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比昨天薄了些,痛埋蹲在美术班后墙的牵牛花架下时,第三十八朵紫牵牛刚绽开半片花瓣。帆布包里的柠檬黄颜料管安分地躺着,她指尖触到花苞顶端的露珠时,听见米白色帆布鞋踩过青砖的轻响——宋安泣的发梢还沾着点晨露,手里拎着个纸袋子,帆布包侧袋露出半截画筒。
“甜品店的桑梅蛋糕要等现烤,”宋安泣蹲下来时,帆布包上的小雏菊蹭过砖缝里的青苔,“老板说十点开门,我们先去公园画会儿速写?”她从袋子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块杏仁曲奇,边缘烤得金黄,像用赭石调了点橘红,“刚路过面包房买的,垫垫肚子。”
痛埋咬下曲奇时,碎屑落在帆布包的向日葵图案上。宋安泣正往速写本上画牵牛花,铅笔杆上“送给会数露珠的小画家”那行字被阳光晒得更加清晰,她突然抬起头啦,卷曲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我还没吃桑梅味的蛋糕呢。”
宋安泣笑起来:“没吃过啊,今天就带你尝尝。”痛埋偏头,帆布包侧袋突然露出个锡制小罐,罐身上刻着朵蔷薇,像用钴蓝轻轻勾过边,宋安泣有些好奇的看向痛埋,指尖轻轻划过那罐子,“这是什么?”
“是伯爵茶啦。”痛埋拿出那小罐子晃了晃,“听说吃桑梅蛋糕配伯爵茶不错,我特意带了茶叶罐!”
公园的长椅被晨露打湿了。宋安泣垫上张牛皮纸,痛埋才发现那是昨天画向日葵时裁剩下的边角料,边缘还沾着点柠檬黄的颜料。两人的速写本并排放着,宋安泣画的是晨光里的柳树,枝条的弧度像她调颜料时手腕转动的样子;痛埋画的是长椅下的蒲公英,绒毛被风吹得散开,像撒了把钛白颜料。
“你看这团绒毛,”宋安泣凑过来看时,银镯子在速写本上投下细碎的光,“像不像桑梅蛋糕上的奶油花?”她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支新画笔递给她,笔杆是樱桃木的颜色,“昨天在美术用品店看到的,笔锋软,适合画甜品的褶皱。”
痛埋接过画笔时,指腹蹭到笔杆上的细纹路。宋安泣已经翻到速写本新的一页,正用铅笔勾画她的轮廓,阳光斜斜地淌过她的发梢,把几缕碎发染成了浅金,像掺了点钛白的柠檬黄。宋安泣拧开松节油的瓶盖,笔刷在调色盘上转了半圈,视线却落在痛埋捏着画笔的手上——指腹圆润白皙,像昨天画牵牛花时蹭到的露水。
“别动,”宋安泣突然开口,铅笔在速写本上落下第一道线,“你捏着画笔的样子,比我画过的所有静物都好看。”她笔尖顿了顿,目光扫过痛埋帆布包上歪歪扭扭的向日葵刺绣,“那朵向日葵的针脚,要掺点赭石才够暖,像洒在你发顶的暖阳。”
痛埋抬起头时,睫毛上沾着点不知从哪飘来的粉笔灰,像落了层细碎的雪。宋安泣赶紧低头添了两笔,把那点白画成了晨光里的绒毛,笔尖在纸上沙沙响:“你刚才皱眉的样子,眉峰要调点群青才够清,像公园长椅下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她突然停笔,耳尖红得滴血,“其实我练了好几天,就想画准你笑起来时唇角的弧度,比画花瓣的纹路难多了。”
窗外的蝉鸣突然轻了些,阳光把痛埋的影子投在画纸上,刚好落在宋安泣画到一半的肩膀上。她赶紧蘸了点钛白,把那片阴影调成半透明的,像蒙着层薄纱:“你帆布包拉链没拉好。”宋安泣提醒她。
痛埋伸手去拉拉链时,指尖在阳光下泛着点浅浅的粉色。宋安泣的笔突然掉在地上,她慌忙捡起来,发现笔尖不知何时沾了点自己调好的柠檬黄,赶紧往画纸上点了点,刚好落在痛埋的耳后:“就当是……给你画了朵小雏菊,比我绣在餐布上的好看吧?”
风从窗外溜进来,掀动了画纸的一角。宋安泣按住纸时,看见自己画里的痛埋正低头笑着,嘴角的弧度显得少女越发柔软,眼尾的那颗小痣被阳光笼罩——和此刻抬眼望过来的痛埋,一模一样。
十点的阳光刚好斜斜地落在甜品店的玻璃门上。推开木门时,甜香混着烤蛋糕的黄油味漫过来,像把赭石、群青和钛白调在了一起。穿白围裙的老板正把桑梅蛋糕摆在柜台里,深紫的果酱从蛋糕层间溢出来,边缘沾着点奶油,像用刮刀轻轻抹过的痕迹。
“安泣要的桑梅蛋糕来啦,”老板擦着玻璃柜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她们并排的帆布包上,“今天特意多加了桑梅酱,知道你爱吃蛋糕上的那个酱。”宋安泣接过蛋糕时,耳尖红得像桑梅酱的颜色,痛埋才发现她的帆布包侧袋边放着两个小巧的白瓷杯,杯沿描着圈金线,像用金色颜料勾过。
靠窗的桌子铺着格子桌布,蓝白相间的纹路像宋安泣调色盘里常有的配色。宋安泣把伯爵茶倒进小瓷杯时,茶叶在热水里舒展的样子,像她画向日葵花瓣时的笔触。痛埋刚要拿起叉子,就见宋安泣从帆布包里摸出块柠檬黄的餐布,上面绣着朵小雏菊,针脚歪歪扭扭的,像刚学刺绣的人绣的。
“上次野餐时蹭到颜料了,”宋安泣把餐布铺在痛埋手边,指尖捏着杯柄的力度很轻,“洗不掉,就绣了朵花盖住。”她叉起块蛋糕递过来,叉子上沾着点深紫的酱,“快尝尝,桑梅是老板自己种的,带点酸酸的味道。”
蛋糕上的奶油软得像一朵洁白的云。痛埋咬下去时,桑梅酱在舌尖炸开,酸里裹着甜,像把紫罗兰和柠檬黄调在了一起。宋安泣正用勺子刮盘边的酱,嘴角沾了点深紫,像画速写时不小心蹭到的颜料,痛埋递过纸巾时,指尖碰到她的手腕,银镯子突然响了声,像谁在画布上敲了下。
“你看这奶油的纹路,”宋安泣指着蛋糕顶的螺旋纹,勺子上的酱滴在餐布上,晕出一小团紫,“像不像用刮刀画的星空?”她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速写本,翻到新的一页,铅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很轻,“我要画下来,回去调成颜料。”
痛埋看着她速写时,发现宋安泣的脸旁沾了点奶油。晨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的侧脸上,把绒毛染成浅金,像用钛白调了点柠檬黄。宋安泣画到桑梅酱的地方时,铅笔顿了顿,转头问:“你觉得用青莲加胭脂红,能调出这个颜色吗?”
“再加一点点钴蓝?”痛埋指着盘里的酱,“像你画蝴蝶翅膀的那种紫。”宋安泣突然笑起来,银镯子晃出的光落在蛋糕上,把深紫的酱照得透亮,“上次画蓝蝴蝶时,我说翅膀要带点紫才灵动,原来你还记得。”
伯爵茶的热气把玻璃蒙上了层雾。宋安泣用指尖在雾上画了朵小雏菊,花瓣歪歪扭扭的,像她鞋面上绣的那朵。痛埋跟着画了朵牵牛花,藤蔓缠在雏菊旁边,两人的指尖在玻璃上碰了下,像刚才递蛋糕时碰到的力度。
“老板说桑梅酱要熬三个小时,”宋安泣喝了口茶,杯沿的金线在她唇上投下细影,“去年我来学过,熬到最后总忍不住偷吃,结果酱熬稠了。”她从帆布包里摸出个小玻璃罐,里面装着深紫色的酱,“后来老板每次都送我一小罐,说比买的更甜。”
痛埋打开罐子时,桑梅的香气混着蜂蜜的甜漫出来。宋安泣正用铅笔在速写本上补画茶杯,杯沿的金线被她画成了波浪线,像她们调颜料时的纹路。“要不要涂在曲奇上?”宋安泣递过块杏仁曲奇,“比单吃更有味道,像画里加了高光。”
曲奇蘸了桑梅酱后,酸甜裹着坚果香在舌尖散开。痛埋看着宋安泣的速写本,发现她在蛋糕旁边画了两只握在一起的手,一只手的指节有钴蓝印子,另一只手的指尖沾着柠檬黄,像昨天画画时的样子。宋安泣突然合上本子,耳后红得像被桑梅酱染过:“回去画成油画,挂在美术室好不好?”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老板端来新烤的蔓越莓饼干,放在她们桌角时说:“安泣每次来都要等桑梅蛋糕,说像等颜料干似的有耐心。”宋安泣正用勺子把最后一点桑梅酱刮进嘴里,闻言抬头笑起来,银镯子的光落在老板的白围裙上,像撒了把细碎的星星。
收拾东西时,痛埋发现帆布包里多了个小罐子。打开才知道是桑梅酱,宋安泣正把速写本塞进画筒,声音里带着点笑意:“老板给的,说回去涂面包吃。”她突然指着痛埋的帆布包拉链,“又没拉好,小画家的桑梅酱要洒出来啦。”
拉拉链时,痛埋的指尖触到个硬东西。掏出来放在手心里,才发现竟然是管新颜料,管身上写着“桑梅紫”,旁边贴着张小纸条:“送给能调出星空颜色的小画家”。
她突然发现,宋安泣真的很喜欢叫自己小画家。
不等她过多思考,宋安泣已经背上帆布包走到门口,米白色帆布鞋上的小雏菊沾了点蛋糕屑,像从甜品画里跑出来的。
走在回美术班的小路上,风卷着梧桐叶打旋。宋安泣突然停下脚步,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东西塞进痛埋手里——是块桑梅味的硬糖,糖纸是深紫色的,上面印着朵向日葵,像她们昨天画的那朵。“老板说这个能含很久,”她的银镯子响了声,“像我们画油画,要慢慢等它干。”
痛埋含着糖时,舌尖的甜漫到喉咙里:“你很喜欢桑梅的味道啊?”
“是啊。”宋安泣的发梢被风吹到她手背上,带着桑梅蛋糕的甜香,像刚才速写本上没画完的笔触。两人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叠在青砖路上,像幅没干的画,深紫的糖纸在痛埋手心里晃出光,像把今天的甜,都裹进了颜料里。
美术室的木门依然没锁。推开门时,松节油的味道里多了丝甜香——宋安泣把那罐桑梅酱放在窗台上,旁边又摆上她们的速写本,桑梅蛋糕的轮廓旁,被人用铅笔添了朵牵牛花,花瓣上沾着点深紫,像谁不小心把酱蹭到了纸上。
“下午我们用桑梅酱调颜料吧,”宋安泣支起画架时,银镯子在阳光下晃出细闪,“老板说桑梅的紫能留很久,像你数过的露珠,能记在画里。”痛埋看着窗台上的桑梅酱,突然发现罐口的玻璃上,映着两个挨得很近的影子,像两只挤在甜品店里的小兽,尾巴尖都沾着甜。
画到桑梅蛋糕的奶油花时,痛埋的画笔顿了顿。宋安泣凑过来帮忙,胸口的衣料蹭过她的手背,带着洗过的皂角香混着桑梅的甜,以及她身上特别的白玉兰香。两人的呼吸落在画纸上,晕开片浅紫的雾,像刚才玻璃上的水汽。“这里要轻些,”宋安泣握着她的手往下压,笔尖的紫色颜料在纸上晕开,“像桑梅酱刚滴在蛋糕上的样子,要有点流动的软。”
窗外的蝉鸣过了正午,画纸上的桑梅蛋糕已经有了模样。宋安泣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玻璃小瓶,里面装着半瓶透明的液体。“松节油混了点蜂蜜,”她往调色盘里倒了点,琥珀色的液体在紫颜料里旋出小旋涡,“能让颜色更亮,像蛋糕上的光。”
痛埋蘸着调好的颜料时,舌尖还留着桑梅糖的甜。她低头时,发现宋安泣的帆布鞋底沾着点深紫,像刚才在甜品店蹭到的酱,而自己的帆布鞋上,不知何时被人用铅笔描了朵小雏菊,花瓣尖沾着点紫,像从桑梅蛋糕里刚跑出来的。
“画完这幅画,我们去后山摘桑梅吧,”宋安泣用刮刀调整颜料的厚度,声音里带着点期待,“老板说后山的桑梅更甜,做出来的蛋糕更好吃,调出来的颜料也更有味道。”
“好呀。”痛埋看着画纸上的蛋糕,突然觉得今天的甜,像被谁用画笔描过似的,连影子里都带着紫,在画布上慢慢晕开,成了最温柔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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