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号社群的街道上有不少人，他们三三两两的盘腿坐在路两边，贩卖一些拾荒捡来的东西。

今天的天气很差，空气中肉眼可见得漂浮着如同尘埃一般的粒子，广播不断循环提醒着“出行注意做好污染防护”，而居民们显然习以为常，一部分用破旧的布料裹着面部，一部分甚至不做防护，潦草露着脸。

路面有些不平，应九坐在后座感受着颠簸，身板却依旧稳如泰山——这还得归功于钟夺绪掏出来的拘束带，没有绑在他身上别的地方，而是给他牢牢地绑在了摩托车上，非常的安全。

应九：就是系的有点紧，腰怪勒得慌的。

左顾右盼了会儿，应九其实觉得80号再怎么差也差不过99号了，毕竟这个扎根于大地的社群基本上看不到晴朗干净的天气，有的时候严重起来会刮起极其危险的污染粒子风暴，在这种情况下一夜之间能带走不少人与污染物。

当初光是听别人描述都感到十分可怕，只能说还好应九幸运，穿越后待的都是安宁日子，不然一人一触手早就查无此人了。

钟夺绪和曲铃在正式进入80号地段后，就卸下头盔戴上了防护面罩，上面有代表作战部的小翅膀标志，手指一划，就自动生成并覆盖在使用者脸上。

应九眼馋，忿忿不平问道：“我都是作战部的一员了，为什么我没有这个防护面罩？”

钟夺绪回答得很快：“你脸上的不就是？”

应九大惊：“这对吗！不能因为我脸上已经戴了东西就直接抹去我本来应该有的！我们要抵制职场不公平现象知道吗！合法守护自己的权益！”

钟夺绪：“……”

应九坚持：“所以……我可以拥有属于我的小翅膀吗？”

钟夺绪微微叹口气：“因为你情况特殊，上面的审批会比较慢，不是不给你发。”

应九很会顺杆往上爬：“哥你真好，如果不用拘束带吓我就更好了。”

钟夺绪：“…………”

没过多长时间，他们就抵达另一小队发来的青莱在80号社群的住所位置，程景燃早已在外面的巷子口等着了，一头红发，在一众灰败的环境中格外突兀。

摩托车停下，程景燃眼睛尖得很，一眼就瞧见应九腰间的拘束带，他哈哈笑，调侃：“坐摩托车都坐不稳，下次是不是得给你专门安排一个宝宝座椅啊？”

应九在头盔底下翻完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才摘下来，满脸真诚高声道：“队长！尽管有人质疑你的车技，但我作为你最忠实的拥护者，绝不会像程景燃那样不相信你！”

程景燃听得青筋直跳：“你倒是会乱给人扣帽子。”

应九朝他哼了一声，低头开始解拘束带。

然后没解开。

钟夺绪已经收好了头盔，微微濡湿的碎发垂落在面罩上，他扶着车把站在一旁，视线在应九使劲掰弄拘束带卡扣而泛白的指尖上停顿了片刻，接着走上前，戴着半截作战指套的手伸了过去。

也许是与触手融合的缘故，应九现在的体温偏低，一下就感受到了手背上传来的温热，他一激灵，下意识猛抽回了手，结果反而狠狠摩擦过钟夺绪的指尖，像是在故意勾连。

“啊……”应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有些不自然地偷偷瞄钟夺绪。

不过钟夺绪倒是没什么表情，他手只微不可察地顿了下，就继续拨弄卡扣，几乎一分钟不到就解开了。

应九微微瞪大双眼，道：“怎么什么东西都听你的话？”

钟夺绪看他，哼笑了一声：“我看你就不怎么听话。”

应九闻言立刻望天假装自己听不见。

钟夺绪没揪着应九不放，他将拘束带收好，随即大步走进巷子，询问程景燃现在情况如何。

程景燃紧跟在边上：“因为青莱是80号社群的居民，我们就优先排查了这里的动轨闸口监控，果然发现了他的身影记录，所以我们就决定前往他的住处搜寻，谁想到他本人居然就在家。”

“还有别人吗？”钟夺绪跨过脚下堆叠的废弃纸箱。

程景燃：“有，他的妹妹清茵也在。”

应九奇怪：“青莱怎么会待在家里？”

“我们也没想到他会在，冲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喂药。”程景燃看了眼应九，“但不管我们如何盘问，他都坚持说自己没去过动轨那儿，凌晨也一直在照顾妹妹。”

钟夺绪皱眉：“有证据证明吗？”

“除了他妹妹无人能证明。”程景燃道，“白天倒是有人在路口看到青莱往返药店和小摊的身影，住的近的几个居民我们也走访了，其中一位说自己昨天有在路上碰见过青莱，两人还聊了几句。”

几人说着，来到了青莱的住所门前。

踏过半敞开的屋门，应九对这里的第一印象就是窒息——屋内有许多空药盒子，它们垒在墙角，像一座座为了延续生命堆砌起来的小山，剩余的空间则被崭新的专业医疗药品储存柜占据着，显然是给青茵昂贵的特效药准备的，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历经岁月洗礼变得十分破旧的家具。

青茵躺在里屋的床上，而此次的重点嫌疑人青莱，正坐在外面，石方回和文渡殊都在看着他。

钟夺绪不多浪费口舌，他在青莱面前坐下，开门见山道：“说吧，齐璇去哪里了？”

青莱穿着洗得泛了白的卫衣，他眼下坠着青黑，俊秀的脸庞上是难掩的疲惫，他嗓音沙哑道：“我不知道齐小姐在哪，长官。”

“你带着齐璇坐上最晚的一班动轨，于凌晨两点抵达80号社群。”钟夺绪语调平稳，他上挑的眼尾带着锐利，“然后你把齐璇带去哪里了？”

“我知道长官你是为了齐小姐失踪的事来的，但我真的不清楚她去了哪里。”青莱微微一笑，“出事那天，我只去过社群药店，特效药每日限时购买，我必须要准时去排队，我妹妹耽误不得。”

“至于凌晨的监控，我觉得是有人要栽赃于我，自从我去1区担任齐小姐的艺术老师后，就有不少人在背后嫉恨我。”

青莱缓缓说着：“吴润金是通往上层的好梯子，想踩着他上去的人数不胜数。”

“别看他们从不张嘴，浑身上下却无时无刻不在呐喊着向上爬。”

应九对于青莱所说的话不置可否，甚至觉得他讲的还蛮有深度的，只能说不愧是当老师的。

可惜的是应九早就过了纯粹热血的年纪，不然他一定拿个本子做好词好句摘抄，下次装深沉还可以用用。

当然，至于两人在审讯里你堵我一句，我拆你一句的架势，应九仿佛梦回曾经前辈带着他与甲方雄辩的刺激场景，简直是敬谢不敏。

他慢慢挪动脚步退到众人身后，开始独自一人观察起周围。

首先便是视野里最多的药盒，应九凑近看，包装上是红黄的显眼颜色构成的“特效药”三字，字上点缀着夸张的大拇指，给人一种药到病除的错觉。

应九拿起一个，发现盒子底部确实标注着每日购买时间：下午5点，过时不候。与青莱说的一致。

而成山的药盒堆缝隙里，间或夹杂着蜷曲的纸张，应九抽出来，是和齐璇画风相似的画，画的内容同样是不知所谓的黑团，为数不多的区别是青莱这里的更狰狞混乱一些。

应九这下是真好奇了——他总觉得这个黑色团块并非乱画。

“哥……”

这时，一道微弱的声音突兀响起。

本来如此气若游丝的声音应九是听不见的，但触手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空气中传递过来的振动频率，同步给了应九，导致他听的格外清楚。

应九先看了看那边的几人，确定没人注意自己后，朝唯一的卧室猫了过去，木门虚掩着，他轻手轻脚地推开一点，探进去半个脑袋。

卧室即使有扇窗户也略显幽暗，一张床和一个沙发躺椅，而发出声音的人正是躺在床上的青茵。

毕竟是女孩子的房间，应九没动，他正犹豫着如何开口，谁知青茵像是早已发觉了他似的，主动出声道：“……是……特异局的长官吗？”

应九挠挠脸颊：“抱歉，我不是长官，不过我也是作战部的队员，不是故意打扰你休息的……”

“没关系……”青茵深深地呼吸着，盖在她身上的薄被随着她的胸膛一起起伏着。

应九猜测青茵一定特别坚强，不然为什么身体都快要被塌陷的柔软棉花吞噬，虚弱的声调里却仍裹挟着无与伦比的振动，像是一个号角，不停地代表着自己传达着愤怒、不甘、痛苦和对生的渴望。

而应九能看见——那些从青茵身体上扩散出的污染粒子如同寻找到了猎物一般，在狭小有限的空间里肆意漂浮着，它们上上下下、旋转腾挪，每掠过青茵的皮肤，她的呼吸都会变得更重一分。

【是熟悉的好闻香味！】

克西也被吸引了出来，它不自觉延伸着，漆黑的粗壮触手没打招呼就蜿蜒闯进了青茵的房间，快得应九根本来不及阻止。

几秒后，克西快乐地吞噬着粒子。

而应九一边享受着味觉里同等的鲜美、感受着浑身力量的明显增长，一边听着身后发出的探测器自动警告和纷杂而至的脚步声，痛并快乐地想着——

“完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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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