,脑回路清奇哈……”
江斐凑到一中年男商耳边,憋了老大劲喊:“喂!我说大哥!听得到吗!”
又伸出五指在一妇人眼前晃来晃去:“美女!美女!看得到吗?”
她今日一整天到处晃悠,逮着人就搭讪,急眼了去拽人,每次还没碰到就要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弹个趔趄。
要命了,真是见鬼了,自己还是那个鬼!
可没听过世上还有能吃能喝又能穿的鬼啊!
这地方冷得很,江斐便想去酒席里偷点酒暖暖身子,有了被封为仙人的经验,她十分小心生怕被人发现。
她兜里拢共就十来个硬币,还是入景区前刚去超市换来的,打算拿来投许愿池的,如今浑身上下是一个子儿都没了。
江斐道德感不太高,心安理得地赊账消费,直到乌老板说:"来,咱们举杯共饮,贺春娘八十岁生辰!"
江斐看着春娘那张比自己还年轻貌美的脸,一口酒直接呛到了嗓子眼。
可真是老奶奶八十一枝花,气死了她这棵路边狗尾巴。
很快她就得出了结论:科学理论乱发癫,不是妖怪就是修仙。
江斐是个刚穿越而来的现代人,身魂一起来的那种。
她一周前鼓起勇气辞了职,开启自己人生首次和人自由旅行。
蓝天白云飞鸟过,花红柳绿湖水青,逃离了七点钟的闹钟和无休止的加班,世界是那么美好惬意!
可人要是倒霉,喝凉水塞牙,放屁砸脚后跟,游个船也得漏风掉湖里头。
霉运缠身的江斐坠湖了。
从二十一世纪掉到了不知哪朝哪代的河水里。
江斐爬上岸时就呆了:她来的时候景区没这么多穿古装的啊!而且现在拍写真流行朴素简约风?
关键是她这么大一个人类躺在地上,竟然无一人送来人文主义的关怀,好似她会碰瓷讹人!世风日下!人性扭曲!道德沦丧!
不过眼下江斐已经明白了。
曾许愿在老板眼里成为透明人的她,一朝心愿得偿,真成透明人了。
物理意义上的。
这小城在望悬仙山脚下,是当今最大仙门普度司“考研人”的聚集地。
他们都是引灵阶段的普通凡人。绝大多数人资质平庸根本迈不进普度司的门,但仍然不愿重返红尘,便在山下落居继续修行,并自诩为“普度司外门”。
不管在现代社会还是修真界,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到了晚上江斐就发愁了,她得找个暖和的地方睡觉。修仙的人体质就是强,整个不落城里没一个比她裹得更严实的。
厚脸皮如她,也不想擅自进别人家里,这大晚上的,撞见什么尴尬场面可就不妙了。
比如今天下午,她意外走到了一个非常隐蔽的旮旯,就撞见一对情侣互啃!
可这实在不能怪她,她是个五步三迷的纯路痴,可不是自己上赶着来长针眼的。
城门口的包子铺,外面的锅灶还是热乎的,老板的躺椅也一直没收。
江斐打开她的斜挎布包,掏出本子和圆珠笔。这本子是买来旅游集章用,可惜只有第一页有孤零零一个彩章。
第二页是她的备忘录,字迹颇为工整:包子铺两个包子,成衣铺一件狐裘,遇仙楼一壶酒……
她在包子铺后面添上“住宿费”,便心安理得入睡了。
新环境总是睡得不安稳,还容易噩梦缠身。
梦中车辆相撞的巨响和城外的金铁声合二为一,江斐猛地坐起,打了个激灵。
睁眼似乎看到几道流星划过,一时好奇心上头跑过去看,竟是有人在半空中打架斗殴。
御剑的那几个一同抬手施法,不落城便被结界笼罩住,许是不愿城里的凡人出来凑热闹被误伤。
倒霉催的江斐还不知道自己好死不死站在了结界边缘线之外。
“坏菜,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一语成谶,她脚底抹油正要溜,就有一箭被人打偏后直扑她面门而来!
箭势如子弹,避无可避,命在弹指。
她刹那间已经骂完天咒完地做好了客死异乡的准备。
可还没来得及闭眼,银光乍现,有一人从天而降握住了箭身。出现得比电视剧加的广告还突然。
是那个被围攻的女修,昳丽非常。
生死线溜达了一圈的江斐都没来得及后怕,就被美色晃了眼。
李知真用看垃圾的眼神道:“不想死就滚远点。”
江斐:“好嘞好嘞,遵命遵命。”
直到美人重返战场,江斐躲起来后才一拍脑门!
她!竟然!看得到我!
江斐激动得想流泪!
甚至她怀疑这人跟自己是社会主义老乡,不然怎么解释只有他能看到自己!
他乡遇故知!天涯共此时!
哎不对,好像背岔劈了。
外面打得噼里啪啦,声音比过年放鞭炮还大。江斐压根听不到他们说了啥,幸亏她视力还不错。
李知真做了个什么手势她没看清,也可能只是打了个响指,滚滚阴云被天雷劈开,陡然落到了其余人头顶。
那雷声很怪,更像是猛兽的咆哮,电光所及处,人下饺子似的往地上砸。
江斐知道雷会劈人,可毕竟没亲眼见过。
她本还打算战局结束就去拉这美女老乡套近乎,但她一时被定格了,因为她闻到了一股子焦肉糊味,胃里直犯恶心。
这位大佬似乎对她“大半夜披头散发不睡觉跑到城门外瞎晃悠”这事情感到疑惑,隔空将她薅了出来。
他眉眼冷诮,垂着眸瞧她,审犯人似的神情。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江斐此刻恨不得把嘴角扯到太阳穴。
“不落城不容未引灵的凡人,你是怎么上来的?”
白日江斐就听过引灵一词,是最低等的修为境界。可是为什么是怎么“上”来的?不应该是问怎么进来的?
容不得她思考,女修眼里射出一道寒意。江斐下意识地从实招来:“我旅游落水了,按理说景区工作人员该捞我的,谁知道怎么醒来是在城外河岸边。你呐?你怎么来的?”
江斐正要继续问他是不是也落水了才穿越的,一抬头就看人一脸迷茫相,眼里也完全没有遇到老乡的喜悦。
完啦,这人听不懂,是个当地人。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应对,眼前人头顶上空浮现一行金字:你好,我是天命书。
江斐被吓得后退一步!这什么玩意!
那金字开始变化:你也可以叫我系统。
江斐初来乍到,不知道可以用神识说话,也不会。她直接开了口:“说吧,你要让我干什么。”
李知真却笑了:“你这种废物,能为我做什么?”
清脆悦耳的声音掺着狠狠的嘲笑。
他截了箭便察觉有异——普度司派来的全是筑基后期的高手,不至于连个凡人都看不到。
可他虽然对这疯疯癫癫的女人有些好奇,却不认为她有什么价值。
天命书:破障目亡,异世魂归
江斐此刻没空理别人,因为她文盲看天书,一个头两个大,根本没搞懂系统的话。
她没控制好情绪,不耐烦地喝道:“说人话!”
面前的李知真嘴角笑纹僵了一瞬。
至于嘛?说她废物,就急眼了。再说了,他说的明明是实话!
没引灵的凡人还不如普度司养的五彩鸡,废物一词都是抬举了。
系统对绝望的文盲妥协:杀了这世上唯一能看见你的人,你就能重回原来的世界。
什么破任务,且不说她愿不愿意杀人,就刚刚这姐的战斗力,这事也是她能办的?
江斐简直无语:“呵,你当人都是菜市场养的鸡啊,你说杀就杀!”
李知真:“……”
一定是巧合!这世上没有读心术。
他强忍住怒意,不杀凡人是他的原则。
但这人来路不明又这么嚣张,真的只是普通凡人吗?又是用什么手段逃过了普度司的眼睛?
系统又晃出来一行:你还不动手
江斐奓毛了:我动手你大爷!你拽我来我就身不由己地来,你让我动手我就上赶着送死?
她一个猛跳,打散了这行字。
一个结实有力的巴掌打掉了美人的玉冠……碎了。
江斐心想:一切都完蛋了,肯定是天儿太冷,她被冻傻了。
“如果我说,你头顶有苍蝇,你信吗?”
这不科学,这脱离了万有引力定律。
江斐被不知名女侠揪着后衣领往天上飞时,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因为想象中类似于上吊的窒息感并没有出现,她整个人其实都被一股力量托举着。
他们飞得不算高,可能也就十层楼左右的高度,但江斐是个恐高的,她不敢睁眼。
直到耳边的风声停了,想来是落地了,她才怯怯地睁了一只眼。
她看到了非常壮观的画面——望悬山东侧群峰里有一座最高峰直直地捅破了天,它身上披着一层泛着银光的纱。那银纱从峰顶蜿蜒向下不知经过多少峰,一直流淌到了山脚的不落城,那是天渡河!
天渡河水离开了西边小城,突然坠落,形成了庞大的瀑布。巍峨的望悬群山就悬在半空,它与大地并不接壤!
这不科学,这违背了万有引力定律
唉等等,那她现在是在哪?
江斐只浅浅地向下看了一眼,就一眼,她的魂儿就丢得差不多了。
“我滴妈呀!”
也不知几百丈高!下面是一望无际的海面!
她下意识地侧身紧紧抱住了美人的大腿,双腿环住了对方的小腿,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人家身上。
许是太久不跟人这么亲密无间地接触,李知真眼皮跳了几下,似笑非笑地道:“再不说实话,就把你扔下去,听说东海的陵鱼妖最爱吃你这种嚼起来不费劲的凡人。”
他温声细语,江斐却听得头皮发麻。
“说说说!你问什么我都说!但是……咱们非……非得在这说问吗?”
江斐说话开始大舌头了,也不知道是被冻得还是被吓得。
“你……你……你冷静,我刚真不是故意的,不行咱们回地面上,我……我给你磕几个头赔罪!”
江斐听到头顶传来两声轻笑,顿生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她就被一脚甩了出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