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钟后，言饮晌顶着夹带着雨水的冷风把窗户关上，心想:感谢老天爷的暴风雨，只是你淋着我了。
老板见店里店外的人都因为这场大雨都差不多走光了，于是从厨房出来搬了张凳子坐到门口，把裤腿拉起来听雨，顺便打开了一直闲置着的电视机，在糖果盒里摸了把花生一边吃一边看电视节目。
“欸？”郑瑞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歪歪扭扭地撑着木桌，“老板……钱钱钱……”
老板捧着一手花生壳走过来:“诶呦，怎么喝成这个死鬼样子撒？”
方宇听见这句话，牛逼哄哄地站起身:“他，他不行。”
老板:“……”俺看你也不得行的样子。
言饮晌:“……”把你嘴边的口水擦擦呢？
“嗯，微信还是支付宝？”老板拿出手机点了点数，问道。
“哈？”方宇撑着下巴看着老板，打了个嗝，“他，他都是用花呗的。”
老板:“啊。”都穷到需要借钱了还来他这里吃烧烤啊？真的是荣幸之至啊。
刚想掏手机说微信的郑瑞酒都醒了，转回头问他:“……你说啥？”
言饮晌正玩着小游戏呢，听到这句话手指抖了一下，跳跃中的小人不受控制，哐当一下撞上了墙，被跑过来的僵尸啊呜一口吃掉了。
言饮晌:“……”又要重新来了，这局我已经玩了五分钟了，好不容易跳到门上面，方宇我……
商段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翻背包。
郑瑞嘴角抽搐:“微信，谢谢。”
“欸，”老板指着桌子上的二维码，“扫这咧，我说啊，你们是不是没有伞啊？”
“嗯，”郑瑞点点头，“老板您要……？”给我们送伞？
“欸，”老板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碗盘，“俺也没有伞，俺这里位置偏计程车也进不来……我想说终于有一次大雨有人能陪着俺了，俺在这怪孤单滴……”
言饮晌小游戏里的小人再次哐当一下撞进了僵尸嘴里，欲哭无泪。
商段从包里拿出一本练习册和一支笔，翻开一页打算刷题。
郑瑞好奇地弯下腰瞧了一眼:“……强化训练100天？商段你也是牛逼啊，搁这儿也能做作业。”
老板很是喜欢这个爱学习的男孩子:“欸，俺滴烧烤店怎么就不能做啦？有的孩子在菜市场，在公交车上都能做作业呢！嘿，不像我家那浑小子整天打游戏打得昏天暗地……”
郑瑞点点头，附和道:“是啊，玩物丧志，玩物丧志啊……”
言饮晌默默把游戏界面切掉，找了一个数学网课来看。
商段看着他，眼底笑意渐渐漫上了唇间。
方宇仰着头呼呼大睡，完全没有被里头的老板郑瑞的说话声和外头的暴风雨打扰。
言饮晌戳戳商段，见他看过来便凑到他耳边:“我有一把自动雨伞，你呢？”
商段诚实道:“一把没有。”
言饮晌看了看他，又想了想自己书包里的自动雨伞，陷入缄默。
商段看他耳朵红红的，以为他刚刚吹了一会儿冷风又发烧了:“你还好吗？”
“没…没事儿……”言饮晌整张脸都泛着潮红，结结巴巴地回应商段的关心。
言饮晌内心os:啊！要是我提出“商段我们等雨小一点了一起回去吧”岂不是要上演一场霸道商老师在雨里撑着一把小花伞公主抱着苦难学生回宿舍的戏码？？！！真的是……想想就觉得……
——激动啊！言饮晌笑着打着哈哈:“商老师我没什么事，你放心好了。”
郑瑞和老板侃大山侃爽了坐回来，一脸疑惑地看着言饮晌:“言饮晌，你脸怎么红成小龙虾了？”
言饮晌听见这几个字眼心下大惊，赶紧比了个“别说话”的手势:“别提那几个字，一会儿方宇就……”
他还没说完方宇会干嘛呢，方宇像一具僵尸一样挺立起身，脸对着坐着的郑瑞。
言饮晌:“……”醉成烂泥了也依旧灵敏啊。
郑瑞大惊:“操，这他妈属于尸变的一种吗？”
言饮晌有些佩服他的认知和脑洞，连尸变都倒腾出来了。
“你在想什么？”言饮晌看着方宇，“他又没死。”
连尸体都没有，哪里来的尸变？不过是某人对小龙虾有着过分的执念罢了。
郑瑞点点头，想了想随即又摇摇头:“万一他在前一秒嗝屁了呢？那不就是……”
言饮晌:“……”难道尸变不需要一个漫长的等待过程的吗？你有没有好好学化学生物啊？
言饮晌不搭理他们俩了，打开手机里的小游戏再次开始操控小人躲避僵尸先生。
“……”郑瑞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皱着眉头嚷嚷道:“今晚书记巡班？闲着呢他。”
“我们现在也回不去啊，”言饮晌头也不抬地，“我和商段在七点前就已经请假了，现在我们俩是请假，你们俩是逃课。”
“欸，这也不是我想逃的啊，”郑瑞甩开方宇抓着他的手，“我和老班说我要请假他不给咧，你们班主任愿意给你们请，我们老班不愿意给我请，太不公平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方宇突然站起身，说:“人品问题。”
说完又倒回凳子上睡着了。
郑瑞:“……”早知道就不帮这人请假了，这人真的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言饮晌失笑，继续玩着小游戏。
言饮晌刚按下弹跳按钮，店内播放着的电视机突然被人换台，原本节目里主持人斗志昂扬的演讲被一阵婉转悠扬的音乐声替代，不止是言饮晌和郑瑞，连商段都抬眼望过去。
像是演唱会，可是又不像，更像是大学的那种文艺汇演，一群人唱歌一群人跳舞什么什么的，电视里像是一个舞台，两个人拿着麦，应该是在听节奏。言饮晌注意到站左边的那个男生脸上似乎被贴上了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可能是粘度不够，正在往下滑落。
吃饱喝足的老板叼着牙签走过来，眉毛一挑:“啊，是他们啊。”
“老板他们是谁啊？”郑瑞和老板关系好，开口问道。
“啊，”老板把牙签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他们是LIAR，清华还是北大的一个校园乐队，我给整忘了，小有名气的，主要是背后的故事很励志，都被做成宣传片赞扬全校学子的精神了，算得上是风云人物了，左边那个叫……楚非来着，一直很沉默，他的队友都是开朗的类型，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不合群。”
老板顿了顿又说:“不过这小孩的故事挺曲折的，沉默一点也是正常。”
“北大的吧。”郑瑞突然道。
“为啥？”老板不解，回过头看着他。
“长得像。”郑瑞点点头，道。
“嚯，”老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坐你对面那小伙子还像是清华的呢，小伙子，可不能凭脸任人啊！会吃亏的！”
郑瑞:“欸……好。”
哪里是像啊，这位爷的成绩肯定能上清北啊。
老板笑完又问:“欸，你们不走吗？俺看雨不是特别大了。”
“这场雨不知道要下多久，我们还是等着吧。”言饮晌看着雨水拍打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回答道。
“嗯。”商段睫毛动了动，表示赞同。
——不然到时候被洪水冲走就问题大了。
这场大雨一直不眠不休地落到了晚上九点多，郑瑞出门去查看的时候发现水很深，最深的地方可以到着他的膝盖，如果是言饮晌的话那大概就得游过去了，三人看着一个醉鬼细细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再等等——不然游一半了发现爱吃小龙虾的醉鬼死水里了都不知道。
这一等，就差不多等到了晚自习下课的时间。
言饮晌打开手机照明设备，看到水浅的地方就踏，一边走着一边回头叮嘱他们不要踩水深的地方，掉井里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说完又看向身旁举着小花伞的商段:“你还好吗？”
毕竟一个一米九的男生举着一把还没他肩膀宽的小花伞违和感不止一点点。
“嗯。”商段睫毛动了动，应道。
他只是没想到言饮晌所说的伞是这种花色，而且看上去像是三年级的时候买来玩踩水坑的那种伞。
商段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打一把伞，或许是这样子更能让他有安全感？
商段皱眉看着水里的杂物和垃圾，把光线移开。
“咦？”言饮晌歪着头看着前方水里一沉一浮的东西，很是疑惑，把光线探过去，问道:“那是什么？”
郑瑞艰难地扶着方宇走过来，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可惜光线不够，那个地方又离他们较远，他道:“不知道啊，总不可能是个人吧。”
人？
三个人都心头一紧。
言饮晌打开手机摄像头，对着身旁的郑瑞:“我希望你不要一语成谶。”
郑瑞点点头，叹了口气:“我知道。”那是他们谁都不希望看见的。
虽然他的嘴一直很臭，说话一直不过大脑，可是要是出人命的话就算是缺根筋的郑瑞也不想它发生。
“走。”商段先拿着手机走过去。
“嗯。”言饮晌在手机上按了按，打开了录像功能。
郑瑞慢慢地扶着方宇前进过去。
“怎么样？”言饮晌在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就已经隐隐约约看见是一个人形了，他赶紧加快步伐走过来，问站着看的商段。
“假的。”商段说。
“哈？”郑瑞凑了过来，看着水里的塑料人偶，“搞半天是个服装店的假人？真的是……”
“……”
“怎么了？”郑瑞感觉到气氛不对，问道。
“没有死人，”言饮晌低下头，语气听上去有些悲伤，“但是保安大爷的那只中秋好像不行了。”
中秋是麒段中学的一个老保安的大黄狗，八月十五带回来的，因此取名叫中秋。老保安从小奶狗开始养，几年过去逐渐成长为一只健壮的大黄狗，毛发柔顺，有光泽，最盛的时候可以跟着青年时期的老保安绕着麒段的操场跑八圈，只是近几年大黄狗老了，走不动路了，只能趴在老保安脚边，有时候也会去草坪上晒晒太阳，或者像之前那样帮老保安巡逻。
而现在，商段看着远处的一团暗黄色的卷卷绒毛，默默低下了头。
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着，商段撑着的小花伞微微往它主人那边倾了一点。
郑瑞也想像他们俩一样低头默哀，这时，一道强光照过来，光先是打在那团暗黄色的绒毛上，又转到他们这边后头传来老保安沙哑的喊声:“你们几个！麒段的吧！怎么还不回去睡觉？！”
“我靠，老保安，”郑瑞条件反射，差点跳起来，问，“要隐藏吗？”
言饮晌皱眉:“你怎么一副经常被抓的样子？”
“啊，”郑瑞挠挠头，哈哈地笑着，“我说的是要不要把狗隐藏。”
“不用。”言饮晌朝光源走去，商段跟在他后头。
“为什么啊？”郑瑞背着方宇跟上来，问道。
言饮晌:“……”为什么如此刨根问底？难道我要告诉他那是假人的头发我们只是再次虚惊一场吗？可看他这脾气怕是会把方宇丢下跳起来揍我吧……
言饮晌悄咪咪地移到了举着小花伞的商段身旁。
商段:“？”
他们走到老保安跟前，言饮晌很礼貌地问了声晚上好，然后和老保安解释他们都是请假了的高二生，出去吃个饭结果雨太大了回不来。
老保安挥挥手让言饮晌和商段进去，把郑瑞和他肩上的人拦在了外面。
郑瑞:“……”
言饮晌收起了小花伞，甩了甩上面的水，和商段一起上了宿舍楼。
郑瑞:“……”
不是兄弟！郑瑞在心中大叫。
回到宿舍，言饮晌把小花伞放到墙脚，又把校服外套脱下丢进洗衣机里，朝门里的商段问:“你的外套，要一起洗吗？”
“嗯，”商段拿着湿哒哒的外套走了过来，瞥了眼浴室，“你先洗吧。”
“嗯……”言饮晌想了一会儿，把衣服拿下来，“也成，不过可能我洗完就没热水了，你要不要……”
“……”
商段没说话，只是凑近了言饮晌一点，言饮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直到把言饮晌逼进了浴室，商段才转身走了。
言饮晌:“哇。”霸气侧漏啊。
言饮晌洗完澡后看了眼时间，赶紧拧开门把手出来。
“商段？”
无人回应。
“同桌？”
一片死寂。
“商老师？”
“嗯。”言饮晌听到闷闷的一声回答，他看到商段从床上起身，拿着衣服走了过来。
“再过三分钟就真的没有热水了，”言饮晌蹙眉道，“你真的没事吗？”
“嗯。”商段关上了浴室门。
又淋雨，又洗冷水澡，没事？言饮晌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想着
他弯下腰在行李里翻找着医药箱。
把感冒药先预着吧，以备不时之需，言饮晌把药片拿出来看了一眼日期，想。
万一到时候真的要用到呢？言饮晌摩挲着唇角，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