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天花板上明亮的射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只留下墙壁上装饰的油画，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的光。

几位虚拟AI幽灵般轻盈地飘浮在空中，有条不紊地分发面具，陆乘风往天花板上看了一眼，却并没有找到牵制AI的投放仪。而原本虚拟的面具，也在接触到实体的瞬间变得有分量起来。

四周的墙壁上，丝绒帷幕不知从何处倾泻而下，几乎将目光所及之处全部包裹，那张伫立在展厅正中央的面具缄口不言地注视着一切，像是一盏悬在高空的监控。

陆乘风拿到是张赛博格的半脸面罩，硕大地探照灯般的眼珠几乎占了面具一半，机械导管将冰凉的块状金属固定在脸颊上，让他看起来像是把守十三区地下城市里赛博格佣兵。

但至少是三十年前那种型号了。

“他好像知道我们。”

陆乘风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怪家伙，转过头，应揽舟正将面具扣在自己脸上。

尖翅蓝闪蝶优雅修长的鳞翅盖住了他眉眼，只留两个孔状的蓝色纱网让人得以窥探。那张死机的面瘫脸被翅膀一遮，只让人看见他尖青的下巴和在垂在脖颈间的耳环。

确实不一样，陆乘风想。

应揽舟的翅膀应该更漂亮一点。

而这蝴蝶此时正粗暴地将安装在面具上的金属触角扯烂，看上去格外不能容忍自己长了四个触角一般。

“他记忆有错误。”

他把金属触角一扔，触角指了指陆乘风，又弯向自己：“我不是尖翅，你也不是外露型赛博格——”

陆乘风眉间一凉，顿时便知道应揽舟又他娘进他脑子来了。

“保险。”

应揽舟生硬地撑了撑嘴角，看似要笑，却没半分感情，很是敷衍。

很快，虚拟AI已经给所有人分发好了面具，看样子刚才被卷进来的人并不止他们两个，难道这个鬼地方除了画廊还有别的入口？

陆乘风有些头疼地尝试打开光屏，却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定位和局内网络已经掉线，机械蛇的能量储存还能够支持他的芯片调动16小时的武器系统，如果启用重型武器，估计掉得会更快。

也不知道战地扫描仪去什么地方了，那上边还搭载了不少能力核和鬼玩意儿。

他正想着，浑厚的机械音再一次响起，向众人介绍游戏规则。

几个虚拟AI降下屏幕，密密麻麻的字符随着机械音不断串行扭动，像是一群失去指挥的没头苍蝇，看得人头疼。

规则听着高深莫测，实则是一场大型真人密室逃脱，随机分配房间队友目标，击杀抢夺者，很像是路边没品的血腥三级虚拟游戏，或许是没那个系统修改面容，只能戴上面具。

这下可好，本来是调查案件，现在却来玩未成年需要防沉迷的小游戏，也不知道HIB有没有这样的先例。

众人头顶的屏幕上，硕大的时钟不慌不忙地进行倒计时，鲜红的暗影将展厅笼罩，所有人站在陆离的光影下，神态被面具遮掩，像是一林僵直怪异的石像，麻木地迎来丧钟鸣响。

应揽舟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奇怪的异动，陆乘风也旋即被他影响着向左侧看去，一束白光随着悠扬的风笛声从不知哪来的裂缝中渗透，霎时间如席间的洪水般汹涌席卷整片展厅——

“咔嗒。”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虚空之中，脚步声渐近，陆乘风只觉得一些刻在脑海里旋律像是被忽然按下了启动键，还没唱出声，便忽然头皮一紧，像是被谁拽住了头发。

他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早已不在展厅之中，一扇电梯门赫然挡在他面前，旁边的显示屏里正循环滚动播放着一则洗脑的糖果广告。

薅他辫子的罪魁祸首此时也从后边走过来，头顶上的纺锤形触角一晃三摇，向他指了指那一排电梯按键。

那按键年久失修，负责楼层提示的光屏基本报废，完全依靠着糊在一旁的红纸条，告诉乘坐着这玩意儿按下去之后可以到什么地方。

但是现在，只有二层的纸条还贴在上边，其余的便只剩下一道陈旧的胶印。

陆乘风环顾四周，他们不知何时已经处在一间封闭的轿厢之中，逼仄的空间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儿，顶灯忽明忽暗，只一块显示楼层的电子屏稳定地停在二楼。

“我刚才试过了，无论按下什么按键，到最后都会显示电梯到达二楼。”

“刚才？”

不知为，陆乘风有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机械蛇沿着他的手臂盘旋而上，在静谧的空气里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应揽舟透过面具的孔洞很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一面按下开门键，一面道：“刚才，就是指你还没清醒打算穿墙而过的刚才。”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地吱呀作响，电梯门从两侧拉开，空气中顿时涌入了一股更为强烈的消毒水味儿，而在其遮掩下，微弱的血腥味撕开屏障，同样地钻进人的嗅觉神经。

紧随其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廊，白炽灯伴随着电频故障不断闪烁，走廊两侧房门有的紧闭，还有一些张牙舞爪地敞开，浓稠的雾气将走廊后半截遮挡，很有点恐怖游戏里故作声张的气势。

靠左手边的护士站上方，一块泛着绿光的指示牌亮了几下，像是检测到了他们的到来，播报器疲软地从牌子后边耷拉下来，刺啦刺啦的机械音响彻整个走廊：

“欢迎玩家‘搜查官’进入医院场景——”

正说着，陆乘风胸前那块HIB的铭牌发生了变化，字体分解成无数黑色的小飞虫，嗡动着翅膀四下而散，听到哨声紧急列队般从宿舍跑出。

但或许是跑得太急，业务不熟练，只能缺胳膊少腿地拼出“搜杳？”作罢。

“本场景任务1分发如下：请玩家尽快与同伴在三楼住院中心汇合，击杀目标信息将会在触发关键信息【k-130】后发送，随机任务等待触发，现在开始倒计时——”

“3。”

鲜红的圆盘倒计时再一次出现在陆乘风眼前，他皱起眉，心中飞快思考着几个问题。

如果安荷也曾进入了这样的游戏场景，且定位系统在四周前中断，那应揽舟在第六区大厦见到的安荷是谁？是她逃离游戏然后被杀害了吗？

“2。”

能够创造这样的虚拟场景，那背后的主谋的分化异能，八成是构造类的精神异能。

他扭头看了看应揽舟，想问问他对这种精神类异能有多少了解，可灯光下，附在应揽舟脸上的蝴蝶面具不知什么时候重新长出了金属触角，四根触角像被什么牵引着一般弯曲着，看起来很让人不适。

“1。”

计时结束，场景正式开启。

闪烁的白炽灯骤然熄灭，长廊彻底被黑暗吞噬。

陆乘风从武器库中调出一支SIG 552，数据缠绕的枪支从光屏中投射出来，在接触指尖的瞬间变化作实体。

这是和刚才虚拟AI分发面具用的一样的路子，只不过陆乘风的芯片连入了HIB的武器数据，特批的先斩后奏，只不过会给周则年光屏上发一条调动讯息。

“会用枪吗？”

应揽舟摇摇头，先他一步走在了前面。

机械蛇甩着响尾缠上陆乘风的脖子，替他将前反方向的视觉数据传入脑海。

忽然间，一阵窸窣的声响从不远处的机械神经科室里传来，像是在翻找什么，时不时还有重物掉到地面上发出的闷响。

陆乘风当机立断地将枪上膛，警觉地将身体贴在墙壁上，招呼应揽舟放轻脚步。

早就知道这个场景里肯定不止他跟应揽舟两个人，按传统惯例，这个时候放出来只血呼呼怪瘆人的变异种，将他们撵得屁滚尿流，也符合调性。

可那只蝴蝶却不知道着了什么道，非但没有选择隐蔽，反而一脚踹开了科室大门，两对闪着蓝光的鳞翅骤然从身后展开，高频闪烁着让人眼花缭乱的金属光泽。

陆乘风条件反射般闭紧了双眼，不愿意再和他翅底的漩涡光斑再打任何交道。

可记忆之中的眩晕感却没有如期而至，随着撕心裂肺的哀嚎从科室内传出，紧随其后便是滚出了好大一团漆黑的球状物体，没鼻子没眼，分不出头尾，浑身还长满了荆棘般的铁刺，圆形的点状光斑印在他不知是脑袋还是屁股的地方，散发着暗淡的光芒。

陆乘风拿着枪杆子戳了两下光斑的位置，又看了一眼悬在半空中的应揽舟，心中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深。而眼前的刺团子还止不住地发抖，要是此时有个什么地缝，指定一头就钻了进去。

怂成这样，八成是随机分配的猪队友。

“别抖了，快点起来。”

刺团子浑身一僵，闻言抖得更厉害，战战兢兢地开口：“那，那个，我不是，不是刺猬，我不好吃，各位狐狸大爷行行好，我真的不好吃。”

哦，原来是刺猬变异种。

那好办了。

不知过了多久，柳岸蹬了蹬蜷缩得有些发麻的后腿，悄悄竖耳朵，屏气吞声，似乎觉得周围没有动静了，才慢慢放松身体，解除拟态，一个轱辘从地上爬起来。

他心里纳闷，又暗暗松了一口气，刚才怎么会出现那么老大一只光明女神蝶，朝自己扔了光圈，眨眼又变成了三头七个尾巴的老狐狸，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他屁股。

他摸了摸好悬让咬到的屁股，微微挺直了瑟缩的肩膀，正打算回屋继续翻东西，还没来得及把步子迈出去，一口黑洞洞的枪口便忽然对准了自己脑门——

刚才朝自己扔光圈的蝴蝶和那只大长头发的狐狸站在自己眼前，他惊恐地瞪大眼睛，那只狐狸恍惚间又变成赛博格，阴气森森咧嘴一笑：

“来，帮个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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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