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邵一路跑的只剩一道残影,眼看着再拐个弯就踩在定位上了,更是赶出了要赛过世界记录的架势。
赶来的路上贺文邵想到了各种各样的场景,可他万万没料到,眼前竟是这样一幅堪称小说名场面的光景:一群地痞混混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哭爹喊娘地哀嚎不止;叶秋芸跌坐在地,裙摆沾了尘土,脸上挂着泪痕,一副梨花带雨的狼狈模样;而一道挺拔的身影如天命之子般立在她身前,正弯腰向她伸出援救之手,动作干净利落,自带一层柔光滤镜。
贺文邵只愣了一瞬,便猛地冲了上去。他状似无意地拨开那人悬在半空的手,长腿一弯蹲下身,不由分说将叶秋芸揽进怀里,声音里满是掩不住的急切与心疼:“怎么伤成这样?别怕,我来了,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这话若是早几分钟说出口,叶秋芸保管感动得泪流满面,恨不得当场就以身相许了。
可此刻,她却对贺文邵的关切置若罔闻,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只定定地望着前方站着的人。贺文邵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别真是救命之恩催生了一见钟情,这剧情也太老套了!
他还没来得及抬头打量这位“假想情敌”的庐山真面目,怀里的叶秋芸突然激动地拔高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惊喜:“白姐!是白姐啊贺文邵!白姐你回来了!”
贺文邵脑子还没转过弯,就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个略带沙哑,却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声音:“哥。”
贺文邵浑身的肌肉瞬间僵住,脖颈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硬生生向上抬起。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撞进了他盛满震惊、疑惑与复杂情绪的眼眸中。
那人朝他露出一抹苦涩又百感交集的笑,然后缓缓掀开了头上的卫衣帽子。
恰逢此时,秦墨言也赶了过来,一转头,视线便与掀下帽子的白雾忧撞了个正着。
这一眼,如同惊雷劈落,秦墨言浑身像是被电流穿过,指尖都泛起了麻意,呼吸都滞涩了半拍。
“哥,好久不见。”白雾忧的声音轻轻落下,带着几分时光沉淀后的沙哑。
——
贺文邵火急火燎地先将叶秋芸送往医院,秦墨言则拨通了助理的电话,让他尽快开车来接自己和白雾忧。
车后座里,白雾忧侧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疲惫,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车厢里一片寂静,只有引擎平稳的轰鸣。不知过了多久,白雾忧先打破了沉默,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看起来这几年,江城的变化真大啊。”
秦墨言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略显单薄的侧影上:“是啊,比我们刚来时,繁华多了。”
白雾忧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可不是嘛。想当年我们还都是一无所有的穷小子、穷丫头,如今,你和文邵哥都成了商界赫赫有名的大佬了。”
秦墨言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抵在唇上,半晌才沉沉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还有你。”
白雾忧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秦墨言从上车后第一次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正视着她,一字一句道:“还有你。我和文邵一直保留着你的股份所有权,全息芯片的专利人也从没变更过,自始至终都是你。”
白雾忧彻底怔住了,嘴唇微微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她本就有些苍白的脸颊,此刻显得愈发憔悴,原本疲惫麻木的眼神里,渐渐被不知名的情绪填满,一层薄薄的雾气悄然漫了上来。
秦墨言将她的模样尽收眼底,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扯着,疼得几乎要滴血,眼眶也不受控制地红了。他抬手,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轻轻摸了摸白雾忧的头。只是,记忆中柔顺丝滑的头发,此刻却有些毛躁扎手,那触感让他胸口的酸涩一阵阵地翻涌。
这可是他视若亲妹、胜似亲人的挚友啊。四年前,她在最紧要的关头无声无息地消失,连一句告别都没有。如今回来,却像一只受了伤的流浪猫,可怜又狼狈,眼神空洞无神,与从前那个明媚开朗、潇洒不羁的白雾忧,简直判若两人。
这些年,秦墨言和贺文邵早就想开了。他们总觉得,白雾忧就算是不辞而别,就算是在关键时刻选择离开,只要她能过得好,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再次相见,大不了多弹她几个脑瓜崩,数落她几句也就罢了。
可现在看来,她这四年,何止是过得不好……
白雾忧感受着头顶那熟悉的温柔抚慰,眼前瞬间模糊一片,鼻头一酸,抑制不住地哽咽起来。
秦墨言顺势将她的脑袋揽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语气像极了安抚受委屈的孩子:“没事了,现在回来了就好。想哭就哭一场,文邵不在,没人笑话你。”
白雾忧靠在那熟悉又安心的肩头,泪眼朦胧,却始终没有一滴眼泪落下。她扯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声音沙哑得厉害:“可是哥,我已经哭不出来了。”
秦墨言虽没完全读懂她这句话里的深意,心里却依旧堵得难受。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头,无声地给予她慰藉。
没过多久,一阵均匀却带着些许鼻塞的呼吸声在车里响起,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细微的抽噎。明明一滴泪都没流,却偏偏透着一股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车子一路平稳行驶,最终停在了一栋气派的别墅前。可秦墨言肩头上的人,却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他本想等她自然醒,可等了好一会儿,白雾忧睡得愈发深沉,呼吸也愈发平稳。
秦墨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实在不忍心直接把她叫醒,便打算将她直接扛进去。可他的手刚碰到白雾忧的肩膀,她的身体就突然狠狠一抖,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那双还带着惺忪睡意的眸子里,瞬间盛满了惊恐与防备,像一只被惊醒的幼兽。
秦墨言先是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即温声安抚道:“我们到了,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白雾忧看清眼前的人是秦墨言,紧绷的身体才渐渐放松下来。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转头看向车窗外。
一栋占地数千平米的别墅映入眼帘,米白色的廊柱气势恢宏,雕花铁艺大门正缓缓向两侧推开,花园里姹紫嫣红开得正盛,还有花匠正在花丛中悉心打理。
白雾忧愣住了:“这是……”
秦墨言笑着道:“这是我和文邵给你购置的房产,以前你不是总嚷嚷着要是发达了,一定要买一栋,带泳池,带花园,还要有私人影院的别墅么”
这时,一个长相帅气、身姿挺拔的男人从别墅里缓缓走了出来。他身着定制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肩线利落分明,袖口露出的银质袖扣随着抬手的动作,闪过一抹细碎的微光。他脸上挂着从容得体、却不显得刻意的笑容,走上前恭敬地问道:“秦先生,您回来了。这位是?”
秦墨言迈步下车,转头看向白雾忧,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调侃到:“还有你要的帅哥管家”他顿了顿,又对管家介绍道,“这位就是白小姐,这栋别墅的主人。”
管家脸上依旧是职业化的温和笑容,语气恭敬却不谄媚:“白小姐,我姓李,您叫我李管家就好。需要我带您先熟悉一下别墅的布局吗?”
雾忧始终处于震惊之中,脸上虽没什么太过明显的表情,但微微张开的嘴,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这却完全不是秦墨言预想中的场景。
他记忆中的白雾忧,若是见到这般光景,保管会立刻大喊一声“卧槽”,然后得意洋洋地像只巡视领地的虎王,雄赳赳气昂昂地挨个房间查看。这是他和贺文邵当初买下这栋别墅时,不约而同脑补出的画面。
可如今,白雾忧只是咽了咽口水,转头对秦墨言无奈地笑了笑:“这也太夸张了吧。”
秦墨言一脸不解:“这不是你以前一直念叨着想要的吗?怎么现在又觉得夸张了?”
白雾忧张了张嘴,想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跟铁直男说明白。最后,她只能轻轻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
“哎呀呀!疼死我了!我不要弄了!”医疗室里,叶秋芸被贺文邵按在腿上,医生正在给她处理腿上的擦伤。尖锐的刺痛让她眼泪直流,身体拼命挣扎着,可贺文邵的手臂像铁箍一样将她紧紧抱住,让她动弹不得,只能在他怀里吱哇乱叫。
贺文邵低头,在她耳边温柔地安抚着:“好了好了,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不包扎的话,伤口容易感染,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
叶秋芸一边哭,一边伸出手狠狠拧了一把贺文邵的胳膊,带着哭腔抱怨道:“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受伤!”
贺文邵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胳膊上立刻红了一片,但他依旧死死按着扑腾的叶秋芸,声音愈发温柔:“是是是,都怪我,都怪我来晚了。不哭了不哭了,医生马上就处理好了。”
叶秋芸虽然又气又疼,但被贺文邵这般像哄小孩似的耐心安抚着,心里早就软了下来。表面上依旧不依不饶,实则身体已经乖乖配合,被医生包扎的腿一动不动——她可宝贝自己这条又直又细的腿了,说什么也不能留下疤痕,那太难看了。
没过多久,医生便将叶秋芸的伤口处理完毕,起身对贺文邵说道:“贺总,叶小姐只是腿上的擦伤比较严重,身体其他部位没有大碍。手腕的勒痕和一些软组织挫伤,按时涂抹药膏,过几天就能痊愈了。”
贺文邵点了点头,语气诚恳:“辛苦医生了。”
医生笑了笑:“职责所在。”说罢,便转身走出了医疗室。
贺文邵低头看着埋在自己胸口,还在假装生闷气的叶秋芸,指尖轻轻拂过她泛红的眼角,柔声问道:“还疼不疼?”
叶秋芸抬起头,一拳捶在他的胸口,带着几分娇嗔:“你说呢!”
贺文邵立刻佯装被打得岔了气,笑着调侃道:“我看这力道,倒不像是还疼的样子。”
叶秋芸杏眼一瞪,正要发作,贺文邵却突然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与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次真的吓到我了。我真不敢想,要是你真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都怪我,来晚了。”
这般柔情似水的语气,以及毫不掩饰的担心,是叶秋芸从未从贺文邵口中听到过的。她的心瞬间被填得满满当当,又暖又软,连忙回抱住他,语气也变得娇滴滴的:“才不怪你呢,都是那群王八蛋坏心眼,竟然想绑架我。”
贺文邵宠溺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受伤的腿,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好了,我先送你回家好好休息。”
叶秋芸脸颊一红,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
贺文邵将叶秋芸安全送回了家,轻轻把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细心地为她盖好被子,叮嘱道:“这几天江城降温,晚上睡觉别踢被子,免得又感冒了。”
叶秋芸乖乖地坐在床上,看着贺文邵魂不守舍、频频走神的样子,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善解人意地开口:“行了行了,我现在没什么事了。你要是想去看白姐,就赶紧去吧,别在这杵着了。”
贺文邵站起身,眼神里难掩急切,可目光落在叶秋芸手上贴着的膏药上,又有些犹豫:“可是你……”
“我没事儿”叶秋芸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我没那么矫情,再说还有孙姨照顾我呢,有你没你都一样。”
贺文邵见状,也不再多做停留,他俯身,在叶秋芸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那宝贝你好好休息,饿了就让孙姨给你做饭,乖乖等我回来。”
叶秋芸被他这声“宝贝”喊得脸颊发烫,故意皱着眉推了他一下:“哎呀烦不烦,要走就快走!”
贺文邵低笑一声,没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开了卧室。
卧室门刚关上,刚才还一副善解人意、胸怀宽广模样的叶秋芸,立刻撅起了嘴,那弧度简直能挂个油瓶。
——
贺文邵一踏进秦墨言的公寓客厅,就看到秦墨言正坐在沙发上悠然自得地喝着茶。他口渴得厉害,也一点没想客气,径直走过去抢过秦墨言手中的茶杯,仰头猛灌了一通。
温热清甜的茶水滑过干涩的喉咙,总算让贺文邵那火辣辣的嗓子眼得到了些许滋润。
今儿早上和秦墨言在车库为了白雾忧的“死”抽了半天烟,后来又为了叶秋芸一路狂奔,直到现在才喝上一口水,贺文邵觉得自己半条命都回来了。
秦墨言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茶壶,又给他倒了一杯递过去。
贺文邵接过茶杯,又是一口灌下,抹了把嘴问道:“人呢?不是说在你这吗?”
秦墨言抬了抬下巴,用下巴指了指主卧的方向:“睡了。”
贺文邵刚喝进去的一口茶险些喷出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秦墨言:“不是吧?你让她睡你卧室了?现在可不是以前没地方住、挤在一个屋檐下的日子了!她一个姑娘家,你可得注意点影响!”
秦墨言展开手臂,往沙发背上一靠,语气里满是无奈:“带去了,她说那里太大太空荡,住着不踏实,非要来我这。”
贺文邵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双手叉腰,提高了音量:“你是说,她白雾忧,放着带泳池、带花园的大别墅不住,非要来你这小公寓挤着?”
秦墨言点了点头,默认了他的说法。贺文邵难以置信地笑了一声,放下茶杯,一屁股坐到秦墨言身边,差点把沙发垫压得陷下去。秦墨言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被他压在背后的手。
贺文邵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先递了一根给秦墨言,秦墨言接过烟,自顾自拿出打火机点上。贺文邵见他没打算给自己点火,也识趣地掏出了自己的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了烟。
烟雾缭绕中,贺文邵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又问道:“说真的,你怎么就让她睡你卧室了?侧卧又不是不能住。”
秦墨言抽着烟,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几分郁闷与无可奈何:“你以为我不知道要注意分寸?可我拿她没办法啊。”
——
“哥,你和文邵哥分开住了?”白雾忧站在公寓客厅中央,四处打量着。这里的布局和她离开时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多了些新的装饰,透着一股成熟稳重的气息。
秦墨言关上房门,走到她身边:“嗯,都老大不小了,再说他和秋芸现在同居了,总挤在一块也不方便,就分开住了。”
白雾忧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继续在公寓里闲逛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逛了一圈后,她忽然回头看向秦墨言,好奇地问道:“哥,你现在也算是身家不菲了,怎么不换个大别墅,还住在这公寓里?”
秦墨言转身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我可没你那么高的物质追求,这里面积不大,但够住,住着也踏实。”
白雾忧没再接话,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然后像是突然说:“哥,我困了。”
秦墨言愣了一下,指了指侧卧的方向:“行,那你去侧卧睡会吧,睡醒了估计文邵也该过来了。”
可白雾忧却没有走向侧卧,而是径直朝着秦墨言的主卧走去。秦墨言连忙上前阻拦:“哎,优啊,那是我的卧室,侧卧收拾干净了,你去侧卧睡。”
白雾忧推开主卧的房门,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与脆弱,轻声说道:“我就想睡在有你味道的地方,这样睡得踏实。”说完,便不管不顾地关上了卧室门,留下秦墨言一个人愣在原地。
秦墨言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才无奈地收了回来。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挤在一起住的时候,她也总爱赖在他卧室的里躺着,睡就睡吧。
……
听完秦墨言的叙述,贺文邵笑得前仰后合,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笑声震得茶几上的茶杯都跟着晃了晃:“哎哟喂!真不愧是我们当年的优霸王!都四年没见了,这不讲理的劲儿是一点没改!”
秦墨言默默吸了口烟,烟雾从他唇边缓缓溢出,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轻轻叹了口气:“你不觉得吗?优优她,有点不一样了。”
贺文邵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与不知所措。
他捏着烟的手指微微收紧,烟蒂被掐得变了形,沉默了半晌,才沉沉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自我安慰的意味:“她回来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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