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夫妻对拜

那日过后,几人白日里四下找地方碰头,夜里则几乎都是聚在医馆中。

本以为上次那妖会有下一步动作,事实却是城内出乎意料的风平浪静,几人一直相安无事。

但是季渺渺也没闲着,每天一到夜里就会偷偷揣着匕首往城门方向去。

只因偶然一次,她发现在距离城门一寸左右之处,风怎么样都无法吹过去。

——这城门不像个门,更像是个屏障。

所以,她只好每夜贴上孟云声画的隐身符,偷偷在城门口肆无忌惮地挥刀,试图劈开这屏障。

而可怜的孟云声只好崩溃地越级画符,然后晕倒。

就这样不要命地劈了整整两晚,累死累活的季渺渺好像还真的劈开了指甲盖大的裂缝。

还好她的气海本就比常人的大许多,不然抵不住这样的消耗。

只不过,季渺渺还是有所保留。

因为她与顾清成亲的日子到了。

*

次日,季府。

天际方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亮光,风中飘来冰冷的气息,床榻上,季渺渺已经坐起身,垂着眼睫,骨节分明的手把玩着刀柄。

这把匕首是于熄某天给她的,他说是在季府库房寻得,季渺渺用着挺趁手,便一直带在身上了。

“小姐,该起身更衣了。”

映月的声音隔着床幔传来,但又好像不止她一人的声音。

季渺渺弯了弯嘴角:“好。”

她收好刀往外面扫了一眼,除了映月外,还有三位比较年长的妇女,其中一人双手捧着一个檀木做的箱子。

她觉得这里面大概是她的嫁衣。

果不其然,那妇女打开箱子,正是一袭红衣。几人开始为季渺渺洗漱妆发,并穿上略微繁琐的嫁衣。

一番捯饬后,季渺渺抬眸望向铜镜中的自己,头戴凤冠,满头珠翠,绯红的口脂,有些厚重的大红绸缎上是绣工精致的凤凰,金线生花,粲然生辉,如同流霞般美丽。

一身昳丽的红色,穿上倒是意外的合身。

她甚少穿如此鲜艳华丽的衣裳,平日里一身白衣的她如同冷清月光,现下她如同一把带血的利刃,美得锋芒毕露,令人不禁想要臣服。

此刻,季府门外传来了明快的唢呐声。

接亲队伍已至。

“顾清”来了。

季渺渺红唇轻勾,被迫盖上挂着流苏的大红盖头,由映月搀扶着出门。

跨出门槛时,她垂眸盯着脚下的路,因此没有看见骏马上的少年。

身形修长的“顾清”慵懒地坐在马背上,一袭红袍,短发未束,脸上是雌雄莫辨的俊美,嘴角微微上扬,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季渺渺,由内而外散发出高贵地气息。

明明于熄现在长得与顾清别无二致,但是却给人一种感觉:在这里的是于熄自己。

紧接着,季渺渺被扶上了火红的八抬花轿,司侍喊着“启程”,一路上,十里红妆,经过的地方都撒了碎银和花瓣,街衢上人头拥挤,见到新郎和新娘的轿子时,华丽的队伍引得人群尖叫声接连不断。

车内的季渺渺早已将盖头掀下,觉得头上太重,她还拆了几根金钗子。

她勾起唇掂了掂这钗子,很有分量,想起府上的处处奢靡,她忍不住叹一口气。

要是都能带出去就好了,师母得夸她会赚钱夸三天。

季渺渺收回思绪,转头看向窗外涌动的人群,只见他们的样子如同提线木偶一般。

她忽然莫名烦躁起来,几日下来,她的耐心真的要耗尽了。

如若今日再不能离开,她不介意用一些极端的方法。

哪怕冒着巨大的风险。

*

轿子最后被抬到了顾府门前。

于熄伸手,将季渺渺牵下马车,一冷一热交缠,两人的手在这诡谲的婚礼中紧紧相握。

如同最亲密的恋侣,又似最坚定的战友。

季渺渺甚至能感到于熄的手有一些颤抖,他的呼吸也愈发急促。

她以为他是有些害怕,便像他之前那般,捏了捏他的掌心,隔着红盖头不急不缓地开口:“师弟,别怕,我在。”

很轻的一句,却让于熄忽然扬起嘴角。

害怕?

师姐,我兴奋到嫉妒自己。

他克制着自己的魔气,抬起季渺渺的手背,落下一个轻吻。

“我知道了,渺渺。”

季渺渺虽然觉得他的举动有几分逾矩,但也由着他去。

一片的仆人为他们呈上一段红布,两人握着红布带的两端,缓缓迈过门槛,走进了顾府大门。

府内各处贴上红“囍”剪纸,一洗之前的清雅风格,宴会上来宾众多,觥筹交错。

沈秋念和孟云声也趁人多混了进来,他们没有请帖,所以装作厨庖。

这一边,成亲仪式开始。

季渺渺和于熄一齐跪在高堂之下,高堂之上是顾母顾父,还有季母季父。

季渺渺倒是挺想抬起头看看她那“母父”的,毕竟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出面过,平日也不在府上。

——“吉时已到。”

司礼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

“一拜天地。”

身穿红衣的两人双双跪拜。

“二拜高堂。”

再起身,如同排练过上千次。

“夫妻对拜。”

第三拜时,季渺渺的盖头意外滑落,被于熄伸手捡起。

就在这一刻。

嘈杂的四周安静下来,霎时间,在场所有人的动作停止了,所有声音消失了,场面极其诡异,令人悚然。

季渺渺似乎早有预料,手掌一翻,倏地抽出利刃,带着寒意的刀光一闪而过,以迅雷不及的速度飞身刺向高台。

一袭红衣的身影飞来,带着乍现的杀意。

高台之上,某人的嘴角现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不躲不避地接了她这一道。

顾远山忽然癫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婚礼终于结束,我儿马上就能回来了。”

只见他眼神忽地一变,朝着季渺渺挥了一掌,顷刻,空气里又传来上次蝶妖身上那股异香,季渺渺用内力抵挡下来,反而吐出一口血。

顾远山:“小小金丹,还想在我儿的梦境中杀我,不自量力。”

顾清的梦境?这竟不是普通的幻境。

为何?……

季渺渺头痛欲裂,五脏六腑都感觉被挤压,却依然咬着牙,汇聚全身的灵力,再一次举刀往顾远山身上劈。

瞬间,风起云涌,风中的每一刀都带着刺骨的剑意。

即使本命剑不在身边,现下趁手的武器只有一把利刃,但季渺渺的剑意仍在。

顾远山躲避不及,被刺得化出妖身,一只巨大的蓝蝶现身,空中闪出一股诡异的蓝光,与季渺渺的剑意相碰在一起。

顿时,血花飞溅,两人对峙着,谁也不愿退缩,而季渺渺原本就红的嫁衣被血染得更深。

于熄倏然一掌打在顾远山身上,与季渺渺的剑意合力,此时,修为整整高了季渺渺两境的蝶妖竟不敌两者之力,被打退几步。

于熄见状样貌一变,压抑着心中无尽的怒火,冷声道:“你看清楚我是谁?顾清早就被我杀了。”

“原来是你。”顾远山看清他的模样后顿时火冒三丈:“不可能,我儿不可能死,除非是他心甘情愿。”

“不,我儿——”

“哈哈哈哈哈,你们都给我儿陪葬。”

顾远山似乎彻底癫狂,蝶妖飞向于熄,带着必死的杀招。

于熄迎面而上,他眸色一变,顿时双目赤红,浓浓的魔气充斥着整间屋子,悉数涌到顾远山身上。

而蝶妖立即感到如同被火烧般的炙热,先前本就受季渺渺一击,再加上这令人恐惧的魔气,顾远山血雾纷飞,狼狈地摔落在地上。

“即便你们把我杀死也无法,反正我儿死了,你们也无法离开这个梦境。”顾远山在地上怒吼,他的身体在慢慢消失。

季渺渺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去听他说话了,伤口好像失去了知觉,浑身赤红一片,分不清是嫁衣还是鲜血,双眼亦不可视物,只有一片血色。

但她依然踉跄地站起身来,喉中皆是腥甜,却在大笑:

“你们父子俩做什么梦呢。”

女子的身影稳稳地站着,扬起的笑容愈来愈明艳,霎时间,她周围的灵压一下子增加到令人恐惧的程度,空中翻涌的飓风正在疯狂地嘶吼,天上倏地乌黑一片,乌云密集。

“轰隆”一声巨响。

天空出现了一丝裂缝,一道巨粗无比的金雷落下。

季渺渺在突破,她在利用雷劫劈开这梦境。

她在利用,天道的力量。

这就是她所说的极端的方法,哪怕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有可能渡劫失败,她也要当一个不要命的赌徒。

她依然站在原地不断释放灵压,与雷劫对抗。

“渺渺,不要!”

于熄刚刚受完顾远山一击,便见季渺渺如同疯了一般。

而后他立刻飞身过去,挡在她面前,试图替她扛住雷劫。

身处世人所说的正邪两派,于熄是由混沌之气而生的魔,魔不需要度雷劫,他一但抗下这道雷劫,便是非死即伤。

何况,季渺渺的雷劫是异于常人的金色,虽然只是金丹期的雷劫,却仿佛比元婴期的雷劫来得更要猛烈和强烈。

于熄把她抱在怀里,硬生生抗下了第一道雷劫,他的面色瞬间苍白如纸,周身的魔气亦在逐渐涣散,手上的力气却不减半分,依然紧紧地抱住季渺渺。

共有九重雷劫,终于在第三道雷劫落下时,梦境彻底破碎,面前一切事物化作万千只蓝色蝴蝶,往季渺渺身上飞去,悉数包裹着相拥的二人。

蝴蝶的身影逐渐消失,终于,空间急速扭曲着,他们回到了东海秘境内。

摔落在原来那片木屋的平地。

本命剑小白立刻回到了季渺渺手上,充沛的灵力开始源源不断地拥入她体内,她破碎的身体迅速地恢复。

但季渺渺的的视线却依旧模糊,看不清一直抵挡在她身前的于熄,只知道他的手从来没有放开。

她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何苦呢?

没过多久,季渺渺的灵力便恢复了大半,为了防止于熄不要命地继续下去,季渺渺将脆弱的他一掌劈晕。

剑光一闪,她飞身去迎剩下的雷劫。

所以她没有听见,于熄对她无力喊道:“渺渺,不要。”

半空中,女子每剑都不留余力地劈向金雷,空气里带着无比锋利的剑意,大量的灵力又被她迅速耗尽,四周剧烈地震动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光终于大亮,九道雷劫落完。

季渺渺也耗完了力气,无力地摔落在地。

*

再醒来时,她的视线已经恢复清晰,入目便是沈秋念和孟云声一脸担忧的神色。

当时他们因顾远山发出的毒气而昏迷,醒来后,便见季渺渺一人晕在地上。

随后沈秋念找到附近的一个山洞,强忍住泪水,将季渺渺抱了过去。

沈秋念忍着一直没哭,但现下见季渺渺醒来,终于嚎啕大哭起来:“师姐,你终于醒了。”

她已经给季渺渺喂了好几颗回灵丹了,但她却久久没有醒来,她差点就以为……

“我没事了小念,”季渺渺对她挤出一个笑容,安抚般握了握她的手:“谢谢你。”

随后她扫了一眼,却没有看见于熄的身影。

沈秋念见状止住哭声,解释道:“我们醒来时只见你的身影,没有发现师弟,后来出去寻过了,亦没有收获。”

“师弟他……”

季渺渺顿了顿:“师弟不会有事的。”

因为,师弟他可是魔啊。

虽然她并没有看清,但是他身上的魔气实在是太浓烈了,特别是抱着她的时候,缠绕着她的魔气如同梦中一般。

只是,于熄的做法几乎在自爆身份,潜伏在她身边这么久,却又一朝尽弃。

并且方才硬生生替她扛下几道雷劫,现在应该受了很重的伤,却不愿来见她。

师弟到底为何要如此?

季渺渺眨了眨眼睫,有些想不明白。

她一定会找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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