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那个是五皇子,五皇子护着的那人,是太傅蔺宁。”树后一个男人压低了声音说道,他大半张脸都用黑布蒙着,只露出一对锋利的眉眼,那是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眸,眼神中写满了戏谑之意,“你们啊,谨记两点,第一,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你们的模样;第二,如果看到了立即动手,要么杀人,要么自杀。都懂了吗?”
“放心吧头儿,我们跟着您,哪次失手过,您就是我们的福星嘞。”说话的是一个身高只有三尺的男人,若非他开口时声音低哑阴沉,旁人定会将他认作寻常孩童。
“你这张嘴和抹了蜜似的,你也别叫短剑了,改叫‘蜜饯’吧。”为首的男人话锋一转,“此次不一样,这个五皇子,不好对付。”
短剑乐呵呵道:“他再有能耐,遇上咱鹫人,这条命也算到头了。”
“鹫人”二字一出口,树后的众人都不自觉地挺了挺腰,仿佛成为鹫人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你小子真是心里没灯——不亮堂啊。”男人一掌拍在短剑后脑勺上,“别整天把鹫人挂在嘴边,这是什么好差事吗?朝廷的通缉令还贴着呢,就凭你们手上沾的血,哪天死了阎王都不收。”
“头儿,此言差矣啊。”短剑摸了摸后脑勺,“朝廷通缉怎么了?我们名声好着呢,那戏本里怎么称呼来着,叫‘绿林好汉’。”
男人不再搭话了,眯起眼睛细细打量前方,半晌骤然发出一声低吼:“拿人!”
顷刻间数条人影一拥而上,他们似乎并急于出手,只围着中心的俩人打转,一步步缩小包围。
褚元祯已将听感用到了极致,林间漆黑犹如黑绸遮眼,唯有脚步窸窣愈发清晰。突然,他向右后急撤一步,旋身飞起一脚,一条人影在眼前被踢飞出去,直直坠入旁边的草丛,被踹飞的人竟没发出一声,紧接着又有人影从对侧扑来,仿佛飞蛾扑火一般前仆后继。
好一个训练有素的打法!
眼下已来不及调转身形,褚元祯堪堪扭过肩头,抬手欲拿住扑过来的人,怎料此人动作异常灵敏,招招式式皆能恰好避开,眼看一柄寒刃已逼至眼前,他也顾不上其他,赤手接下那寒刃,同时屈肘直打对方面部,将人击翻在地。
还没等喘口气,又有人影从头顶跃下。这一次蔺宁大吼一声,一把拽住那人的领口,用蛮力将人掀在地上。
“老师!”褚元祯急得大喊:“他们有刀!”
蔺宁已无暇搭话,他在大学时选修过散打,不过都是三脚猫的功夫,眼下对上这种训练有素的杀手,也只有拳脚相加凭着身形压制,俩人像拔桩似的又拱又顶,扭打着滚进一侧的矮丛中。
褚元祯心急如焚,一时没注意到身侧快速闪过一道黑影,等反应过来才看清那是个身形矮小的男人,男人有着孩童一样的体格,动作灵敏如山猴子,眨眼间就蹿至跟前,只靠单手撑地,身体凌空翻起,飞起一脚直捣褚元祯胸口。
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力道之大令褚元祯连连后退,张嘴呕出一口鲜血,背部抵在树干上才堪堪稳住了身子。
“我的五殿下。”男人的声音低哑而阴沉,“打斗中走神,可是会丢命的哦。”
褚元祯不敢再大意,擦掉了嘴角的血,紧盯男人的举动。周围细密的脚步声更甚了,他们的攻击不急不躁,井然有序,仿佛就是为了消磨掉对手的耐性,用车轮战术耗干他的力气,只等他露出破绽一招致胜。
林中起了风,远处亮起星星点点的火把,同时响起马蹄踩踏的声音。
褚元祯动了动唇角,“别高兴太早,胜负未定呢。”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暴吼传来:“有援兵!撤退!”
面前的男人“嘁”了一声,一个空翻退出半丈开外。褚元祯趁机奔向蔺宁,那个与蔺宁扭打在一起的人此刻也想撤退,被褚元祯挥臂挡了下来,他一拳砸中对方门面,反手卸了那人的下巴,把人摔在地上,拿脚狠狠踩住。
蔺宁惊魂未定地从地上爬起来,只见一队人马破风而至,为首的正是褚元祯的近卫成竹。成竹边下马边喊:“殿下,您没事吧?!”
“来得正好,再晚一步就替我收尸了。”褚元祯蹲下身子,将地上的那人提了起来,扯下他面上的黑布,瞬间没了笑意,“这些狡猾的狗贼!”
蔺宁凑上去打量,冷不丁撞见一张因下巴脱臼而扭曲变形的脸,那张脸上双目圆瞪,一侧嘴角溢出黑血——显然已经吞毒自尽了。
成竹也蹲了下来,三两下扒开那人的领口,露出锁骨处纹着的秃鹫图案,“殿下,是鹫人。”
褚元祯面色几变,站起身发泄般地踢了那死尸一脚,“真是混蛋,将这尸体带回府里!”
*
鉴于今晚险象迭生,蔺宁没再要求自己回去。
褚元祯府上养着医官,是个有些年纪的老者,褚元祯唤他颜伯,“颜伯,我没事,你先去看老师。”
“殿下可不像没事的样子。”颜伯一眼就瞧见他手掌还在滴血,“我先替殿下包扎了,再去给太傅瞧。”
蔺宁站在一旁摆手,“我是真的没事,刚摔下马时觉得哪儿都疼,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在我手底下,只有完好和不治。”颜伯熟练地替褚元祯包上伤口,又道:“这话轮不到我说,但我还是忍不住,殿下不要仗着年轻不在乎,您手掌这伤,又是赤手接的刀刃吧,这伤了筋脉,遭罪的还是您自个儿。”
“是,是,颜伯的话我记下了。”褚元祯打着圆场,见成竹端着水盆进来,赶紧话锋一转,问道:“查出来了吗?”
“正在查。”成竹放下水盆,“已经在林子里找到了黄思章和魏程理的尸体,俩人都是一刀毙命,凶手显然不留活口。”
“尸体?”蔺宁惊呼一声,“死了?俩人都死了?”
成竹略一颔首,“我们晚了一步。”
“死人不会吐露什么,他们的目的达到了。”褚元祯握拳敲向桌面,“鹫人那边呢?”
“鹫人素来是拿钱办事,暂时没有头绪。”成竹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殿下与鹫人交过手,可有什么眉目?”
“有个男人形似侏儒,只有孩童那般高矮,出招却是又快又狠。”褚元祯眯起双眼,“我捱得那一脚,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是短剑!”成竹几乎脱口而出,“据说短剑是边境斥候出身,不知为何成了鹫人,化名短剑就是因为他身形矮小,出手狠绝,经常是一招制敌,他的赏金可不低。”
“鹫人还有这号人物?”褚元祯思索片刻,“他们果真是派了高手前来,若今日黄魏二人平安到了大理寺,依大理寺卿魏言征的性子不日便会有结果,所以今夜的劫杀是唯一可乘之机,把人都杀干净了,才不会留有后患。”
蔺宁在一旁听着,几次欲张口又生生忍住,他好奇鹫人身份,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问,生怕言辞不妥露出马脚,让人识破自己并非真正的太傅。
褚元祯似乎看出他有疑虑,“老师是不是想问‘短剑’是谁,其实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鹫人宣称广纳天下仗义之士,实则成为鹫人的多是流民、盗贼、甚至逃犯,鹫人给他们一个容身之所,他们就为鹫人卖命。那些没什么本事的人大多就此隐去姓名,统称鹫人,而像短剑这种有些功夫的便以代号相称,方便记忆。”
蔺宁听了点点头,“朝廷不管?”说完便后悔了,接着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好像曾听某位同僚提起过,说陛下有意肃清鹫人。”
“父皇有心无力。”褚元祯苦笑一声,“原来京都权贵豢养死士,耗财耗力不说,一旦留下蛛丝马迹还会牵连自身,而今有了这些鹫人,权贵们想杀人放火只要给钱就行,谁又能查到背后出钱的人是谁呢?就如今晚这事,怕是很难找出始作俑者身份,黄思章和魏程理算是白死了。”
“没有别的办法?”蔺宁眉头紧锁,心道,若是借助现代刑侦手法,或许能有些眉目,电影里都是怎么破案的来着?好像每次都会查验脚印?想到这里,他双手一拍,“去查马蹄印和车辙印!”
褚元祯和成竹对视一眼,成竹立刻抓起桌上的剑,“我这就去!”
颜伯这时已给蔺宁号完脉,眉头一点点扭在一起,“太傅这是……”
“老师如何?”褚元祯心急地问道:“可有哪里不妥?”
“殿下无须担心。”颜伯捋了一把胡须,“从表象看,太傅体内尚有气血瘀滞,为防骨头触物而折,近期应以静养为宜。”说完好整以暇地看了蔺宁一眼。
蔺宁一阵心慌,生怕这医官把脉看出了端倪,连忙撤回胳膊,“静养好啊,我这人天生不爱活动,如此便有理由躲懒了。”
褚元祯舒了口气,“此事好办,颜伯给留个方子,府里的药材选好的用,缺什么就叫他们去买。”
“这个自然,殿下放心。”颜伯提笔写了方子,又叮嘱几句,才起身告退。
待屋子里只剩他们俩人时,褚元祯就近在蔺宁身侧坐下,他这会儿又变成那副乖巧恭顺的模样,重新斟了碗热茶,似是无心地说道:“老师不如在我府上住下。”
“什么?!”蔺宁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烫得舌尖生疼,哆哆嗦嗦地开口:“这不合适吧。”
非常不合适,乍听之下像极了同居邀请。
“老师不愿?”褚元祯声音里染上一丝委屈,“学生没想别的,只是担心老师的安危。鹫人行事狠辣,难保不会再来。”
“这一次还不够?黄魏二人不是已经死了吗?”蔺宁心下一惊,“难道对我们也要赶尽杀绝?”
褚元祯没答话,只露出一副难言的表情。
蔺宁看他这幅表情更着急了,他本就被今晚的事吓了一跳,左思右想,保命要紧,干脆一咬牙一跺脚,“行,那我便住下,就住到……大理寺结案。”
“如此甚好。”褚元祯笑道:“我这就命人将内院厢房收拾出来。”
小狼狗发出一个同居邀请(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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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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