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要偷窥你们。我、本来只是打算去看看橱窗那边有什么。”女人向上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平静道，“谁知道你突然看过来，我、下意识就……模仿了一下模特的动作。”
“那你为什么打扮成这副鬼样子？”易砭后退一步，顺手替她扯下了衣服扣子上吊着的白胡子，“哦~我懂了，你给自己选择的人设是圣诞老人是吧？这地儿都流行这么玩的吗？那一会我也去选一套！”
“……”女人无奈叹了口气：“帽子是我进来的时候随手戴上的，你手上拿的胡子是刚刚不小心勾到我衣服上的。”女人无辜地耸了耸肩，抬手扯下自己头顶的帽子丢到一旁：“我可没有兴趣在这陪你们小情侣玩人设装扮游戏……”说完她便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小情侣？？”易砭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李延溪、又转头看了看落地镜里的自己，再度回过神时女人已经走远了，“喂！你是不是误会了？”
“她走了。要不要帮你追上去问问？”李延溪站在她身侧胸有成竹地打了个响指。
“不用了吧，反正那个藏在暗中的人不是她。”易砭重新观察了一圈这间精品店，然后从角落的衣架处抽出一件轻便的套装，她扒拉了两下自己身上有些破旧的粗麻便衣，朝李延溪道：“我换件衣服，稍等一下。”
李延溪看着易砭风风火火地冲进更衣室的背影有些忍俊不禁：“好。”他跨步在店里转了一圈，橱窗外的街道上似乎有更多人赶去了启橙大厦——那是整座城市最大的商务中心，也是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地方。
“好啦，我们走吧！”易砭很快从试衣间里出来，换上了新衣服，她整个人身上舒爽许多。
李延溪走到她面前，将自己脖子上的头戴式耳机取了下来挂在了易砭颈间，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赞许道：“嗯！它好像更配你的穿搭！”
易砭愣了一瞬，随即推拒道：“没必要这么讲究，这么私人的物品你还是自己戴着比较好！”
“No！No！No！”李延溪按住了女孩想要取下耳机的手，坦然道：“这也不算什么私人物品，毕竟我用不惯这种耳机，只是随便找了装点角色的一个摆设罢了。倒不如把它送给更符合它气质的人。”男人的表情像施了魔法般瞬间转变得委屈巴巴的，乞求道：“拜托你就满足一下我这个低端艺术家的小小愿望好吗？”
不愧是专业变脸的……
易砭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耳机，终究没有伸手摘下：“好吧，我要承认我其实挺喜欢戴耳机的。”
李延溪抬手打了个响指、兴奋道：“好耶Bingo！”
易砭又问：“这副耳机能听歌吗？”
李延溪拨开店门口的珠帘：“当然，不过我好像只随便下载了一些纯音乐。”
“够用的。”易砭开心地晃了晃脑袋蹦跳着跨出店门，“谢谢你啦。”
“不客气！”李延溪道，“那现在我们尽快在天黑之前赶到城市中心去吧！”
——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城市中心亮起五彩斑斓的夜灯。
易砭跟在李延溪的身后，抬眼望向最大的那栋大厦正中间的大型LED显示屏。屏幕画面的正中心放映的是一个脊背有些佝偻的年轻男人、他略显疲倦的左脸上长着一道很长的疤痕，那道疤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阴郁了不少。易砭才刚刚看清屏幕上的内容，她身前的人随口说了句：“啊、游戏开始了。”
出现在大屏幕上的刀疤男似乎也才刚刚意识到自己的身影此刻被投映在了城市中央悬空的大屏上，他下意识慌张地朝身后退去，企图进入视线盲区来让自己的身影在屏幕上消失。可却并没有任何用、无论他走到哪，屏幕上的内容就会跟着他的身影追踪到哪，就像在他的正前方架了台隐形的摄像机一样。他的所有动作、表情都在大屏幕上清清楚楚地实时展示着，好像一场专属于他个人的“展览”游戏。
周围人群见状纷纷讨论了起来：
“你看那个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男人！”
“惊讶啥，这不是每天的保留节目吗……”
“嘘！别议论！小心下次挂天上的是你！”
“那是谁啊？”
“不知道？总感觉出现在大屏幕上不是什么好事……”
“那屏幕怎么是凭空挂在天上的啊？是这个游戏世界里的一种高科技吗？”
……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城市上空的大型屏幕，画面内的刀疤男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神情徒然变得异常恐慌，仿佛在一瞬之间有几千万只幼虫在他身上蠕动。男人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角落里，用覆满青筋的手掌死死捂住自己的脸：“别看、别看我！不要、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们不要再看我了！！！”
易砭远远看见街道旁的某个角落周边站满了人，那估计就是屏幕上刀疤男所在的位置。易砭转头问身边的李延溪道：“他怎么了？为什么会出现在屏幕上？”
李延溪十分无辜地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
易砭的视线重新回到头顶的显示屏上，男人此刻的情绪状态恶化了不少，他全身不住地开始发颤，隔着屏幕都能让人感觉到他仿佛要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去颤抖。
男人的嘴里不断喃喃低语，乞求着身边的人不要围观他的“丑态”。就在大多数人还在观望男人状态的时候，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挡在了男人面前朝在他身边围观的人吼道：“去去去！都围在这干啥呀！又不是第一次了、还这么大惊小怪地在这围堵玩家，看看都把人吓成什么样了？”
隔着人群、距离太远，易砭所在的位置没能看到女孩英勇的行为，她只是有些疑惑地审视着巨屏上画面。明明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刀疤男的身边站着很多人，可是屏幕上的画面却始终只有他一个？甚至连他周边的环境也没有……这个巨屏显示影像的源头是什么？会不会和她之前察觉到的那种“被注视”感有关呢？
不待她进一步思考，广场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骚动——
此前蹲在角落里的刀疤男此刻像发了疯一般冲向了广场正中央的启橙大厦，他全然不顾那些围站在大厦入口处排队的玩家，一股脑地拨开人群朝大门冲了过去。不少闪避不及的玩家被他吓得摔倒在地，甚至有蹲坐在地上的玩家直接被他踩踏了过去。
“进去！！快！快让我进去！！！求求你让我进去！！！”
男人像是陷入了狂暴状态，开始不停的捶打大厦的玻璃大门。可不论他是用拳头砸打还是用脚踢踹，那看似不堪一击的大门却没有遭到丝毫的损坏。
“你有病吧！！”一个早在启橙大厦入口蹲候多时的男人一脚踹开了占在他位置上的刀疤男，“你都被那玩意选中了还想进去？滚一边去！别耽误我们！”
易砭这才发现，启橙大厦的入口处也早已围守了许多人，而且一个个行装利落齐全，感觉是做足了准备要进入那栋大楼内做一些“特别”的事情？
“当——当——当——”
悠长的钟声在整座城市上方响起，站在大厦门口的人像是获得了什么信号般开始争先恐后地往缓缓开启的正门里跑去。被踢踹到一旁的刀疤男也重新爬了起来、他拼尽全力想要越过人群冲进启橙大厦内，但围守在入口处的人显然达成了某种默契、选派了几个体格粗壮的青年堵死了进口的路。有次他在拼了命的挣扎中几乎就要抓到那透明的纯净的玻璃门框了！却被一阵强烈的电流给刺激得不得不松开了手，他又被人推倒在一旁。
等到先前蹲守在门口的人陆续带着包裹进入大厦后，人群又渐渐散开。趴在地上的刀疤男奔溃地跪在大厦正门前，他绝望地望着玻璃倒影上的自己，平静了片刻、下一秒却发狂似地拿自己的脸往玻璃上撞去——
砰！砰！砰！
“让我进去！！进去啊！！！”
不一会，他的脸上便被撞得鲜血横流。
易砭是在屏幕上看到这一幕的，那男人明明是面对着大厦的玻璃外墙、但屏幕上的画面却是他满脸是血地朝着屏幕外不停撞击着。易砭只是抬眼看了一瞬，便蹙眉移开了视线。虽然看不到画面，但周围依旧有不少议论的声音。
“我靠？这到底什么情况？”
“你第一次见啊？”
“对、我不久前才被传送到这个世界。”
“那男的差不多就这样了！看着吧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死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
“我在这个世界待好几天了，这个世界的好处就是吃喝不愁，不过要想通关出去却并不容易，而且每隔一定时间、在空中出现的巨大屏幕上开始随机选择玩家，只有等这个玩家确认死亡才会换成下一个……而且我听说这个副本世界从来没有出现失序直接传人的情况。所以要想通过苟赢的方式离开基本是不可能了。”
“那如果出现在屏幕上的人想办法通关了会怎么样？”易砭走到那人面前，冷不丁地问了一嘴。
那人似乎已经回答过很多遍相关的问题，对易砭的提问也是直接张开就答：“出现在那上面的人根本不可能完成世界任务通关的，因为你一旦出现在那上面，你就失去了进入启橙大厦的机会了。”
“启橙大厦？为什么要去哪？”易砭又问。
那人探究般地瞟了她一眼，继续道：“大部分人的世界任务都和那个地方有关，诺，就咱面前那栋楼。每天天亮和天黑时这个地方允许10名玩家进入，只进不出，没人知道进去以后会怎样。不过傻子都想得到里面的人多半只有两种下场——要么完成世界任务去到下一个任务世界，要么死在里面成为供养这个世界的养料。所以小姐姐……”他若无其事地挑了挑眉，“要进去的话、记得慎重啊。”
在他们谈话的间隙，人们头顶的巨屏徒然间切成了黑屏，不太清晰地瞬闪几下后，那屏幕上又出现了一个金色头发的女生，但她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被巨屏选中，仍在颇为悠闲地在街道边乱逛着。
“欸！换人了！”有人大喊道。
“你看，那屏幕上居然换成了一个绿色头发的女生！”
“哇哦、你看她的绿色头发？”
“怎么了？”
“还挺好看！”
“对了，那之前那家伙呢？”
易砭顺着问问题的人往之前刀疤男昏倒的方向看去，只能远远瞥见有个浑身洁白的“人”、面无表情地拖着什么东西直接穿墙进入了启橙大厦内，那“人”手上似乎还拿着刚刚擦过血迹的清洁布。不过要说他面无表情的话，不如说他根本就没有一张能让人记住的脸，她只能看到那是个人，但看不清或者说看不到他的脸。
易砭的视觉和听觉霎时被同一个事实占据：“被NPC清理了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