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我比你早穿来几日,事先摸索过一番。”霜见应付道。

再想起莺时通过小说对此时的他的了解,他不忘补充道:“这具身体内的灵力很是微薄,但存在感极为明显,叫我无法忽视,因此尝试着将其运转方式掌握了。”

“哦,那你学习能力好强啊!”莺时完全不作怀疑,还说,“你的说话方式也是特意做了适应环境的调整吗?文绉绉的,听着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她没说的是,霜见讲起话来甚至很有文化,一点也不像个信息闭塞的山村失读少年。

“……”

这话的本意是夸奖他心细,但霜见听了却不由得抿住了唇,无言点了点头。

尽管他有心模仿莺时的谈吐,但在没有总结出规律之前,他弄巧成拙反倒不美,现在莺时揪住了他的破绽,却又产生这种误解,倒有利于他。

而莺时则认为自己遇到的是个头脑聪明的神仙队友,恨不得马上开启二人共脑。

“那可以教教我嘛?修真界应该存在夺舍的概念吧?我看那些穿书小说里都有类似的情节,得好好伪装好自己的身份,不能让穿越的秘密被发现,不然要被当成夺舍者处置……”

还不清楚自己的秘密早就被发现了的莺时如是道。

“不会的。依照我的记忆来看,你的言谈同原本的莺时很是有几分相似,倒无需特意修正什么。”霜见看她一脸凝重,唇边不由勾起微弱弧度,“反倒是我该请教你,小说相关的内容。”

“我想想怎么给你概述。”莺时扭身过去把被破开的门合上,才谨慎回到床边坐下。

“在这个世界里,韩霜见是绝对的主角。”她说,“而许莺时呢,是故事前期的一个配角,主要起到丰富感情线的作用……当然,现在就未必了。”

……

莺时向霜见讲了她视角下的《我见霜雪》。

其中的情节、人设、世界观……甚至是读者的评论。

霜见全程认认真真安安静静地听她讲,时不时给出一二回应。

他二人都好似在讨论事不关己的他人的逸闻,而不是在谈及自身的命运。

霜见的确尽力表现出了自然、轻松的样子。

可随着莺时的描述,他的心一再沉落,眼中寒凉的嗤意几乎不再能做掩饰,却仍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突然有点冷啊。”

莺时迟钝地停住,扭头看向关不严的门缝,才发觉天色都暗了下来,“你怎么样,冷不冷?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不碍事,继续讲下去吧,我很想听。”霜见温和道。

“说到哪里了来着?”

“说到男主的人设本来应该很出彩,而不是做一个无聊的、优柔寡断的、左右逢源的假圣父。”

“对,没错,就是这里!”莺时接下话来,“倘若是真圣父都罢了,真圣父是有性张力的!可是竞风流纯纯厕品,他分明是为了避免刻画主角的负面特质才硬去崩人设的……就跟女主是谁最终都悬而未决一样,他根本就是哪个党.派都想讨好,却又不敢真的开后宫,所以才闹出那么个全员拉扯的笑话!”

霜见点头。

他从莺时的透露中,已经得知小说的内容和他历经的轮回是一致的。

只不过有意思的是,他前两次轮回的结尾所作出的挣扎,并没在故事中原模原样的呈现,但是它们也并非全然被抹去了。

第一次轮回的末期,他在折仙洞中自刎,莺时对此的描述是:“折仙洞副本的倒数几章,竞风流断更了,这一断就是十多年。”

第二次轮回的末期,他大开杀戒,屠戮众生,莺时对此的描述是:“竞风流回来修文加填坑,结果在发完那个什么都没写明白、男主站在山顶顿悟的烂尾结局后,连番外都来不及上传,已经被读者喷得道心破碎了,直接开始锁文,物理销毁小说……”

霜见不由得轻笑。

而这珍稀的一幕当然会被关注到,莺时感觉傍晚的风似乎都没那么喧嚣了,寒意退却,今夜好像也不是很冷?

“你笑什么?”她问。

“你的遣词造句诙谐生动,我听来觉得很是有趣。”霜见答。

“……”

莺时感觉耳温微微升高,被帅哥微笑着夸奖终归是让人有点害羞的!

哪怕这个帅哥比她还小一些。

哪怕这个帅哥夸的是她的幽默……

她捏着衣袖的一角搓来搓去,甚至没发现那不是她自己的袖子。

只是奇怪得很,那阵因为害羞生出的热意不至于持续这么久吧?她好像也不是这么腼腆的人来着?

莺时觉出不对劲,伸手自怀中一掏,掏出个正发着热的小玉坠。

玉坠是葫芦形状,被一根细白的线串着,通体碧绿,中心又透出一点红光。

她困惑地盯着看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原书里许名承送给他女儿用以联络传唤的小法器!

许名承即是云水宗宗主,她如今的便宜父亲。

现在吊坠滚烫,暗发红光,代表着他在找她。

“糟了……”

霜见认得莺时掌心中的那个小法器,那是极为低级的传讯小玩意儿,但他还是装作不知晓的模样,轻声问:“怎么了?”

“我还没做好和其他人演对手戏的准备啊!”莺时捏起玉坠的白线,浅浅将其挂在小指上,如同面对一块烫手山芋,苦着脸道,“这具身体的爹在找我,我可不可以把这玩意儿丢了,装不知情?”

许名承算是小说前期的一个典型反派。

但是相比孙玄毅等人,他的形象稍微没那么扁平,针对男主的态度还是经历了一些变化。

起初他是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外门弟子毫无印象的,后来男主因为一些机缘崭露头角,他还很是欣赏这个沉稳的年轻人。

但在得知自己的女儿钟意此人后,他开始觉得是男主蓄意勾引——一个出身低微天赋也平平无奇的卑贱之人怎么可能配得上他悉心养育的女儿?

那个年代的男频小说很爱安排这样的桥段,天龙人岳父专业棒打鸳鸯,男主则只会留下一句莫欺少年穷然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地就开启了逆袭打脸。

但韩霜见和许名承的情况倒不完全符合上述情况。

因为比起情投意合,更像是莺时单方面地爱慕追求霜见。

不过这只是让许名承更加觉得韩霜见不识抬举。

客观来讲,云水宗宗主其实对女儿挺好的。

而这对莺时来讲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越是亲近的人越容易发现她的破绽,虽然霜见表示她的言行和原本的莺时差异不大,可她到底也不是本人啊!

莺时对这场“召见”颇为抗拒,霜见也不遑多让。

他知道莺时的离开意味着他会再次失去自我的掌舵权。

他还有可以转圜的空间吗?

比如,让莺时留下来,或是,随她一起走。

只是眼睫轻眨的功夫,他已然判断出二者皆行不通,起码今夜难成。

就算他有从前轮回完整的记忆,就算他对世间功法已了然于心,可他现在的身体,封印未破、灵力更是少得可怜,在收获初步实力前,蛰伏是有必要的。

他对这次受伤也是有些印象的,这是他开始变强的第一个契机。

茅屋中养伤,莺时为他送药会一连持续三日,第三日恰逢他体内的妖丹反噬发作,而莺时的行踪被其兄长许萧然发觉,将她押回房间不许外出。

许萧然带孙玄毅等人赶来教训他,而他在濒死状态下反吸收了妖王灵丹,经脉的封印略有松动,由此爆发出一阵他难以掌控的力量,为了不将那些人全部杀死,他被逼入思过崖,在那里遇到了隐匿其中的魔修细作……

不知是小说并不会详写那些细节,还是莺时看书有些囫囵,她似乎对“茅屋照料篇”的后续并无印象,不曾对他提及。

……又或许,她对他其实也有所保留呢?

霜见静静地抬眸望去,少女仍捧着玉坠手足无措中。

按照许名承的心性,再过一刻钟他便会亲自来寻人了。

霜见隐在袖中的手指攥得用力,表情却十分淡然,语气中里隐隐透出几分点到为止的关切:“你可知晓返回内门的路?”

莺时愣了下才艰难点头:“知道的,脑袋里有。所以说,我得回去了对吧?确实,按照人设来讲,见不到我人,那个老头没准会搞事情……我今晚回去整顿一下,明天一早便带着上好的灵药过来找你,你放心,男主的体质完全是打不死的小强,伤很快会好!”

她像是在劝慰霜见,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们只是短暂分别一下去做彼此的单人任务,毕竟现在难以创造组队的时机……什么状况都没摸清就带你回去可能会招来麻烦,尤其是许名承对女儿的控制欲挺强,咱们又还没有与之对抗的实力……我的确该走了。”

她话说到这个地步,却硬是迈不开脚步,最后安静下来,还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盯着霜见。

“……”霜见勉强笑了笑,“明日再见。”

“嗯嗯,我如果没出什么事的话……一定很早很早就来。”

霜见听出了她忐忑的话外之意,耐心道:“许名承不会对你如何的,你且宽心。”

“好的。”

“……嗯。”

“唉,那我走了。”

杵在茅屋中央的少女终于转过身去,她手中的吊坠已经红得不成样子了。

但她根本不曾迈出去一步,便又回过身来看着他,表情有股说不出的茫然和沉重。

“霜见……”她喃喃呼唤。

“嗯,怎么了?”

“你……迷茫吗?”莺时的声音很轻,“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穿越过来?不存在系统,不存在任务,没有达成了就可以在现实里复活的目标……难道只为了扮演书中的角色再度过不同的一生吗?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霜见默了几秒,莺时的话里有很多他第一次听到的词语,但他可以大概猜出它们的意思。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平静道:“事在人为,不存在系统、任务,不正代表不存在限制?至于在现实里复活,或许你我如今认定的身死也并未发生?不过是意识穿梭,小说终有结尾的那天,待尘埃落地,未必没有回归本我的机会。”

莺时肉眼可见地被他这番自己都不相信的话给鼓舞了精神,眼眸又一点点亮了起来,重重点头道:“你说得对!果然人还是得积极一点,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

她面上的沉重一扫而空,对他笑起来挥挥手:"谢谢你哦霜见,那我今天先走啦,明天见。"

这已经是短短一刻钟内的第三次道别了。

“嗯。”

霜见云淡风轻地目送她离开,待那两扇单薄的木门要被合上时,他的心跳却骤然停了一拍,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仍被那阵向他笼罩而来的束缚感逼得呼吸急促——

“等等……”他控制不住地哑声挽留。

“嗯?”莺时扶着木门转过身来,晚光昏黄,她背对天色,面庞朦胧而柔和。

霜见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遍她的全身,这份打量看似隐蔽,实则暗藏一种急切。

他无法忍受被重新关押回去的漫漫长夜,可现今不是将莺时强留在他身侧的时候,他亦还没有这样的实力。

退而求其次,既然莺时的话语、眼神、碰触、靠近都能成为解开他束缚的锁,那她身上的东西呢?

如果有随身之物留在他身边,能否为他博回一二分自由的碎末呢?

然而一眼看去,莺时简洁利落的弟子制服上没有一条多余的布料,腰间也不曾挂着一个荷包或储物袋,光洁的脖颈与耳垂、手臂上没有任何饰品点缀,乌发上一共有一根发带和一枚玉簪,不论摘下其中哪一个,都会乱了这一头青丝,且会被许名承立刻察觉……

霜见从来不知道,出言请求是一件如此难为情的事。

看似无可讨要,可他又分明知晓……莺时的脚腕上绑着一根恰到好处的红线。

自然不是当下透过衣服窥见的,而是他知晓那是属于莺时的“设定”。

一个他从前从未放在心上,此刻却为了内心卑劣的尝试而不得不仰仗的……“设定”。

霜见喉结轻滚,飞速收回视线,近乎闭目般仰躺。

他的声线大概从来没有如此心虚的细如蚊蝇过,而那又能被完美包装成属于病人的虚弱:“……可否,请求你留下一样东西……若信物伴于我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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