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谧而安详,月光如水般透过白色窗帘洒在床边,给整个房间蒙上了一层柔和的薄纱。时哲半倚在床头,身旁的小星野睁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满是期待地等着他讲故事。
“一天,威风凛凛的狮子来到了天神的面前。它说:‘多谢您赐予我如此威猛的体格,还有这强大无比的力气,让我得以统治这广袤的草原。可即便我拥有这般能力,每天清晨还是会被那恼人的鸡鸣声给惊醒。神啊!恳请您再赐给我一种力量吧,让我从此不再被这鸡鸣声惊扰!’” 时哲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仿佛带着魔力,将小星野带入了那个奇妙的世界。
天神笑了,说:‘你去找大象吧,它会给你想要的答案。’”
“于是,狮子撒开四蹄,快速地跑向大象所在的地方。可到了那儿,却瞧见大象正气得直跺脚呢。” 时哲的表情变得生动起来,模仿着大象生气的样子,小星野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
“大象拼命地摇晃着它那蒲扇般的大耳朵,大声吼:‘有一只特别讨厌的小蚊子,老是想着钻进我的耳朵里,我都快被它痒死了!’”
“狮子离开了大象,心里想:原来体型巨大的大象,还会怕那么小的蚊子,那我还有什么好抱怨呢?毕竟鸡鸣也不过一天一次,而蚊子却是无时无刻地骚扰着大象。这样想来,我可比他幸运多了。”时哲的语速渐渐放缓,似乎在引导着小星野一起思考。
“狮子边走边回头看着仍在跺脚的大象,心想:天神要我来看看大象的情况,应该就是想告诉我,谁都会遇上麻烦事,而它无法帮助所有人。既然如此,那我只好靠自己了!反正以后只要鸡鸣时,我就当**是在提醒我该起床了,这样一想,鸡鸣声或许对我还算是有益处呢!”
“好听吗?”时哲习惯性揉着星野的头发,眼神中透着不自觉的宠溺。
“好听!”
“你听懂了什么?”时哲想听听孩子的想法。
“狮子遇上鸡鸣打扰它睡觉的麻烦。大象也有被蚊子咬的麻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麻烦。”星野悟性极高。
“小孩,真聪明!每个人都会遇上麻烦。你有,哥哥也有。所以呀,我们要快快长大,努力成为一个有本事解决自己麻烦的人。”
“嗯!”
渐渐地,房间里的声音越来越小,俩人在这温馨的氛围中,缓缓进入了甜美的梦乡。月光依旧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仿佛在守护着这两个纯真的灵魂。
年初十,恰逢冬日暖阳,大人们陆陆续续上班了,通城的大街小巷仍旧特别热闹。
时哲用围巾把宋星野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水汪汪、亮晶晶的眼睛。随后,他牵起星野的小手在街上乱窜,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路走一路吃,糖炒栗子,刚出炉的烧饼。他们还抱着一桶爆米花看了白国人拍的动画电影。
“星野,喜欢蜘蛛侠吗?”时哲微微侧头,凑近宋星野的耳边,轻声问道。
宋星野毫不犹豫地转过头,稚气却坚定地看着时哲,认真地说:“喜欢,更喜欢哥哥。”
“机灵鬼,嘴真甜!“时哲拍了一下星野的头,嘴角微微上扬,“蜘蛛侠可厉害了,能飞檐走壁,在高楼大厦间穿梭自如,是不是特别酷?”
“哥哥更厉害!”宋星野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里满是对时哲的崇拜。
收获了一枚小脑残粉,时哲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星野那红扑扑、软乎乎的脸蛋,笑问:“那你知道蜘蛛侠叫什么名字吗?”
“彼得.帕克!”
“哟,记忆力不错嘛!”时哲赞许地点点头,“蜘蛛侠可是超级英雄,是哥哥的偶像。”
“刚刚电影里,蜘蛛侠为了救朋友,差点偷了博士的魔方。你觉得他要是真偷了,这么做对吗?”时哲逗小孩。
“他是想救朋友啊。”宋星野歪着头,认真思考了一下。
“可这么做可能会让更多人受伤哦。”时哲循循善诱。
宋星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 “如果只有这一个办法能救朋友,那可以啊!”
“诶,那些也是人呢。”时哲轻轻敲敲他脑袋。
“那些人不是朋友。”宋星野眼睛亮晶晶的,“朋友是哥哥的话,我当然救哥哥。”
“遇到这种事,要尽量想想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实在没有,再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时哲笑着说,他也不知道如何教育孩子,偏执、圣母都不是他想表达的。这个话题太复杂,他便没有再深入下去。
少年时哲温柔细心又调皮有趣,成为宋星野暗沉童年里最明媚的一道光。在时哲的指导下,宋星野学会了看乐谱,还能磕磕绊绊地弹奏几个复杂的片段,而时哲的指法也越来越熟练。
日子倏忽而过,时哲要开学了,他和妈妈不得不回蓉城。
道别的那天是正月十三,天空飘着冷雨,晓色在阴云中怎么也漾不开光亮,通城的空气里弥漫着潮湿与寒冷。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宋星野紧紧抓住时哲的袖子,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又紧张又急促。
“暑假吧!”时哲捏捏小星野的脸说,“哥哥的吉他留给你玩,你可以好好练习。等你长大了,也可以来蓉城找我。”
舅舅、舅妈准备了好多东西让他们带走,大包小包拿不动。时哲这次回去正想换把专业点的吉他,便决定把这练习吉他送给小星野。
“哥哥会给我打电话吗?”宋星野眼里闪着泪光,声音带着一丝期许。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宋星野家有个固定电话,时哲也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了他。
“会的。”时哲揉了揉小星野的头。
可是星野明白,蓉城好远。
隔着出租车车窗的玻璃,时哲的脸依旧温柔好看,只是得多久才能再见呢?
车子缓缓启动,宋星野的泪水夺眶而出,他拼命地挥手,视线早已模糊。在大脑中刻下时哲最后一个微笑,他已经在心底开始等待重逢。
第二天,宋星野也开学了,顾思艳终于回来带他报了名。可当他下午放学回家,发现家里的固定电话被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电话手表。
宋星野心急如焚,赶忙拿出时哲留下的电话号码,用电话手表拨打过去。然而,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已停机。”他恐慌地拨了一遍又一遍,仍旧如此。
他慌了神,抓起一把十元钱,迈着小短腿拼命跑到营业厅,给那个号码充了钱。可当他再次拨打时,电话里却变成了:“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宋星野彻底慌了,他发疯似的跑到二楼,用力敲着门,想要问时哲家里的其他联系方式。然而,门内一片寂静,曾经熟悉的那家人已经搬走了。
经常在楼下车库门口晒太阳的奶奶告诉他,二楼那家人把时哲的姥姥送到康复医院去了,那里有专人看护,还有政府补贴。
宋星野太小了,他根本不知道康复医院在哪里,也没有人能帮他找到那里。他央求顾思艳帮他找联系方式,顾思艳早就删掉了通话记录,更没理会帮他找楼下那户人家去向的请求。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就像一只迷失在黑暗中的小鸟。
其实,时哲回到家安顿好后,也第一时间给星野打电话,可电话那头始终无法接通。舅舅、舅妈把外婆送到康复医院后,也不在那里常住。时哲不想过多打扰他们,而且自己上初中后,每天起早贪黑,作息时间和星野对不上,怕打扰他休息,便暂时放弃了联系。
时哲的手机也被妈妈收走了,那本就是爸爸淘汰的旧手机,作为初中生的他,还不能拥有太多自由。不用就没必要交月租费,时爸就去营业厅把手机号停掉了。
时哲不知道这点滴的友好和善意,给一个孩子惨白世界里擦出的温度有多灼热。自他走后,宋星野的梦中都是眷恋和想念。
最终没有等到暑假,时哲的外婆在开学后两个月去世了。时哲妈妈赶回来参加丧礼,回翡翠园收拾了下老人的衣物就匆匆离开。时哲给小星野带了一个蜘蛛侠公仔,时妈拜托住楼下车库的奶奶转交。
很快二楼便迎来了新的住户,时哲的舅舅卖掉了这套房子,最后一点念想也被切断。
昏暗的房间,八岁的宋星野怀中紧紧抱着一个蜘蛛侠公仔,脑袋低垂,整张脸都埋在公仔中。他的双肩颤动,控制不住地发出呜咽声,泪水打湿了公仔。他一直哭,哭到深夜,哭到声音嘶哑,哭到夜的潮气在房间中弥漫,却无人来。
生命中的温暖欢愉短暂地来过,却又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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