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从一个古老的家族说起。

掌权人布扎德曼结束了他的一百三十岁生日庆典，六世孙为他推着轮椅，走过漫长仿佛没有尽头的隧道，来到一处幽暗的地下室。

地下室没有其他杂物，正中央，摆着一副比布扎德曼的家族历史更古老的、来自六世纪的石头棺材。

布扎德曼屏退旁人，吃力地从轮椅上站起，用镶嵌着鸽血红宝石的木制拐杖支撑身体，慢慢挪到石头棺材旁边。

他划破干枯的皮肤，粘稠的暗红色血液像从生锈的水龙头里挤出来一样，滴滴答答流向棺材，汇聚出邪恶的纹路。

“请给我永生，”布扎德曼闭着眼祈祷，“我要健康的身体、漫长的寿命、以及永远不会死去的躯壳。请给我永生、我要永生……”

封印了几千年的怪物被布扎德曼唤醒。

血族亲王米纳耶睁开他的双眼，鲜红的瞳孔锁定眼前气味难闻的老人，“契约达成，我将赋予你永生。”

……

米纳耶亲王愉悦地说：“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将拥有永生。”

一场自上而下的伟大变革，就此拉开帷幕。

（——节选自《伟大的吸血鬼：米纳耶亲王》）

言致翻完这个世界的剧本，津津有味，“如果单单从吸血鬼的视角来看，真是一本挺有意思的书呢。”

“还有其他的书吗？”言致向系统要求道。

系统冷酷地驳回言致的请求，并说：“你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的处境吧。”

言致伸了个懒腰，敲了敲铁栏杆，“有人吗？”

声音清脆悦耳，在监牢中荡出重重叠叠的回声。两名看守如临大敌，神情严肃，“您、您有什么需要？”

言致很平静地说：“你们这里有什么书籍读物，可以让我打发时间吗？”

两名看守互相对视一眼，“几乎所有人都在忙着收拾战场，书籍这种东西……应该不会有人准备。”

他们察觉到言致脸色不对，连忙补充：“不过您想看的话，我们会安排人取来，只是，需要您等待一段时间。”

言致顿觉无趣，“那有食物吗？被关了这么久，我饿了。”

“您、您怎么能饿呢？”两名看守冷汗直流，对于人类而言，看守恶魔，着实是一项让人心里压力增大的工作。稍不注意，便会被恶魔吞吃入腹。

“您想要吃什么？”看守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快要哭了，他绝望地想，食堂今晚大概不必为他们两个准备晚餐了。

言致无聊地托着腮，“我要吃松软蓬松的黄金面包、滋滋冒油的烤肉、并佐以颜色鲜艳的西芹彩椒。”

“不过，”言致恶劣一笑，“你们看起来已经做好被我吃掉的准备，虽然你们闻起来不太美味，但也勉强可以摆上我的餐桌——”

一名看守翻着白眼晕倒，马上又被另一名看守掐着手臂强行唤醒，两名可怜的人类互相搀扶站稳，“好的我们这就去厨房为您准备食物请您务必忍耐一下……”

“不，我现在又不饿了。”

言致静了片刻，“把古斯游叫过来，我要他。”

两人面面相觑。

“难道连这也不行吗？”言致觉得自己应该生气，恶魔从来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生物，他隔空握住铁栅栏，掌心的红色火焰悄无声息将其熔化成液体。

言致说：“那换我去找他。”

·

古斯游正在和人类商讨事宜。

在对血族的清剿行动结束后，古斯游的身份不可谓不尴尬。爆炸产生的放射性污染还在持续，作为在场的唯一身具吸血鬼血液的人类，古斯游不顾自己安危，执意留在这里，参加这场有关言致的审判。

“这是一张由人类转化成的吸血鬼的脑电波图像，我们可以清晰看到，在初拥完成的三个小时内，他的前额叶皮层和基底核产生明显变化，而这种变化是不可逆的。”

莫里博士：“换句话说，一旦变成吸血鬼，就会慢慢失去人类的情感，变得暴虐、残忍、嗜血，直至变成与我们截然不同的另一个物种。”

“我反对这个观点，”古斯游打断他，“我也接受过血液改造，我身体里甚至有百分之四十八的血族血液，可我并未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

莫里博士：“勇士司米勒注射血族血液，不到一周就叛变；科学怪人帕拉斯曾经发誓要消灭所有吸血鬼，可在变成吸血鬼后，他利用他的智慧，捕杀超过一万名隐藏在防空洞的人类。只有你，古斯游，这么多年来，你是唯一的例外。”

莫里博士不停地揉着眉心，“可我们不敢赌，言致同样是那个例外。”

古斯游无意识地摸了摸胸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胸膛里跳动的那个器官，正在慢慢失去该有的温度。

“古斯游的话语不可信，他早就偏向言致了。”

“对，古斯游明知道言致融合了始祖血液，明知道言致变成了最强大也最危险的血族，却依然选择保护这个恶魔。”

“他甚至还要把恶魔送进人类联盟，丝毫不顾及我们的安危！”

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莫里博士严肃的声音响起：“可是，也正是言致，为我们提供核弹手图纸、召集东半球的所有血族聚集在城堡，在他的帮助下，我们才能以最小代价消灭血族。”

莫里博士说：“假如言致是人类，那么他无疑是最大的英雄。”

人们安静下来。

“言致就是英雄！”

角落里，伯鲁斯特大声说：“抛开他身上的非人类特征不谈，他从未做过伤害人类的事，你们这些只知道坐办公室指手画脚的家伙，凭什么判定他是恶魔？”

“伯鲁斯特，我能理解你被言致救过几次，所以也向着他，但是——”

索利恩冷不丁说：“我也认为，言致不会做伤害人类的事情。”

许许多多曾被言致救过的人站了出来，他们七嘴八舌地发表观点，“虽然言致的样子很可怕，但他确实一直在帮助人类。”

“对啊，如果不是言致，我早就死在血族的爪牙下，尸体都不知道丢在哪儿了。”

“我说，你们能不能对未成年多一点信任——好吧言致已经成年了，但他在转变为血族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这样一个充满勇敢与智慧的孩子，做出如此壮举，我们这群大人居然还在怀疑他。”

古斯游双目有片刻失焦，他突然说：“三天前，在伯鲁斯特向言致射出那发银子弹后，言致没有躲。”

那一幕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格外清晰。

“言致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他根本就是在期盼死亡，”古斯游声音很低，“他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杀死所有吸血鬼，包括他自己。”

所有人面露沉思。

“所以说，”不知道谁总结，“言致空有恶魔血液，却没有恶魔灵魂！”

言致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样一句话，呛了一下，“谁在咒我？”

讲道理，对一个恶魔说“你没有恶魔的灵魂”，无异于骂人“你没有人性”。

“……你不是被关在监牢吗？怎么跑出来了！”一个人崩溃地大喊，“你对那两名看守做了什么？他们还活着吗？”

言致恍然：“原来只有杀死看守，你们才会觉得我的行为合乎常理。受教了。”

古斯游想也不想地挡在言致身前。

言致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他打量周围环境，简陋甚至还没来得及安装窗户的房屋，核爆后的建筑物碎屑被粗暴地堆在角落，“你们站在废墟上，不想着怎么重建家园，反而在想着怎么审判我？”

言致笑了一下，“果然，人类还是那么喜欢内斗。”

莫里博士谨慎地走上前，伸出右手，“言致，呃，你好。我不知道古斯游有没有向你提起过我。但是，请让我代表科学家团体，感谢你为人类做出的贡献。”

言致礼貌地与莫里博士握手。

手上传来冰凉至极的温度，莫里打了个寒颤，不敢与言致的血红色眼睛对视，趁机把一沓厚厚的纸张递给他，“这是一些……嗯，心理量表，”他强调，“在经历了大浩劫后，每个人都要做的心理量表。”

言致看着标题上大大的“道德心理素质考核”，在快穿局熬夜刷题补考的悲惨记忆涌上心头。

他嘴角抽搐，“不用测了，我能保证，在没变成血族之前我就是反社会。”

莫里博士：……

言致没打算停留太久，在表明自己对杀人没兴趣后，他被列入“高危物种观察对象”，暂时不用住监牢，获得一定的自由活动范围。

言致侧头，对古斯游说：“还站着做什么？”

古斯游连忙跟上，没等言致说话，他先道歉：“对不起，这几天我很忙，一直没找你……”

言致牵着一个人一匹马，悠闲地溜达出人类的领地。远处的月墙遗址被推翻，建起了一座座无名墓碑；粗大笨重的工业机器轰隆隆响起，犁平这片土地的伤疤；幸存人类忙于重建家园，没有人注意路过的黑袍少年。

古斯游有些没话找话，“你不给这匹马起个名字吗？”

言致沉默片刻，“它或许有名字，但不应该是由我赋予他名字。我不是个好主人，跟着我的人……或者其他生物，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古斯游心口钝钝的疼，莫名说道：“不，能追随于你，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

言致瞥了古斯游一眼，没有说话。

·

言致在这个世界停留的第十三年，人类社会恢复运转，高楼大厦连接成的钢铁脉络覆盖曾经的米纳耶领地，吸血鬼们只能躲在下水道里，静待下一个黑暗时代的降临。

言致始终是少年模样，而古斯游的眼角长出细细的皱纹，岁月在用它独有的方式分割人类与恶魔。

古斯游时常有所感慨，他问言致：“你会给我初拥吗？”

言致心中警铃大作，他捕捉空气中的能量波动，右手背在身后，准备在古斯游血族血液占比突破百分之五十大关的时候，直接强行打断，“你在开什么玩笑，你敢对我重复十六岁在人类联盟宣誓的誓言吗？你现在又想着背叛人类变成邪恶的不死生物了？”

古斯游又笑了一下，“我只是觉得，比起我这个人，你更喜欢我的脸。但我终究会老，我怕你过得不开心。”

言致依然警觉，不过好在，古斯游没有当着他的面转化成吸血鬼。

看来，这个世界还可以多苟一会儿。

言致将信将疑放下手，熟练地哄道：“没关系，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下个世界是【软触手】

微恐微克微变态

我要开始放飞自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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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吸血鬼（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