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黎尘特地晚些时候去叫陈遇起来,没想到去的时候人已经准备好等了许久。
陈遇背着相机兴冲冲地跟在黎尘后面,“咱们今天去找什么啊?”
“灯盏花,有点像小雏菊,但花瓣是条状的。”
“那不就是山间小野花吗,有什么用处吗?”陈遇问。
“活血化瘀,止痛消积,可以炖鸡蛋、烧汤。”
陈遇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沿路看到前面的草丛有些许紫色,陈遇小跑过去,看见这小花和黎尘描述的大致一样,激动地朝黎尘招手:“是这个吗!”
黎尘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对”。
陈遇趁黎尘采花的时候在周边闲逛,看到好看的野花就拍几张,陈遇拍着拍着,在一棵树下面看到几坨黑色的东西,正嫌弃地要走开,黎尘便走过来,“那是松露,要弄些吗?”
“哈?!”陈遇指着那像某种动物的排泄物一样的东西说,“那是……松露?”
黎尘放下背篓,拨开杂草蹲到那棵树下,“吃过松露没见过松露长什么样?”
“餐厅里一般都切片或者直接用粉,原来长这样……吗?”陈遇走过去,弯下身子把头凑到黎尘头边上近距离观察,陈遇头越往边上靠,黎尘顺势越往边上倒,差点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倒地上。
黎尘心里默叹,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把小锄头递给陈遇,“你来试试?”
“……我吗?”陈遇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双手接过小锄头,学着黎尘刚才的样子挖了两块,“好嘞!就这样吧。”
黎尘提醒道:“记得把土再埋回去,不然每年没有了。”
陈遇听话地把土又埋回去,跳起来拍拍衣服,仔细观摩着手里的松露,“这个……”
“这个还没洗,先放背篓里吧。”
陈遇小心把松露放进背篓,跟着黎尘继续走,说:“那我要是天天在这里挖松露,岂不是发达了?”
“夏天的松露可没有冬天的值钱,你……也最好不要有这种想法,”黎尘看着陈遇认真地教导道,“这些食材药材是大自然的馈赠,不能无度取用。”
“……我知道。”陈遇没想到开玩笑讲的话黎尘能那么听进去,“那些关于草药的知识是谁教你的?”
“以前来到不知世的一个中医伯伯,他教了我很多东西,”黎尘看到灯盏花又停下来。
“那他人呢?”陈遇在一旁问。
“走了……”黎尘想想补充道,“是出去了。”
“不知世其实有很多人来来往往吗?”
“嗯,但他们总喜欢毫无预兆地来,悄无声息地离开,”黎尘道。
“哎呀正常,人生路上得碰到多少人啊,有的能陪上一阵子就不错了,黎尘,”陈遇说着说着安慰似的拍上黎尘的肩。
黎尘肩膀一颤,没有避开。
嗯!?没躲?
陈遇一愣,得逞地多拍了几下,然后快速把手抽走。
黎尘抬头目光深情地看着陈遇,明知故问道:“那你也会走吗?”
“……啊,”陈遇看黎尘目光透亮,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脑袋恍惚了一下,陈遇总算明白色令智昏是怎么来的了。
虽于心不忍,但其实陈遇也知道黎尘心里明白答案,“我也会走啊,我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更何况……我的时间没那么多啊。”
“那……你能不能不要不辞而别?”
“当然,当然不会!”陈遇拍拍胸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放心!”
黎尘偏过头,没说话。
即使陈遇食言了,黎尘也不能怎样,只是继续在不知世里带着,迎送着形形色色的人。就像陈遇说的那样,不管是中医伯伯,还是李工,他们走的悄无声息,却在黎尘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他们教会了黎尘很多,很多东西。
采完灯盏草两人就准备去怀特家,路上陈遇肚子饿得咕咕叫。
“啊——还有多远?!”
“吃吧,”黎尘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小包裹递给陈遇。
陈遇惊喜地接过包裹,里面是剥好的白水蛋和红薯,两个都单独装起来不会窜味。
“这么细心?”陈遇掰下一块红薯递到黎尘嘴边,“张嘴——”
黎尘想用手拿走红薯自己吃,但陈遇笑眯眯地就是不放。
“张嘴——”
黎尘快速咬走红薯立刻偏开头。
这人……心思根本就不单纯!
陈遇看黎尘红烧了的耳朵,又带给他一个完整的红薯,然后心满意足地自己吃起来。
不禁挑逗啊……
到了怀特家的院子里,屋子大门敞着,怀特正好刚把药膏抹掉坐在椅子上勾针,听到敲门声,怀特看到黎尘,又看到从黎尘身后探出个头的陈遇,放下针线笑着说:“来这么早吗?”
“在路上垫了些,”陈遇绕过黎尘先进屋,好像和怀特已经很熟的样子,“怀特太太,您的脚腕还疼吗?”
“还好了,就是……”怀特抬起腿,指着说,“就是这里看起来好像中毒了一样。”
怀特面露难色,陈遇看着脚腕处像星空一样的淤青,眼睛都直了。
黎尘远远地看了一眼,说:“没事的怀特阿姨,过些天就好了,药膏还有吗?”
“有的。”
“得再敷两天,”黎尘看怀特对陈遇欲言又止,便说,“怀特阿姨,我们采了些灯盏花,能借用一下烤箱吗?”
“可以,就在灶屋里,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们聊吧,我来做早饭。”黎尘说完便转身去了灶屋,还贴心地把门给带上。
陈遇怕怀特太太不好意思,就先开口,“怀特太太,您有事找我?”
“啊……嗯,是的,”怀特思考了一会儿,“黎尘和你说的吗?”
陈遇点头:“没关系,您直接说吧。”
怀特叹了口气,也不再扭捏,她抬头看了圈屋里的勾针玩偶,说:“我是从俄罗斯远嫁到这里,但其实我家里人是一直反对的,是我执意要来,我和我的丈夫很恩爱,我婆婆一直觉得我是个外国人还没什么学历,找不到工作整天在家勾针,所以对我偏见一直挺大的……”
“后来结婚三年了也没要上孩子,我婆婆更不高兴了,让我丈夫带着我去医院检查,原来我的体质是没办法怀孕的……所以,婆婆想让我们离婚,好在我丈夫一直不同意,说大不了去领养一个,我婆婆不同意……”
“后来有一天,我在商场里偶遇了我丈夫和其他女人相亲,回去问他,他老实告诉我其实我婆婆已经逼他去相了好几次亲,但他始终是被迫的,我爱他,我相信他。”
“但直到有一天我被一个女孩找上门,那个女孩比我年轻,比我漂亮,家庭条件也比我好,重要的是,我婆婆喜欢她,她说她和我丈夫相亲觉得挺合适,所以早就订婚了,我知道的时候简直天打雷劈,几乎要晕过去。”
“我一个人在外面的酒店里冷静了三天,但那三天里,我丈夫没有给我发过一条信息,打过一个电话……原来他一直是不知道怎么和我说他已经变心的事实,他想让我主动提出离婚,至少那样会让我更体面吧。”
怀特说着说着显然陷入了对那段时光的回忆,“离婚后,我也没敢回家,我去了一趟福利院,想看看小孩子究竟有多么令人喜爱,那天我特意带了些勾针玩偶,没想到很多小孩子喜欢,福利院院长知道那些是我自己做的而且得知我仍然没有正经工作时,就问我愿不愿意待在福利院里照顾小孩。”
“我很高兴地就答应了,在和孩子们相处的时候,我也了解了他们有些的悲惨遭遇,其实他们喜欢在福利院和孩子们一起玩,也喜欢我做的玩偶和薄煎饼,我真的很高兴自己的爱好和手艺能有用处,他们告诉我想要什么样式的玩偶,我就做给他们。”
“我观察到有人来福利院领养孩子的时候,他们有的表现会很异常,平时沉默寡言的会疯了一样地吵闹,平时喜欢活蹦乱跳的也装着抑郁冷漠,他们不想被领走,至少有些是的。”
“我会帮着那些孩子用各种手段话语阻止被人领走,但后来院长知道了,说我那是在阻碍孩子们拥有父母、拥有家庭的机会,于是我被开除了……”
陈遇听着揪心,轻拍了拍怀特的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
怀特抹掉眼角的泪,说:“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把这些还没有来得及送出去的玩偶,再送回去!”
“可以是可以,但您自己去不是更好吗?”
“唉,大概就是你来的前几天,我带着玩偶去过一趟福利院,偷偷把玩偶塞给孩子们,但院长对我还是很生气,直接连玩偶和我一起赶走了,我看着孩子们失望的样子,真的很难受,所以回来后的那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好。”
“我知道了,我出去后一定带到!”陈遇像怀特太太敬礼。
怀特笑了,“还有些没做完,谢谢你……”
聊得差不多的时候,黎尘做完早饭端出来,陈遇看到鲜嫩的炖蛋上还别了几朵灯盏花,光看卖相就很好吃。
果然!加了灯盏花干花末后的炖蛋别有一番风味。
“原来你还是个小厨神。”陈遇给黎尘竖了个大拇指,开玩笑道,“我真的快要爱上你了黎尘!”
黎尘:“……吃饭别说话。”
怀特听后不语,只是在一旁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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