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有病吧？
他不是普度司老大吗？怎么杀自己门人偷自家宝贝？
江斐真对那叫什么狗屁天命书的系统无语，根本不着调儿，自打上次被她拍散了，再也没出现过。
他们回了云门峰，没去之前的弟子院，而是从后峰密林一棵梧桐树进入了一处秘境。
江斐被李知真困在了直径两丈左右的圈里，她咳了两声，小心地问：“您，怎么称呼？”
李知真歪头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说“你不是挺自来熟？”。
整个望悬山不论是内门各峰，还是山下的不落城，温度都低得像过冬。
唯有这秘境热得似火炉，江斐额头已经起了薄汗，拽了拽衣领，掀起一片裙摆给自己扇风。
但李知真却面色如常，他慵懒随意地靠在一张木椅上，甚至看起来比在秘境外更自在。
江斐问：“请问……我们在这里是？”
李知真将双手枕在脑后，道：“等。”
大约半个时辰，江斐的后背已被汗浸湿，秘境入口被李知真挥手打开一道缝隙，一阵风从外面灌了进来，江斐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裂口里骨碌碌地滚进来一人，她身上已有数道血淋淋的伤口，艰难地站起身。
正是货真价实的女弓修白雪心。
这位白雪心并不能看到江斐，她目光直视李知真，笑道：“李司主，心契已成。”
她摊开掌心，近乎虔诚地等待着。
李知真不紧不慢地道：“白姑娘何必心急。”
他此言一出，白雪心肩膀下意识地紧绷起来，悄然攥紧了左手的初弦月。
李知真笑道：“别紧张，我只是要问几个问题，心契一旦落下，我便没有反悔的余地。”
他手指在石桌敲了两下，秘境里的一棵梧桐树便通人意般伸长了树枝，将一药瓶递到白雪心面前。
“当世二大名弓，东初弦月，西坠金乌。”李知真不掩贪婪地盯着那把弓，收回视线后继续说，“白姑娘有自信带着这怀璧之罪，还能保下别人？”
白雪心不解道：“你想说什么？”
江斐被热得焦躁，扇着风道：“很明显，他想趁火打劫。”
可惜白雪心听不到，能听到的人眼皮抽搐了一下，给她投了一道森冷的目光。
李知真冷声道：“除了九霄印，我还要初弦月，以及白雪心这个名字。”
白雪心和江斐都愣了一下。
白雪心道：“初弦月是师父的遗物，我不能给你。”
江斐却是惊于后半句：还要人家名字，咋？他男扮女装上瘾了？
“那白笙鹤这灵骨，恐怕我不能交给你。”
白雪心脸色瞬间煞白：“你要违契？你不要九霄印了？就算你不要，违反心契的代价你受得起？”
心契以心头血为印，刻在修士灵骨之上。违契者，轻则经脉尽毁，重则身死魂消。
若非如此，白雪心是断然不会相信李知真这个堂堂普度司司主会对自家门人痛下杀手，跟她玩这么一通监守自盗。
李知真露出天真的笑：“你应该问自己，违反心契的代价你自己受得起吗？你我契定是——我用白笙鹤灵骨与你交换我想要的东西，可没说我要的只有你偷走的霁云山神器。”
白雪心：“……”
江斐翻了个白眼看天：男人，诡计多端。
“更何况，我可以不要九霄印，你却少不了这副灵骨。两年前，霁云声称赵永诚之女赵雪音……”
白雪心几乎本能反驳：“白雪音，她不姓赵。”
李知真改口：“白雪音病逝，可我猜她没死，而是被你带走了。”
那把初弦月弓上凝出冷霜，梧桐秘境里的热气都滞了一瞬，白雪心似在考虑要不要动手。
人人都想杀白雪音，只因她是罪人白笙鹤之后。但白雪音还活着的事，分明只有霁云几个掌事知道。
白雪心试探地问：“霁云上层有你的人？”
李知真垂眸低笑一声，心道，传闻果然不假，白笙鹤当年确实对白雪心这位亲传弟子宠爱有加，只让她专注于修炼从不参与仙门的勾心斗角。
他掩饰掉那点嘲讽，道：“那倒没有，只是猜测，看来我猜对了。”
霁云掌门赵永诚在两年前宣称其女赵……白雪音病逝后没多久，初弦月传人白雪心就叛出了霁云山，还盗走了霁云镇山神器九霄印。
白雪心第一次偷入吞月峰时，便被李知真发现了。那把初弦月是极寒之弓，与他体内的劫火天生相克，若是离得近了，劫火便会在他经脉里不安蹿动。
李知真设计将白雪心引入了吞月峰一棵梧桐树下，将她拉入了云门峰的梧桐秘境。
白雪心是个急性子，上来便是毫无保留的杀招。李知真刻意压着梧桐秘境不让其引起外界的灵力波动，便应对得十分困难，直到他说出“白笙鹤灵骨”五个字，白雪心才肯收弓听他说话。
他那时便猜出了大概，白雪心刚刚的反应更是坐实了他的推测。
白笙鹤化神境的灵骨虽然值钱，对丹器两道来说更是无价之宝。可对白雪心这种洗尘境后期半步化神的天才来说，任何丹药都只是锦上添花，任何灵器都比不上那把初弦月。
能让她这个仙门叛徒涉险闯普度司的，只可能是灵骨的另一个用途，一个几乎被世上所有人遗忘的用途——换骨术。
但灵骨与血肉经脉乃是天然一体，不合适的灵骨入体只会让人爆体而亡，所以换骨一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用，只有血脉至亲才有成功概率。而白笙鹤的血脉至亲，上天入地，也只有那个死了的白雪音。
那日两人便定下心契，设计第二晚由李知真幻化成她的模样引开吞月峰主力，白雪心去吞月峰山顶长老阁取灵骨。
他曾偶尔向大长老问过一嘴那白笙鹤被剔的灵骨被安置在何处，当初有意将其炼制成器，后因种种原因这想法被搁置了。
那时他得到的回答是“灵骨一直在长老阁”。
可笑的是李知真作为普度司司主，早早就被人当贼防了，那晚白雪心空手而归，李知真遇到了江斐。
李知真敛了思绪，继续道：“想来，白雪音应是两年前便灵骨破碎了，我倒是好奇她是靠什么活到现在的？”
白雪心心知自己已别无选择，她留恋地抚摸着初弦月，一息后便决绝地将其掷向李知真。
只要能救师妹，一切她都可以舍弃。
李知真接了弓，朗声笑了：“白姑娘当真是情深义重之人，我也送你一物，不妨打开看看。”
那药瓶还在白雪心脚边。她以为这只是李司主见她一身伤，顺手相赠的疗伤药，所以并没有接。
普通伤口修士都可以用自身灵力治愈，只是耗时耗力还需要对自身灵力有极强的掌控力，所以一般大家都会选择辅助疗法。
但白雪心是执着于苦修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丹药疗伤。
她微微蹙眉，拧开那药瓶闻了一下，双目霎时清明！
这是换骨丹！
此物极其稀有，原因有二，一是所需药材确实稀少珍贵只有西玉山能炼制，二是因为换骨术仅限至亲之间所以需求量实在不大。
有了换骨丹，换骨术成功的概率便能大大提高！
原本白雪心取了灵骨，便是要去西玉山求换骨术的，当然也可能是偷或者抢。
李知真此人一早就知道了她的目的！
白雪心压下心中惊讶，肃声拱手道：“多谢。”
白雪心拿到了灵骨便要离开，临走前突然想到什么，笑道：“不知三大长老是否知道，李司主还会令雷诀？”
那日李知真伪装成她，不仅箭术毫无破绽，所召之雷更是完全模拟了九霄印，准确的说，是在她这种洗尘境手中仅能发挥万分之一的九霄印。
尽管如此，整个霁云也无一人能将令雷修炼到这种地步。
不待人回答，她便消失在了原地。
李知真毫不在意的样子，似乎知道白雪心不会宣扬这件事，毕竟仙门叛徒说的话，恐怕也没人会相信。
到白雪音这个名字出现时，江斐便开始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了，也看不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自顾自地扇风，可风也是热的，她感觉自己简直快要融化了。
李知真缓步朝江斐走来，将那把初弦月递向她面前。江斐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意图，下意识地乖乖伸手接住，差点直接摔倒。
这把弓也太重了！
它在白雪心和李知真两人手中轻得像没有重量，到了江斐这儿却重若万钧，压得她直不起来腰！
但江斐周身的炽热却消失了，心也不由地静了下来。
李知真似乎没料到她这么虚弱，兀自笑道：“归你了。”
江斐一双眼睛瞪圆了，这是什么章法？
尽管她没见识过这把弓的神通，也知道这绝对是世无其二的法宝，他从白雪心那里连哄带骗才得来的，怎么就送她了？
天上掉的馅饼都有毒不能吃。
江斐谄媚一笑，道：“司主大人，无功不受禄，况且这东西我也不会用，还是不要暴殄天物了吧……”
李知真一挑眉，笑道：“是吗？可此事你功劳最大，不过你不领情我也不勉强。”
他伸掌示意江斐把东西还来。
江斐举哑铃似的将重弓抬起来，就听李知真继续道：“还有一事，我接下来三个月都要在梧桐秘境闭关，这期间你便就在这里修炼引灵，不得出境。”
显然这不是征求她的意见，而是不可违背的命令。
江斐停顿了一下，便又将初弦月抱在了怀里，嬉皮笑脸道：“要不还是我先帮您保管一段时间吧。”
她可不想热死在这蒸笼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