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哥哥,明姐姐真的没事吗?”

比武招亲已经结束了三天,看着房内仍然昏迷不醒的明桃,卿晗面色十分担忧。

卿珩面色也有些凝重,那日比武招亲结束后,明桃刚回到金鳞楼便晕了过去。

当时,楼中众人都在因为比武招亲顺利结束而欢呼,就连一向少见笑容的明将军都一脸放松,打算让清波楼的厨子来金鳞楼犒劳大家。

卿珩是第一个发现明桃脸色不对的,当时的她还未卸去脸上的伪装,但脸色的惨白竟将那些黑黄的脂粉都盖了下去,还没等他走近询问,她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很快,毕明和苏敛二人便赶来了明桃的院子,只瞧了一眼,毕明便递了个颜色给明折,示意他将众人先驱开。

房内一下便空了,明折语气沉沉地问:“到底怎么了?”

他最了解明桃的实力,今日那几场打斗于她而言不过是小打小闹,怎么会晕过去?

“她中毒了。”毕明语气笃定,面色极为凝重,“且这毒,就是前不久陛下中过的,一模一样的毒。”

苏敛坐在明桃的床畔,闻言立即搭上了明桃的脉搏,片刻后语气急促道:“不对,月月的脉搏极其紊乱,这毒在她体内和在赵邝体内时似乎不太一样。”

毕明闻言脸色一凛,立即开始查看明桃裸露在外的皮肤,翻过手腕时,白日里那个牙印一下便显露出来。虽牙印处只是破了皮,但周围皮肤却鲜红无比。他瞳孔一缩,急忙看向明折:“这印子是怎么回事?”

“今日比试最后,临淮王那第三名暗卫莫名其妙咬了她的手腕,”明折这才反应过来,死死攥住拳,“原来他们是早有准备。”

苏敛担忧地抚摸着明桃紧闭的双眼:“我的感觉不太妙,上回赵邝虽也是昏迷,但明显平和得多,但月月却很痛苦的样子。”

“此毒名为梦偿,中毒者执念越深,梦中便越痛苦,”毕明再次细细把过明桃的脉象,担忧道,“这毒直接通过血液进入了她的身体,不同于陛下是饮食中被人下药,因此发作起来格外凶险一些。”

明折紧紧皱起眉头:“此毒既于性命无碍,难道是会损害内力修为?”

不然他实在想不通,为何那玄平要给明桃下这种毒药。

“不会,”苏敛摇摇头,“这毒药就是为了让中毒者受到精神折磨。意志坚定者,如赵邝,一天便可苏醒,但若意志不坚定,就会被梦中幻像死死缠住,几月无法脱身的都大有人在。”

“或许只是赵雍不愿再等下一个二十年了。前面何玉姬一事没起作用,他们便想借着这比武招亲的事做文章。月月只是刚好倒霉,成为一个借口。”苏敛分析完,仍觉得有些奇怪,“只是有一点我想不通,月月中毒是岭南那边下的手,可赵邝衣食住行都在宫中,袁朗无法插手,这些年来岭南的探子也早已排了个干净,他们便是手再长应当也伸不进来啊?莫非是有其余势力趁机作乱?”

明折沉默不语,他没法跟苏敛和毕明说,赵邝和他早怀疑岭南和那人有所勾结了。他只能把话题转开:“陛下中毒一事暂且不提,今天比武场上赵启明显是早有准备,存心搅局。”

毕明一针见血道:“你的意思是,京城有人给赵雍通风报信,赵启才会知道陛下为青璟所选的夫婿是周平。”

苏敛并不放在心上:“是袁朗吧?他和岭南不清不楚早不是什么秘密了。”

“不会,”明折摇摇头,“为青璟选婿一事,除了陛下和楚贵妃,再算上瑾王殿下,知道的就只有金鳞楼寥寥数人了。”

苏敛细想后,缓缓问:“楚贵妃和忠武将军一家都极其满意这门亲事,他们不可能泄露此事,剩下的人里,你怀疑谁?”

“青淮。”明折眯起眼,一个字一个字道。

苏敛和毕明齐齐摇头:“不可能!”

且不说有师父作保,就算没有,他们也相信,卿珩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将邪教除尽,否则他们可以索性没有任何作为,放任邪教在南越为非作歹。帮助临淮王或是宰相来引起南越内乱,只会助长邪教的壮大,简直与卿珩的目的背道而驰。

但这些事是不能和明折明说的,因此,这个争论注定没有结果。

“或许,应该换个角度思考,”苏敛沉吟半晌,“赵邝早在月月之前就中过毒,说明京城这叛徒既与赵雍有所联系,又能接触到赵邝的饮食,他在宫中地位一定不低。”

明折移开了眼,淡淡道:“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在怀疑瑾王。”

毕明握住苏敛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明折,我和阿敛只是在说自己的分析,绝没有任何偏见。”

“勾结临淮王于他而言没有半点好处,他是陛下唯一的儿子,陛下百年之后,他就是唯一的新帝。”明折语气冷静,“我怀疑青淮,也同样没有任何偏见,只是,你们替他作保,我便暂且相信。”

毕明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他的逆鳞,不敢再提。

“总之,临淮王看着是越来越坐不住了,无论是比武招亲搅局,还是让月月中毒,都是**裸的挑衅了。”毕明转了话题,“陛下有什么打算吗?”

明折知道自己方才语气冲了,他不愿和毕明苏敛起冲突,这么多年来,除了赵邝,就是他们了。

“一会我就进宫,”明折攥了攥拳,看了眼榻上的明桃,“剩下这段时间,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苏敛听出他话语中的深意,蓦地抬头,却说不出任何阻止的话。看着明折远去的背影,苏敛长长叹了口气:“毕明,风雨欲来了。”

毕明摇了摇头:“这一天也是迟早,两边都准备了二十余年,是时候该有个结果了。”

——

卿珩一直候在明敛居外,看明折离开后,他沉吟片刻,还是上前敲了门:“二位前辈,是我,青淮。”

门内的说话声立即停了。

片刻后,门从里面打开,毕明的白袍因久坐而皱了起来,显得他整个人都憔悴了一些:“进来吧。”

苏敛没有说话,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明桃的手,只朝他略微点了点头。

卿珩在桌边坐了下来,眼神一直落在明桃身上:“我能为她诊一下脉吗?”

毕明和苏敛对视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但并没有反对。从前月月说过,卿珩为她把过脉,还能看得出不对,既然如此,多一个人为她看看,也没什么不好。

“你可看出来什么了?”毕明瞧着卿珩紧皱的眉头,猜想他大概是没见过这种毒。

卿珩细细思索了一下才开口:“沧源山一本医籍中曾记载过,有毒名为梦偿,炼制寥寥几滴就需要数百斤肉桂汁液。此毒会使人梦寐颠倒,失魂荡魄,应当就是她现在的症状了。”

毕明点点头:“是啊,她睡得并不安稳。”

卿珩瞧向榻上眉头紧皱的明桃,心里泛出层层叠叠的担忧:“不知她都梦见了什么。”

说罢,他的眼神一转,明桃身侧平放着的一把未出鞘的长剑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似乎只是一把普通的剑,装在木质剑鞘中,但卿珩却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似的。

“今日,你的鸢卫传了消息来。”毕明打断了他的思绪,自怀中拿出一只木鸢。

这次比武招亲,所有金鳞卫都去了现场,独留毕明和苏敛在楼内。往常在楼内看守森严,卿珩没有机会与外界取得联系,借着这次机会,他便提早拜托了毕明苏敛二人替他传递消息。

卿珩眼神一亮,接过木鸢后,打开机关,自木喙中取出了信纸。

毕明瞧着他娴熟的动作,不禁暗暗乍舌这只木鸢的灵巧。卿珩一目十行地读完了信,面色开始有些凝重。

“二位前辈看看。”卿珩将信纸递上。

传信之人正是先前在洛南宅子中的那两名鸢卫,信上所言,木鸢的确是他们为了示警所留,因意外情况,他们根本来不及逃走。

苏敛一目十行地读着信:“一名会法术的黑衣男子闯入了宅中?那便是邪教中人了?可为何邪教中人会知道你的计划?”

“倒不一定是知道了我的计划,很可能是他法力极高,加上鸢卫并未隐藏气息,因而识破了鸢卫的假身。”卿珩面色沉沉,“邪教中人一向最惧鸢卫探查他们的踪迹,为此下了毒手也有可能。只是,若那黑衣男子当真法力高强到如此地步,便不会是普通的邪教教徒了。”

毕明若有所觉:“你的意思是,他极有可能是邪教中的高层?”

卿珩点点头,语气沉重:“算算日子,他们前段时间就已在洛南出现,现下到了京城也不无可能。虽不知目的为何,但必要的防范是不可少了。”

“可有应对方法?”苏敛心里有些不安,郎秦那几个小喽啰尚且难缠,难以想象这更难缠的会是什么样的实力。

卿珩沉吟道:“二位前辈不必担心,除去一些特殊的用处,法力化作实形时与刀枪剑戟并没有什么分别,且如内力武力一般,各人各有高低,以二位前辈的武功,若是正面对抗,必不会落于下风。之前二位前辈只是没有防备,又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才会被人所伤。”

“如何保证一定能正面对抗?”毕明心道,既然法力能干的事那么多,谁会傻到放弃偷袭耍心机的机会,正大光明地来找他们打架?

卿珩温声道:“其实,无论如何用法力偷袭,终归是要近身,法力不过是帮助人近身的方法。陌生气息近身,两位自然会有防备,晚辈唯一担心的是,恐怕会有人利用法术改换容貌,借此达成目的,这样就比较麻烦了。”

“没有分辨方法吗?”苏敛摸了摸小腹,轻轻问。

卿珩摇摇头:“若不交谈,单从外貌来看是无法分辨的。不过,在谷内施法造假身都需要很长时间的间隔休息,在谷外此术法需要消耗的法力只会更多,因此,需要压制的反噬应当也异常剧烈,除非有足够多的祭品,不然他们应当无法支撑多久。”

毕明叹息一声,终究觉得此事太过冒险:“我想,还是应该跟陛下禀明情况。”

他看向苏敛:“阿敛,你觉得呢?”

“那要从哪里开始谈呢?”苏敛冷笑一声,“就连之前郎秦之事赵邝都未再与我们交代过后续,他很明显不想让我们插手此事,更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件事,恐怕心里早有了什么别的安排。”

卿珩沉默不语。

毕明叹息一声,他和苏敛都了解赵邝的个性。在赵邝看来,神谷法力一事只有他和明折知道,若自己和苏敛贸然将此事摊牌,只会让赵邝怀疑是明折泄了密。

他们不愿让明折为难,更不愿让明折无端被疑。

他们虽难过于明折的隐瞒,但从未怀疑过他们之间数十年的交情,只认为那是赵邝的意思。

卿珩安抚道:“二位前辈不必担心,若有异况,我会立即召集鸢卫。”

毕明摇了摇头:“陛下目下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了临淮王之上,我只怕,不日你便要启程前往岭南。”

卿珩毕竟不太了解南越内部的暗潮涌动,有些疑惑:“我以为,明将军应当不信任我——”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明白了过来,正是因为不放心,若两边真的开战,他一定不会被留在京城。

“其实我也赞成你去,”苏敛缓缓道,“若赵邝已决意对临淮王发难,提前入岭南的金鳞卫中,生面孔自然是越多越好。”

卿珩略点点头,想起今日比武场赵启胸有成竹的表情,赞成道:“连陛下内定驸马都能知道的人,只怕地位不低,恐怕对金鳞楼也多有了解。”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了今日那位坐于高台上的瑾王殿下。可不过一瞬间,他就将这个想法抹除了。

怎么可能呢?

当今圣上只有他一个儿子,瑾王就算再不堪托付,只要按部就班,以后一定就是皇帝,又有什么必要和临淮王结盟。更何况,在金鳞楼的这段时间,他听了不少瑾王殿下的传言,大抵都是瑾王殿下贵不可言,乃天之骄子,为人却极为和善,日后一定是位明君。

今日台上的赵瑾,的确如传言所说,一举一动间皆是贵不可言,气度非凡,脸上永远挂着一丝得体的微笑。

一个注定会登上皇位的人,又怎么会帮着外人来推翻父亲的统治,为自己日后登基之路增加不确定因素呢?

而卿珩不愿怀疑赵瑾,也有姑姑的缘故。他并未见过卿里姑姑本人,只年幼时在父亲的书房中偶然见过一副她的画像。

草原一碧如洗的天空下,少女一身红色骑装跨于马上,手执短剑,长发未束,披散于身后,衣袂随风飘扬,正意气风发地追逐着前方的猎物。据说那是姑姑第一次出谷所得的画像,不知是何人为她所绘,但作画者显然十分善于捕捉她的神态。

画上的女子笑得肆意而洒脱,一双眼睛仿若星辰般亮眼,可惜没过多久,父亲便将那副画锁了起来,也不愿再多谈一句姑姑的事。

看到赵瑾的一瞬间,卿珩便确定,他一定是姑姑的血脉,那双眼睛和画像中的少女简直一模一样。因此,他本能地不愿意率先怀疑赵瑾。

只是,卿珩原以为自己会有更多的时间去查明蛛丝马迹,现在却是不能了。他只能自怀中拿出方才的木鸢,递给苏敛:“如晚辈果真要离京,这只木鸢便留给二位前辈用于传信。只要在信中言明情况,鸢卫一定会前来相助。二位前辈一定要小心。”

“若有危急情况,还可以砸了木鸢来自保呢。”苏敛语气仿若说笑,眼神中却殊无笑意。

卿珩有些汗颜,点点头:“前辈思虑周全。”

毕明觉得此话颇为不详,目光中满是不赞同,轻轻握住了苏敛的手。苏敛撇撇嘴,轻轻自鼻子中哼了一声:“毕明,你胆子何时这么小了。”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明桃呼吸急促起来,不知她梦见了什么,眼角竟然坠下泪来,似乎还在喃喃着什么,语气极为哀伤。

苏敛轻轻把她眼角的泪拭去,低声安抚她:“月月,别怕。”

卿珩很少看到明桃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她会为了何玉姬和何识安而感到愧疚和难过,会为了江遥被伤而感到愤怒,会为了吃到清波楼的白云片而感到开心,但面对他时,却好像永远都十分平淡,特别明显的起伏都没有。

虽知道是药物作祟,但至少说明,那个名字于她是非同一般的存在。

卿珩不动声色地朝明桃靠近了些。

苏敛将他自以为很微小的动作收入眼中,眸中划过一丝了然。

入金鳞楼这几个月,卿珩名义上是跟着她和毕明学习,但实际毕明根本用不着他教什么,沧源山那些书,他看过,卿珩同样看过,什么东西都是一点就通,就连帮着替金鳞卫把脉看诊都能做得人人夸好,可见为人处事方面也是极为妥帖。

唯独一点,毕明和她说起,卿珩和他在一块时,总旁敲侧击地询问一些特殊的脉象问题,譬如挺直如弦又急速不明的脉象;轻按时沉而无力,重按时却虚飘浮大的脉象;阴寒内盛,外实里虚的脉象,起初他还觉得卿珩是好学,但渐渐却觉出些不对劲来,怎么这些脉象越听越像明桃的?

终于,一次他和苏敛故意在屋内高声交谈明桃的身体状况,不多时就听到卿珩来敲门说送今天的食谱,又和他们扯了好一会儿才走。

卿珩过去可从不在这个时候来送食谱。

一开始,他以为卿珩是想打探金鳞卫的身体状况,又或是出于大夫的本能,对疑难病症的患者天然地多关心一些。于是他和苏敛想了个主意,让江遥装作晕倒待在他们屋内,又让郁儒面色沉重地出去晃了好几圈,结果怎么都没见卿珩过来关心一下。

反倒是等明桃带着卿晗来探望江遥的时候,他也就正好也来关心了。苏敛目睹此事,冷笑两声,待他们走后,便旁敲侧击地询问江遥和郁儒这二人相处得如何。

江遥不知他们让自己装晕的用意,但也乖乖躺在床上,使劲回忆,把在洛南的所有事都倒豆子一样地说了,包括卿珩和洛南府的大夫一起商议用药,教他雀牌,去找陈虎替明桃谈和解,又帮他上台赢了要送给明桃的那把弓,语气表情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毕明边听边叹气摇头,又问江遥:“青淮往日里与你们交谈,一般都问些什么?”

“自然是金鳞楼的事了,他初来乍到总归有些不熟悉,常常问师父们和师姐平日是怎样的习惯喜好,又有怎样的规矩,并无何逾矩之处。”

苏敛忍不住心里翻个白眼,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偏偏她这傻子徒弟还看不出来!卿珩吃饱了撑的来关心他们这几个师叔,分明是冲着明桃去的!

“师姐和青淮公子么?”温郁儒也仔细回忆了一下,“我原本觉得师姐对他还挺好的,毕竟师姐对他的妹妹很是照顾,处处维护,但后来,我几次叫师姐一起去找青淮公子把把脉,她都推脱说有事,所以我觉得师姐应该是挺讨厌他的。”

“是啊,如果是喜欢的话,应该恨不得形影不离才对!”江遥跟着点头。

温郁儒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算白净的脸庞蓦地有些发红,如落日朝霞般灿烂。苏敛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实在头痛这两人的智商,连连挥手把两人打发走了。

看卿珩这副模样,苏敛觉得不能再放任事情这样下去,索性给毕明使了个颜色,示意他配合自己。

只一眼,毕明便明白了过来,苏敛是要给卿珩泼一盆冷水了。按他的性子,原本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但卿珩的身份实在特殊,若是换成金鳞楼随便其他哪个金鳞卫,他们都没意见,可偏偏是卿珩这种今天还在这明天就能立马玩消失的人,毕明觉得,的确应当主动让卿珩打消了这念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单从何玉姬一事便可看出,卿珩此人心细如发,表面温和,内里却是颇多成算。明桃外冷内热的性子若真被打动,最后受伤害的一定只会是她。

毕明示意卿珩坐了下来,摆出要长谈的架势:“我瞧你仿佛很关心明桃的样子,以往多问我的也是明桃的脉象。”

听到这话,卿珩眼睫立即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立即要开口说什么。

但还未等他开口,毕明便微微扬手打断了他,缓声道:“医者仁心,我明白的。”

“只是,以往我并不如何回答你这方面的问题,你可知为何?”

卿珩眸色沉沉,轻轻摇了摇头。

苏敛长叹一声,接上毕明的话:“心病还需心药医,她最大的症结不在于身上,而在于心里。”

卿珩眼神动了动,他不知毕明和苏敛为何突然提起明桃的事,但脑中却莫名想起十年前在那条小巷中初遇明桃的情景。他有种强烈的预感,接下来他们要说的,或许能一解他多年的疑惑。

“其实这件事金鳞楼众人皆知,说与你听也无妨,”毕明微微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在金鳞楼你也看到了,金鳞卫是没有自由的,或者说,这样的日子是没有尽头的。严格的规定,残酷的任务,繁重的训练,金鳞卫必须完全地服从,且保持绝对的忠心。”

“即便金鳞卫都是自小便入了楼中,但难保有人会不满处境,生出异心。十年前,便有一名为张遣的金鳞卫在任务失败后叛逃。或许有很多人都曾跟张遣有一样的想法,但真正鼓起勇气做了的,只有他。”

苏敛眼中划过一丝叹息:“他接过的任务太多,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不论如何,都必须要派人将他带回来。”

卿珩心跳一滞,这些日子,他从未在楼中见过有名为张遣的金鳞卫,这是否意味着,此人已经——

他忍不住开口问:“后来呢?”

苏敛和毕明对视一眼,回想起当年的场景,面上都带了些沉重。

“你应该能猜到,这个任务是派谁去做的,”苏敛微微叹息一声,“当年,楼中唯有明桃素日里与张遣关系最好,明折选她,也是希望由她出面,张敛或许还能听劝。”

“但也许是他执意不肯回来,又或许是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总之,最后月月带回来的,是他的头颅。”

“她什么也没说,带着头颅一路进了楼中,径直去找了明折,禀报完之后,一言不发地就走了,”苏敛想起那时明桃的模样,忍不住潸然泪下,“那时我几乎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但她不但回来了,还比原来做得更好更出色,绝口不提过往之事。”

“自那以后,张遣便成了她的梦魇。”

似乎是为了响应苏敛的话,睡梦中的明桃又不安了起来,她喃喃着那个名字,眉头紧皱起来,眼泪也随之滑落。

卿珩死死攥起了拳头,他已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脑中空前清明。怪不得她会自残,怪不得她觉得自己作恶多端,怪不得她明明很在乎她的师弟师妹,但他们却仍对她敬而远之。怪不得她曾说:“我觉得我自己在做错事,可我又不得不做。”

卿珩几乎可以肯定,就像何玉姬的事情一样,明折交给她的任务,绝不止表面上的将人带回来那么简单。一个已经在行动上背叛金鳞楼的金鳞卫,怎么还会有活路?

他不是不能理解诛除异己对于皇权机构的重要性,可即便一定要追杀叛逃金鳞卫,给其余金鳞卫一个警示,为什么一定要让明桃去做?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让明桃去做这样的事?

即便明折的目的显而易见——明桃武艺卓绝,他便要逼着她学得冷心又冷情,又将她高高捧上无人敢靠近的位置,成为金鳞楼说一不二的师姐,从此既是榜样,也是威慑。

卿珩竟然没有接着问下去,这让毕明和苏敛都有些奇怪。

或许是他知难而退了?苏敛端详着卿珩,想从他的眼神中探寻出一丝情绪,却只看到了一片黑沉的墨色,其间翻涌着的情绪,仿佛被它的主人死死压于深海之下,让人捉摸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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