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怨的手微微一顿,他从未见过洛桦这般脆弱的模样,即便是在魔界被人欺负,也未曾有过这般脆弱的时候。
“我不要你的怜悯。”洛桦握住麟怨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脸颊移开,“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麟怨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情绪。最终,他抬手抚上他的眉心,声音低沉:“洛桦,本君不会怜悯你。”
“麟怨,灭一下灯盏吧。”洛桦声音有一些颤抖。
麟怨闻言,抬手一挥,白鹭灯盏瞬间熄灭,房间陷入一片黑暗。洛桦躺在床上,背对着麟怨,蜷缩着身子。
“我不会乞求你。”洛桦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这次是例外,也就这一次。”
洛桦是极骄傲的性子,不满三岁时,听见魔界的老人说他得五岁才会学走路,结果第二日,摔了几十次,额头破了,手臂损了,膝盖上都是磕磕绊绊的痕迹,他像是不觉得疼,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宫殿。
他想,若是母妃第一时间看见就好了,小小年纪的他,用手攀附着阶梯,登上高峰上的一间小屋子,奶声奶气喊着母妃。
可洛桦并未等到期待中的回应,当他推开房门时,屋内空无一人,只有一片狼藉。
他那时还小,只知道母妃不在,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站在门口,看着满地狼藉,不知所措。
洛桦五岁生辰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母妃,他学着凡间话本喊她啊娘,换来的只有母妃嫌弃神色和训斥:“不要这样喊我,洛桦。”
洛桦呆愣愣地看着母妃,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不喜欢自己喊她娘亲。他明明记得,凡间的小孩都是这样喊娘的。
从那之后,洛桦便不再喊母妃为娘亲。他总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宁愿在无人时,独自对着空气喊娘亲,也绝不在人前喊出那两个字。
洛桦望着麟怨,眼尾泛着微红,“我不会乞求你,即便只是今夜。”
洛桦话语中透露着决绝,可他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他怎么可能不在乎,他怎么可能不乞求……
“君上,扶华山来人了。”屋外的声音响起。
麟怨皱眉,侧头望去,“让他等着。”
“君上。”门外的人似乎有些着急,“他说扶华山少主出了事。”
麟怨来不及整理衣裳,也未和洛桦道别,撑着伞带着自己近侍,御剑前往了扶华山。
洛桦似决定了什么。
他起身,如同来时一样,穿着单薄的衣裳,没撑伞,踱步在青丘漫雪天中。
心中一遍遍提醒自己,麟怨就要和那位扶华山少主成亲了。
洛桦并非是要寻到答案,都怪麟怨给他一次又一次纵容。
让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在沼泽漩涡中生出痴心妄想。
“太子殿下。”陌生的声音叫住了他,洛桦顺着声音望去。
洛桦并未停止脚步,仿佛没听见那人说话,他身上衣衫单薄,在青丘的漫天白雪中显得格外萧瑟。
“太子殿下,你这样往前走,不出一刻钟,就会被雪覆盖掉整个身子。”那人语气淡淡,“如果太子殿下执意要去死,那请便吧。”
洛桦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人身上,那人一身青衣,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静静地看着他。
“太子殿下,今日雪天,地滑路险,何必急着送死呢?”青衣男子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谁说我要送死?”洛桦眸子闪过一些狡猾之意,“倒是你,本是魔界的人,却幻成青丘人。”
青衣男子勾唇,“太子殿下好眼力,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怕太子殿下误会。”
“误会什么?”洛桦眉头微挑,“误会你是父亲派来监视我的?”
“太子殿下说笑了。”青衣男子将伞递给洛桦,“太子殿下还是拿着吧,莫要冻坏了身子。”
洛桦看着那把油纸伞,并未伸手去接,“本太子不需要。”
“太子殿下若冻坏了身子,魔尊怪罪下来,我这脑袋可就不保了。”青衣男子语气轻快,带着几分调侃。
“父亲不会怪罪你。”洛桦语气冰冷,“他恨不得我死。”
“太子殿下常读凡间书籍。”青衣男子将伞往洛桦那边倾斜,“怎就品会不了其中道理。”
“凡间有句话不知者无罪。”洛桦眸子微沉,“这句话是不是也适合你?”
“太子殿下真是伶牙俐齿。”青衣男子轻笑一声,“只是不知太子殿下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作识时务者为俊杰。”
“本太子不知,也不想知道。”洛桦抬眸看向青衣男子,“你今日来此,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非也。”青衣男子微微摇头。
“本太子也知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洛桦语气淡淡。
青衣男子朝洛桦作了个揖,“太子殿下,您生来便尊贵,少时吃尽苦楚。在人间日子如渡劫,又被魔君送来这青丘,话本里您都是可以任意让人很透的角色。倒是麟怨君上和扶华山少主被传唱是一对天作之合,我知晓您性子傲易不曲,却被囚在这片小地方里,这么多年,心中也会不甘。”
洛桦听着他的话,神色未起波澜。
青衣男子顿了顿,继续说道:“洛桦太子,您是天之骄子,怎能居于他人之下?”
“本太子在青丘是自由身。”洛桦垂眸,“不居人下。”
“太子殿下,这自由分明是假象。”青衣男子轻笑,“看似自由,可却处处受制于人。”
“假不假又能如何?”洛桦执起地上断了的树枝,手中透出一根玄线,“本太子受得起。”
“太子殿下这是想和我打上一架?”青衣男子看了看不远处的结界,没有一道紫红色的泛光,也没有泽羿身上散发出来的明光,洛桦的修为此时比他还要弱上不少。
“本太子没这心思。”洛桦眸光微沉,“只是不想听你聒噪。”
“太子殿下,您可知,您今日这般模样,与凡人无异?”青衣男子眸光微闪,“若我是您,早就……
早就怎样?”洛桦眸子微眯,“像你们一样,做别人的狗?”
“做狗,也总比做傀儡要好。”青衣男子语气淡淡,“至少还有自由。”
“你懂什么?”洛桦垂眸,“你的自由,不过是在刀尖上舔血,随时都有可能丢了性命。”
“至少,我还活着。”青衣男子眼中尽是嘲讽,“太子殿下就不一样了,看似高高在上,实则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本太子活的比你好。”洛桦手中树枝在雪上随意比划着,“你知道的本太子比你要多。”
青衣男子抽出剑,骂道:“太子殿下勿怪小的趁人之危了。”
洛桦将手中断了的树枝扔掉,手中玄线缠绕着树枝,树枝由断而全,树枝如同软剑,弹回手里。
洛桦剑法本就嚣张,如同他本人。
从未惧怕过会落败在他人手上。
更不会夹着尾巴讨好。
任何物品都能在他手中成为武器。
洛桦眼神凛冽,手中树枝舞出,剑气凌厉。
青衣男子持剑抵挡,树枝虽软,却坚硬无比,树枝如同毒蛇般缠绕剑身。
洛桦的招式总是很刁钻,仿佛天生就知道如何攻击别人的弱点。青衣男子一时之间有些招架不住,只能不断后退。
青衣男子被洛桦逼退到结界处,他咬牙骂道:“太子殿下这是下死手?”
“何谈下死手?”洛桦眸子闪过一丝玩味,“若是下死手,你早就死了。”
青衣男子嗤笑起来,带着轻蔑的神色,“太子,你剑法固然厉害,却也敌不过我的药粉厉害。”
“药粉?”洛桦眉头微皱,“卑鄙。”
“太子殿下莫要怪罪,小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青衣男子笑着,手中剑刃如钩,缠着洛桦的树枝。
洛桦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松开树枝,手中玄线瞬间缠住了青衣男子的脖颈。
青衣男子呼吸一滞,挣扎着扯断玄线,捂着脖颈剧烈咳嗽起来。
“本太子说过。”洛桦手中玄线闪烁着暗光,“你命在我手。”
“太子殿下好本事。”青衣男子捂着脖颈,眸中闪过一丝阴狠,“我若死了,你在这青丘也讨不到好处。”
洛桦手中玄线一紧,“威胁我?”
青衣男子感受到脖颈上的刺痛,额头渗出细汗,“太子殿下误会了,我只是想说,您如今的实力,还不足以自保。”
“本太子自保还用不着你来操心。”洛桦冷哼一声,手中玄线一松,“滚。”
青衣男子捂着脖颈,踉跄着站起身,“太子殿下,今日之仇,来日必报。”
“随时恭候。”洛桦看着青衣男子远去的背影,眸光微沉。
洛桦收回玄线,树枝也化作断枝,掉落在雪地上。
洛桦用神识探查自己的灵力,本该恢复了一点的灵力,却因刚刚打斗损失,就连寿命也赔上了几日。
若是没有麟怨的照拂,他早死在这灵力茂盛的青丘之地里。
幸好,还有泽羿从凡间寻来的药,足够他身体支撑多一段时间。
可他总觉得愧疚,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身子,又要坏掉了。
“殿下。”泽羿捡起地上的伞倾斜他那边,“这是……魔君又找人给您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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