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刚刚那种站在悬崖边上而忽然生出来的狠劲仿佛被一盆凉水浇息了,宁泱先是窘迫,然后是庆幸。

黄信诚松手,哈哈笑了起来:“这不是小叶总吗?你也想玩,好说。”他对叶昀周说:“这两个,你喜欢的话,都送你。”

宋云云把宁泱扶起来,胆怯又惊恐地看着那人一言不发地走过来。宋云云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看起来很年轻,脸色却分外的苍白,仿佛一道阴郁的影子。

宁泱脸上**辣的,料想应该是肿了。叶昀周看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低头避开。

“先出去。”他声音很轻,轻的几乎有几分温柔的意味。

宁泱胡乱地点点头,拉着宋云云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到叶昀周弯下腰,指尖沾上了桌子上的粉末,低头轻轻嗅了一下。

她一怔,随即被急着离开的宋云云拉了出去。

宁泱被拽着走了一段,忽然止住脚步,宋云云回过头,“宁泱姐?”

宁泱把手抽出来,“你先走吧。”

宋云云睁大眼睛:“你不会还要进去吧?”

宁泱低声说:“我怕他碰那些东西。”

宋云云没听清她说什么,一时着急,里面忽然传来一阵接连不断的碎裂声,和仿佛挣扎的声音,宋云云眼睛里流出惊恐的神色。

宁泱转身跑进去,高跟鞋太高了,也不是很合脚,她索性踢掉了。

里面,叶昀周垂着手,略微低着头站在沙发前。宁泱松了口气,可是直到跑过去才发现烂泥一般横在沙发上的黄信诚,浅色沙发的染上了大片的深色,灯光太暗了,宁泱脑子里几乎是立刻嗡了一声,变得一片空白。

她惊吓地看着叶昀周。

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语气却好像在安抚:“是酒,你别害怕。”

宁泱的感官都被那一瞬间的恐惧压制住,这会才闻到那股几欲令人作呕的酒味,她反应过来,就立刻拉着叶昀周往外跑。

宁泱也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她只知道拽着叶昀周,连头都没敢回。

身后的人一直都是顺从的态度,直到快要到门口的时候,宁泱被他轻轻往后一拽。

宁泱本来就瘦,薄的跟纸片一样,几乎立刻就撞到了叶昀周身上。她回过头,也顾不上别的了,简直有点气急败坏:“你干嘛!”

叶昀周低头,看见她裙摆下面露出的脚背,她没有穿鞋。

宁泱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就被拦腰抱了起来,她下意识搂住叶昀周的脖子,只来得及哎了一声,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他的助理站在外面,宁泱眼睁睁看着女人的表情从焦急转为仿佛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的惊喜,并在下一刻恢复成职业般的面无表情,“叶总。”

叶昀周轻轻嗯了一声,就那么抱着宁泱走出去了。

宁泱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盯着他侧脸,脊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道,忽然感觉有些不自然。

忽然真切的感受到,叶昀周已经完完全全长成一个成熟的男人了,不再是那个需要她背回去的孤独的小男孩。

宁泱小声说:“你把我放下来吧。”

叶昀周却仿佛没听见,宁泱说了第二遍的时候,他脚步放缓了,低下头,直视着她问:“你在怕什么?”

宁泱说:“今晚来了很多人,随时都会被看到。”

他半是嘲弄地问:“怕被人看到,还是怕被我哥知道。”

宁泱霎时没了声音。

叶昀周把她送到了另一栋休息的小楼里,送到之后,他就走了,宁泱本来想问他去哪,却被助理拦下了。

长相有些异域的女人走到宁泱面前,不疾不徐地自我介绍道:“宁泱小姐,我是叶先生的助理,你可以叫我塔沙。”

宁泱:“你好。”

“叶昀周……”

塔沙:“之后,他会来见你的。”

塔沙的从容很大程度安抚了宁泱,她给宁泱找来一双鞋,宁泱去洗手间整理,再抬头时,镜子里一张**,半边红肿的脸,唇妆也被她擦的花了。

宁泱现在才发觉自己的模样有多狼狈。

粉饼盖不住花掉的妆,宁泱索性把妆都卸掉,素着张脸走出去。

外面仍然一片安静,小楼里的纷乱仿佛不为人知,夏夜静悄悄的,塔沙已经走了,跟着过来的宋云云坐在外面。

宋云云风声鹤唳地坐在沙发上,吓坏了般很小声地问宁泱:“小叶总会把黄信诚怎么样呢?”

宁泱哪知道,坐过去抽了几张纸递给她。

宋云云安静了一会,又问:“宁泱姐,你有遇到过这种事吗?都这样吗?”她咬着唇说:“我是想当演员,做明星,风风光光的挣很多钱,但是……”她低着头说:“我又觉得我好像不行,我不想做那些。”

宁泱说:“有吧。”

宋云云回头看她,宁泱回答了前一个问题,对宋云云后面的话,她觉得自己还没到可以指导别人的水平,她少说少错,省得误人子弟。

宋云云见她没下文了,也没再问,擦擦眼泪,跑到小房间去了。

宁泱坐在外面听到宋云云在里面讲电话的声音,她站到远一点的窗户边,看见塔沙站在外面,间或打几个电话。

过了一会,塔沙又进来了,和和气气地说:“宁泱小姐,请您跟我走吧。”

-

黑色劳斯莱斯平稳开下曲折蜿蜒的浮云山道,已经过了夜里十点,半山起了薄雾,淅淅下起小雨,山下城市的煌煌夜景模糊地笼罩在夜雨中。

宁泱坐在车上,想了又想,还是没忍住,问塔沙:“我们去哪里呢?”

她以为是去见叶昀周,没想到塔沙直接把她带了出来。

塔沙说:“叶总在半山有一处房产,离这里不远。”

宁泱啊了一声,“去他家?”她没明白:“去他家干什么?他都回去了吗。”

“他还没有,不过,等一下可能会有媒体。考虑到您的职业,我们还是先去别的地方,您觉得呢?”

宁泱有点被她的语调唬住了,警觉地问:“媒体?”

正说着,车转过了弯,很快就停在半山一处主宅。

雕花门自动向两边打开,往里走了一段,大片大片初放的玫瑰,花海一样,摇晃在深浓的夜色里。

塔沙正思索着用什么样的理由和她解释,后座忽然没了声音,塔沙从副驾回过头,目光不自觉停住,宁泱正对着窗外,像是出神,现实中看她其实有些太瘦了,清晰地显出骨相,黑色的座椅,深海蓝的裙子,压迫般的衬托着雪白的肌肤,几乎显出一种伶仃惨淡的美丽。

塔沙由此联想到很多艺术作品里命运单薄的美丽女性,甚至有那么一点儿心折般的惋惜,正想着,宁泱回过头,和塔沙对视了两秒。

“哇。”宁泱有点兴奋:“好多玫瑰。”

宁泱刚刚顾着看花,没留意前排直勾勾的眼神,她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塔沙,感觉自己好像要被论斤卖了。

塔沙:“……”好像和想象的不一样呢。

主楼是一栋三层楼的建筑,宁泱也没有见到其他什么人,冷冷清清的,挑高的客厅过分空旷安静,宁泱不知道往哪里去,也不敢乱转,就待在客厅捡了处小沙发坐着,最后忍不住站起来,遥遥望着窗外雨幕里的玫瑰。

宁泱对叶昀周家的印象还是十年前的叶家,可能是有女主人的原因,那一栋房子的装修都是温馨的色调,让人觉得很温暖。这里就显得太暗了。

窗外热烈的玫瑰花海,和冷沉沉的别墅,像两幅笔墨技法风格都截然不同的画,强行放在一起。

视野中又出现一辆车,在主楼前停下,叶昀周从车里走了下来。

宁泱看他神色如常,衣着整齐,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合适的地方,不由得松了口气。她隔着玻璃朝他招了招手,好像怕他找不到她在哪。

叶昀周站在别墅前,遥遥的看着落地窗后宁泱的身影。

他心里忽然生出一道奇异的念头。

她就像玻璃罩里的玫瑰。

假如,他永远都不再打碎那块玻璃呢?

-

宁泱走到客厅转角的地方,叶昀周也恰好进来,宁泱又把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你没事吧?我听塔沙说有媒体,怎么了?”

叶昀周:“没事。”他停顿片刻:“不会有人到这里来。”

宁泱还想说话,忽觉他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下意识地低头,伸手摸了摸。“这个我……”

有点编不出来,再怎么丢脸,叶昀周都亲眼看到了。

不过他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又剩她一个人,不过这次没等多久,叶昀周就回来了。

他换掉了沾了酒的正装,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质地柔软,身上的距离感随之消散了不少,看起来甚至有点了学生气。

宁泱低头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礼服,酒店拿来的拖鞋,不伦不类。

叶昀周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宁泱看着他走近,矜持地叙了下旧:“叶夫人在这里吗?我等了半天,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她不在。”

可能是房子太空,显得他的声音有些空旷。

叶昀周走到沙发前,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是一个家庭医疗箱,还有冰袋。

宁泱很自觉地走过去,她的裙摆上染了酒渍,不想弄脏沙发,就坐在了地毯上。

叶昀周看她一眼,没说什么,也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宁泱偷偷觑了叶昀周好几眼,忽然发觉,重逢以来,这好像是两个人第一次平和地坐在一起,不疏远,也不僵硬。

过这么久了,也没什么旧好叙,叶昀周以前话就不多,现在是愈发的少了。

他低头在药箱里翻找着可以用的药。房子里很静,一静下来,宁泱回想起兵荒马乱的前夜。

她这次算是丢人丢大了,不想尴尬,她就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闲闲地说:“我觉得你还是挺仗义的,还知道来给我解围,我以为这十年过去你都跟我不熟了呢,后面你不是打架去了吧?”

宁泱有点没法想象他打架的样子。他总是一副冷静的过分的模样,小时候像精致的陶瓷娃娃,长大变成冷冷的雕像。

她一连说了一串话,他只回答了后一个问题,不近也不远的语气,“没有。”

宁泱倒觉得这感觉很熟悉,甚至有点怀念,以前也是常常这样她没完没了地说一长串,叶昀周回她一句两句。宁泱已经很习惯了。

只是他进来起,就什么也没问,宁泱自己倒是又憋不住了,她安静了一会,小声问:“你刚刚是不是都听到了?”

黄信诚骂她的那些话。

叶昀周停下动作,抬头看着她,“听到什么。”

宁泱说不出来。

就算叶昀周这么问,但宁泱知道,他肯定是听到了。

她可以顺着他的问话把话题轻而易举揭过去,但她又不想任由脏水泼在身上,即便尽量装的若无其事了,周围没有别人的时候,宁泱还是感觉到了灰心丧气,和一点点难受。

她没去看叶昀周,低头仿佛自言自语,“我没那样。黄信诚那个人才脏,他脏,就看什么都脏。”

她小声说:“我虽然混得一般般,但我才不稀罕云影,我有戏演。”

“我知道。”叶昀周说:“他也不会再那么说你了。”

宁泱抬头看他,他说得好像陈述事实,好像对她了解的不能再了解,明明两个人已经很多年都没再联系过。

宁泱鼻子有点酸,她使劲地给压住了,故作轻松地玩笑起来:“你知道?难道你这几年有偷偷关注我吗?”

他这次没说话。

叶昀周一不说话,就显得有点好欺负,宁泱就有点想逗他,这个恶习几乎贯穿了曾经朝夕相处的日子。也急于找话冲掉前面不开心的话题,她乱说了一堆,对他家里暗色调的装饰都发表了浅薄的意见,叶昀周始终没有出声制止。

宁泱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没有戴眼镜,又有点好奇地问,“你眼睛完全好了吗?那平常为什么要戴眼镜。”

他总算出声:“离得远,会看不清。”

“能看到多远?”宁泱往后比了一个距离,“那里能看得清吗?”

叶昀周把冰袋递过来,宁泱是想伸手去接的,他却避开了她的手,把冰袋轻轻贴在她脸上。他手上有消毒酒精的味道,连着冰冷的触感,侵蚀了宁泱的五感,她反应很慢地维持着伸手的动作。

叶昀周低垂下眼睛,静静地看着宁泱,“能看得清你。”

雨声悄悄钻进来,宁泱脸颊被冰的短暂失去了知觉。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她记忆里这双眼睛永远是失焦的,但现在,它着陆在了她的瞳孔里。

宁泱那种回到小时候的错觉随即被戳灭。她没来由地从心底漫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他们都长大了,许多事变得不合时宜。

直到叶昀周搁在沙发上手机屏幕亮起,叮铃铃的铃声响了起来,这声音在过分寂静的夜里突兀而令人心慌,仿佛什么东西被戳破,宁泱下意识地往后退,手按着沙发一下就站了起来,距离由此被拉开。

叶昀周抬起头,自下而上的看着她,任由手机响着,直到自动挂断。

声音在偌大而空旷的房间里回响。

宁泱问:“电话,不接吗?”

叶昀周站起身,弯腰拿起手机。

宁泱一派镇定地说,“今天谢谢你,我该走了。”

叶昀周看着她:“你还没有涂药。”

宁泱:“我助理还有经纪人都在等我。”

叶昀周往前走了一步,宁泱下意识地后退,他就停住了,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和她对视,“不走不行吗。”

心脏不安地跳了一下,宁泱分辨不了他这话的意思,也不愿曲解,又本能地觉得不该这样,叶昀周不该用这种眼神看她。

她胡乱地在脑子里抓取着可以说的话,“那怎么行,你哥……”

宁泱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讲到一半,又停住了。

不能这么说。

短暂的沉默过后,叶昀周往后退了一步:“我今晚还有别的事,你待在这里,塔沙会陪你。”

这好像不是个询问她意见的语气,没等宁泱说话,叶昀周转身往外走。宁泱叫了他一声,他也没有回头。

叶昀周一走,那种透不过气的,仿佛一张密网一样裹挟着人的空气散了开来。

宁泱坐在了沙发上,仿佛呼吸才顺畅了。她冷静地回想着,叶昀周走的时候那种避开的,头也不回的态度。她心想,他应当也发觉了现在他们这种关系,已经不能再离得那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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