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宁站了起来,“魏程理关在哪里?刑部大牢?”
“本来是在刑部,刑部侍郎沈随之是外祖父门生,但是——”褚元祯也跟着站了起来,“父皇让大理寺接手了此案,今晚大理寺回去刑部押人。”
蔺宁快速放下几个铜板,抹了把嘴,“魏程理执意呆在刑部大牢是为了保命!那些人都敢对皇子动手,对付区区直讲更是不在话下。只要魏程理和黄思章变成死人,就不会再有人被牵扯进来,这件事就可以宣告结案了。”他左右看了一眼,“咱们骑马过去。”
“老师会骑马?”褚元祯露出惊讶之色。
“我以前……”蔺宁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他曾趁着暑假在草原上呆了大半个月,跟当地牧民同吃同住,骑马也是那时学会的。但眼下谁会相信他是个穿越者,又有谁会毫无芥蒂地真心对他?现在还不到说实话的时候。
褚元祯没再多问,他心中被另一件事占据了。
他是重生的,所以清楚地记得前世的事情,前世他与蔺宁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抓住黄思章这条线,重生归来,他第一时间便安排手下秘密找到魏程理,威迫加利诱令其供出黄思章的所作所为。
令他没想到的是,魏程理虽检举了黄思章,却主动要求于狱中思过。如果按照蔺宁的分析,魏程理此举是为保命,那么这起事件的背后之人只会更有权势,才让魏程理觉得两头都得罪不起,最终只能自请下狱确保自身安危。
是谁?谁会比他更加令魏程理感到恐惧?
前世,“监生买卖案”查到黄思章这里便结束了,始作俑者使了一手金蝉脱壳,黄思章便成了被舍弃的那枚棋子。重活一世,褚元祯发誓要揪出幕后黑手,但眼前的情况却让他犹豫了,蔺宁误打误撞再次被牵扯进来,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拗不过蔺宁,只得带着人来到刑部大牢。
值守的狱卒见了俩人面露尬色,他们来的不巧,押送囚犯的马车一刻钟前刚刚离开,蔺宁听后扬鞭就要去追,褚元祯慌忙间拉住了他。
“拦我做什么?”蔺宁皱着眉,“追啊!”
“学生一路都在想,大理寺卿魏言征向来严苛,断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含糊,或许不用担心。”褚元祯试探着问道:“不如学生送老师回去?”
他想了一路,还是不愿蔺宁再次卷入这场纷争里。
哪知蔺宁听了大喝一声:“胡闹!你以为我们来干什么的?来跑马玩的吗?”
褚元祯还想劝,“可是——”
“没有可是!”蔺宁粗暴地打断他,“要么追上马车,要么去大理寺,黄魏都是至关重要的人证,今晚要看着人平安送过去!”
蔺宁有一个习惯,要么不插手,要么管到底,他教育学生时就是如此,如今更像被激发了斗志。
“好。”褚元祯妥协了,“学生明白老师意思了,方才是学生思虑不周。”
街上少有行人,俩人跑了一段,蔺宁忽然察觉到不妥,高声问道:“这是通往大理寺的路?”
“是。”褚元祯回道:“只有这一条。”
“不对啊。”蔺宁慢下来,“骑马肯定比马车快,我们跑了这么久,怎么还没看见马车?那个狱卒明明说大理寺的人刚走不久,怎么着也该追上了。”
“老师的意思是……”褚元祯停下马,“……他们没去大理寺?”
冷风吹过街口,刀子一般掠过俩人的面颊,蔺宁骑在马上前后张望着,半晌又问:“这个方向,从哪里能出城?”
褚元祯心里登时冒出一个答案,“方才那个路口左拐就是东城门,东城门外的官道连着密林,最适合杀人丢尸。”
“调头!”蔺宁拉紧一侧缰绳,“你我分头行动……”
话音还未落地,就被褚元祯打断了,“学生与老师一起!老师要去追马车,学生就去追马车,大理寺那边已派了人过去,不会有事的。”
“你带路。”蔺宁这次没有拒绝,夹了马肚,低喝一声:“走!”
自东城门出城,路上的马车辙印愈发清晰。
蔺宁不自觉地握紧了缰绳,他手心微微冒汗,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毕竟眼下他们只有两个人,若对方人数众多还有刀剑,那他与褚元祯真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了。他刚想问问护卫何时能赶到,抬眼就瞥见前方疾驰的马车。
褚元祯显然也看到了,偏头望他一眼,“还不清楚对方有几人,老师先不要过去。”说罢猛夹了一下马肚,那马便立刻向前奔去。
一人一马从侧面飞速赶超,硬是逼停了马车,只听车内“咣当”一声,显然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何人大胆?不要命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夜色里响起,手里寒刃已悄悄滑出半鞘。
“车里是何人?”褚元祯扬起马鞭指了指车厢,“你从刑部大牢押着人出来,又要把人带到哪儿去?”
“老子劝你一句,莫管闲事。”男人语气不善,“这不是你这种人该管的事。”
“我这种人?”褚元祯扬了扬眉毛,“你可看清了我是谁?”
“五皇子嘛。”男人勾勾嘴角,“皇子就该老老实实呆在黄金屋里,这大半夜的在外闲逛,左右也没个护着的人,容易出事。”
“谁说没人?”蔺宁打马赶了上来,他只听见男人最后半句话,又瞥见那泛着寒光的刀刃,已经冷汗直冒,“京都脚下,皇权在上,岂能容你乱语?”
“老师!”褚元祯心头一凛,“不是说好……”
车厢内猛然传出钝物撞击的声音,几人相互望了一眼,男人率先拔出了刀,挥臂朝前劈下,“冲——”
说时迟那时快,褚元祯急转马头,双手同时松开缰绳,用一只手臂挡住男人的刀,另一只手趁机拿住男人肩头,肩臂同时发力将人朝着一侧扯去。男人背部抵在车厢上,堪堪稳住了身形,抬腿就是一记猛踢,褚元祯似乎早有预料,偏身躲开,借势跃上马车前室,拉车的马匹受了惊,原地扬蹄嘶鸣,男人还想挣扎,被褚元祯抬脚踹下马车。
蔺宁看呆了,他本以为那男人是个狠角色,没想到真正的狠角是褚元祯。
“找死!”
一把寒刃自车厢内刺出,褚元祯背对车厢,躲闪不及,被刀锋擦破了后颈,适才被他踹下马车的男人也爬起身来,捡起地上的刀劈头就砍。蔺宁急的要命,情急之下打马上前,意欲挡在俩人中间,电光火之间只闻一声嘶鸣,闪着寒光的刀刃正中马脖!
坏了。蔺宁心道,玩脱了。
受伤的马儿扬蹄乱踏,发狠似的要将背上的人甩下去。蔺宁哪里受得住马儿这般发狂,一个不稳跌下马背,身子像是皮球一般在地上翻滚,偏偏这官道两侧都是密林陡坡,他就这样一路朝着漆黑的坡底滚去。
“老师!”
褚元祯登时红了眼,也顾不上后颈处还抵着一把刀,他用肩膀撞开身后的人,生生捱了一下,竟察觉不到疼,飞身就往坡下冲。
好在密林多树,蔺宁没滚几圈便撞上一棵,他伸手抱住树干,只觉得眼冒金星,朦胧中瞧见一个身影扑过来,“老师、老师——!”
“别叫,没死。”话虽如此,那感觉却和死了一样,浑身没有不疼的地方。
褚元祯俯身跪下,小心将人扶起来,“老师哪里疼?有没有受伤?”
“哪里都疼。”蔺宁大半个身子都窝在褚元祯怀里,也无心思考这个姿势是否妥当,他抬头望向坡顶,“你下来干什么?马车上的人呢?找到魏程理了吗?”
“车厢里确实有人,但学生没有看清。”褚元祯眉头紧锁,“老师跌下马,学生也顾不得其他了。”
“当然是魏程理更要紧!你怎么能……”蔺宁想站起来,刚一挪动就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瞬间放弃挣扎,“我们现在如何上去?”
“学生背您。”褚元祯说着蹲下身去,“老师能上来吗?”
蔺宁不好意思说不能,忍着肩膀处传来的疼痛将手搭在褚元祯肩上,可刚刚抚上肩头,就感觉一股粘稠,摊开掌心一看,竟然是血!他倒抽一口气,“你受伤了?怎么不说!”
“皮肉伤。”褚元祯回过头,“老师快点上来,林子里不安全,我们得尽快离开——”
话音未落,只见从前方坡顶一跃而下数条人影,仿若一张漆黑的铁网从天而降,紧接着周围响起细密的脚步声。
俩人同时瞪大了眼,蔺宁抱着一丝希望问道:“你的人?”
“不是。”褚元祯直起身子,“我的人会着火把,恐怕是来者不善。”
听到“来者不善”,蔺宁觉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他深呼一口气勉强维持镇定,“你听我说,你先走,你腿脚利索,去搬救兵来。”
褚元祯没有动,他慢慢挺直了背,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动静,双手垂在身侧悄悄握紧。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戛然而止,林中忽地陷入死寂,可谁都清楚,危险就在眼前,以俩人为中心,周围已然形成了密不透风的包围。
乌云遮月,林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却能感受到重重杀气。
今晚注定不会太平!
褚元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满目厉色。
“老师,我说过的,无论如何都会护您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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