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先前一直压着境界，季渺渺本想等一个合适的契机，确保没有失败的风险再突破，但终究计划赶不上变化，一朝突破，季渺渺直接进入了元婴中期。

哪怕她现下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也比金丹时全盛时期的自己强得多。

体内最为明显的变化就是气海直接比原来扩大了好几倍，原先的金丹也生出元婴，她放出神识，所能到达的地方变得更加辽阔，也更难以让人察觉自己。

并且，一丝若隐若现的灵力在全身游走，气海中多出一个金光灿灿的结晶，但是很快便暗淡了。

当她每次想要靠近时，都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挡，很奇怪，但她又感觉那应该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季渺渺决定暂时不管体内的变化，等离开秘境后再去询问谢蓉与。

现下更让她头疼的，是那日醒来之后脑海里多出来的、不属于她的记忆。

那是顾清的记忆——

顾清是顾远山的私生子，出生后，一直跟着同为蝶妖的母亲叶宁在人界生活，叶宁无意与阴险的顾远山博弈下去，只想求一份安宁。

那时候顾清还只是一只幼小且美丽脆弱的蝴蝶，整天只会在周围飞来飞去。

直到十几年后，他成功化出人形，但是身子却依然十分羸弱。

再后来，他母亲也一去不复返，顾清被抛弃，成为了街坊邻里欺凌的对象。

他终于知道，原来母亲一直在养精蓄悦，他只是一个累赘。

顾远山在叶宁心里也曾是玉树临风的佳人，他们亦曾真心相爱、共许佳期。叶宁满怀期待地生下顾清，却发现了顾远山肮脏的内心，一切温文尔雅都不过是他的表面。

他真正想要的，是杀子证道。

得知真相的叶宁立刻重伤顾远山，隐姓埋名来到了人界，但她心里却一直都恨着他，所以她抛下顾清离开，是去找顾远山复仇。

她不恨顾远山想要杀顾清，只恨他欺骗了自己。

叶宁走后的某日，顾清因为出众的样貌获得了某位小姐的施舍，但没料到，次日他便被爱慕那位小姐的执跨子弟在巷子里教训。

他浑身是伤，脏兮兮地摔落在地上，苍白的脸上眼睫轻颤。

终于，他下定决心。

——他要杀了这群人。

就在他准备化出妖身的那一刻，巷子尽头传来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

“你们几个杂碎上次还没被我打够？”

蝶妖的嗅觉很灵敏，因此顾清闻到少女身上淡淡的桃花香，他抬眼望去，便望见了一位孤身少女，约摸豆蔻年华，她身量不高，背对着光，洁白的裙摆被风吹起。

手里拿着一枝挑花，随意地指着那几个执跨。

跟逗狗似的。

但顾清还看见，不远处还有一位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少男，看上去正耐心地等人回来。

回忆到这里，季渺渺心中百感交集。

巧了，那位少女正是她自己。

虽然季渺渺其实并不记得这件事，也不知道那个等她的男子是谁，但是她看上去怎么比执跨还执跨？

后来便是一出“英雌救美”的故事，那时的季渺渺还臭屁得不行，救完人给他扔了几个钱就消失了。

可被救的顾清却久久坐在原地，摸着自己跳得急促的心脏。

那日之后，顾清开始拼了命地在找她，恰好当时季渺渺入峰去了，于是最后顾清只能打听到一个姓名。

——“季渺渺。”

他在人界因病临死前，默念着季渺渺的姓名，最后遗憾而终。

是啊，他本就命短。

可他丧失理智地爱她，却又恨她。

恨她的明媚，恨她的张扬，恨她从来没有望过自己的双眸。

所以最终他死后，带着浓浓的爱与恨，编织了这场蝶妖一生只有一次的梦境，而他那迟迟未灭、夹带爱恨的灵魂，恰好游走在东海中。

这时顾远山差点被叶宁杀死，却意外发现了儿子的灵魂，于是他立刻躲到了东海。

他要圆顾清的梦境，实现他的遗憾，这样一来，便能让顾清的灵魂回来，然后凭这一抹灵魂复活顾清，最后亲手杀了他，以证道飞升。

可顾远山死都没有想到，在季渺渺最初刺入顾清心脏的那时，顾清的最后一抹灵魂就已经心甘情愿地消散了。

又因为顾远山想要复活儿子、杀子证道的愿望过分强烈，所以让梦境继续了下去。

顾远山却并不知道这件事，他本以为季渺渺几人很好操控，只要操控他们，等婚礼完成之后，他就能让一切结束。

只可惜，被困在这梦境里的人，是一个不要命的魔，还有一个更加不要命的疯子。

所以顾远山最终死去，也因为于熄极恶的魔气，魂飞魄散，再无再生可能。

……

顾清死前的模样在季渺渺脑海里浮现，想起他对自己苦苦哀求的那句“别走”，她脸上却只有几分冷意。

季渺渺可怜他的经历，却丝毫不会同情他。

如果再来一次，回到十几岁时她救下他的那日，她一定会选择袖手旁观，甚至可能去补上那么一刀。

她从不觉得对他有什么亏欠，哪怕她捅了他一刀，哪怕这个人一直过得很惨，甚至可能爱着自己。

可那又怎样？这一切都不是她造成的，凭什么要让她承受，她只觉得生气，她的师弟师妹也因此受了不少伤，却一声不响地忍着。

还有替自己扛了几道雷劫的于熄。

那个永远坚定地朝自己走来的师弟，却因为暴露身份不敢见她。

她还没来得及搜于熄的魂呢。

想起昔日种种，她居然从来没有发现过于熄是魔这件事。

因为他的魔气藏得太好了。

魔身上原有的阴郁、狡猾、邪恶、贪婪和危险，也都被他藏得一干二净。

季渺渺忍不住好奇，自己与他究竟有什么渊源，值得他心甘情愿当自己师弟。

她甚至想要和他打一架。

对啊，要是能和他打一架的话……

眼见自己越想越兴奋，季渺渺及时掐断了自己危险的念头。

山洞内。

季渺渺回过神来，对着沈秋念和孟云声扯了个笑容：“小念，云声，我元婴了。”

沈秋念脸上并没有多大的惊讶，只有心疼的泪花。

她和师姐原本都是金丹，先前师姐晕倒时，沈秋念在抱起她的那一刻，便已发现师姐突破了。

孟云声激动地抬手拍了拍沈秋念的肩膀，过分真情实感地开口：“师姐太厉害了呜呜呜。”

感动完之后，他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内心如同天打雷劈。

不对！

师姐元婴，小念金丹，自己一直卡在筑基满阶，而比自己修为低的师弟现在下落不明。

哈哈哈！完啦！

就这样，心思各异的几人平安无事地渡过了回到秘境的第一夜。

而因为突破感到精神过分充沛的季渺渺，在山洞内安安静静地打坐了一夜。

她主动放出神识，直到神识扩散到整个秘境。

突破前她的神识能扩散的范围只有方圆几里左右，并且她也不敢随意放出神识，怕惊动别人，因此能察觉到的妖兽数量不多。

而现在，她却能清晰地感知到秘境的情况。

因为秘境为期统共三月，现下她能感知到妖的数量已经少了一半左右，所以他们在梦境里度过的这几日，外面实际上已经过了盈月有余。

*

数次睁开眼望向晨曦时。

春风重新回归大地，明媚又温暖的阳光落下，大地再次因为热血和厮杀滚烫起来，过去那段寒冷的经历似乎也一同融化，再不复返。

而唯一能让季渺渺回忆起那段时光的，是于熄递给她的那把利刃。

在那黄粱一梦中，任何东西都无法带走，譬如她心心念念的金银珠宝。

但她于熄给她的刀依然在自己身上。

果然，师弟在骗她，这把刀本来就是他的，更有可能的猜想就是：师弟是故意让她知道他在骗她。

其实他好像早就已经告诉过她了。

——只要她问他，他便全都告诉她。

可接下来一个月，她都没有再见过于熄。

这一个月里，他们三人十分默契地配合着，一次又一次地“见义勇为”。

或者说是。

坑蒙拐骗。

就这样，他们杀了不少妖，也“清理”了不少对手。

某日夜里，三人好不容易放松一下，正围着篝火看孟云声展现他的厨艺，因为他说自己是“孚还峰烤鱼第一人”。

此时沈秋念趁孟云声不注意，神神秘秘地靠近季渺渺。

“师姐，你有没有觉得二狗最近特别勤奋、特别用功？”她压低声音道。

季渺渺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

孟云声最近晚上都不睡觉，整晚拿着符笔在手里转，对着符纸絮絮叨叨的。

然后第二日眼下发青，拿出十几张画好的新符……

还有一次，沈秋念晚上睡觉时总觉得心烦意乱，窸窸窣窣的响声传来，她还以为有老鼠，一睁开眼，就看见了孟云声在墙角对着符笔磕头。

沈秋念：“？”

她都要被这人烦死了！直接一炉鼎砸晕了他！！

正当季渺渺若有所思，回过神来眼神坚定地看向沈秋念，准备点头的时候。

不远处正在烤鱼的孟云声忽然开始发出“啊啊啊啊啊”的声音。

两个人转头一看，孟云声原本白白净净的脸变得黢黑，黄色的发尾还冒着烟。

原来是一道雷劈到了他身上。

他晕倒前还高高举起他手中的鱼，死不瞑目般。

他说：“我的鱼……焦了。”

不仅是鱼，被雷劈焦的还有他自己。

季渺渺和沈秋念心照不宣地对视，最后还是没能压住嘴角，一同对着孟云声笑了出声。

结果就是孟云声在一片欢声笑语中顺利结丹了。

在这之后，他又恢复了原来意气风发地样子，见到路边的狗都要说一句。

“哎？你怎么知道我结丹了。”

孟云声：嘬嘬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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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