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然后是刺眼的白光。
芥川感觉自己漂浮在某个虚伪的空间里,耳边传来模糊的电子女音像是某种广播。
“下一站:人民广场,请准备......”
他猛然睁眼,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的抬手遮挡。
周围是拥挤的人群,举着手机拍照的游客和穿着各种动漫角色的coser。
漫展?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普通的T恤、牛仔裤,手里还拿着喝了一半的奶茶。
“芥川!这边!”有人在喊他,熟悉的语调让他心头一跳。
他转过头去,看见几个朋友站在《文豪野犬》的展区前冲他招手,背景板上芥川龙之介的立绘正在冷冷地俯视着人群。
他下意识走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脚步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棉花上。
“你COS的芥川龙之介呢?不是说好的今天出猎犬的装扮吗?”朋友笑着打趣到,“我们都等着看你的军装呢。”
他张嘴想回答,喉咙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直到手掌传来刺痛,低头发现奶茶不知什么时候别捏变了形,冰凉的液体流到了指缝间。
周围的景象突然扭曲变形,人群的喧闹变成了尖锐的耳鸣。展馆的玻璃天花板开始碎裂,像是被从天而降的巨锤击打的冰面,天花板开始坍塌,地面剧烈震动,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冲击着耳膜,炽热的火焰从地缝中窜出,瞬间吞噬朋友惊诧的面容。
滚烫的气浪将他掀翻在地,后脑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咳.......!”
芥川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了衬衫。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布满霉斑的天花板,身下是硬邦邦的床板硌的脊背生疼,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铁锈味混合着某种草药的苦涩气息。
这里......是哪里?
他试图回忆刚才的梦境,记忆却像沙子一样从指缝间溜走,只留下零星的碎片:
公交刷卡的滴滴声.....朋友举着相机比耶的手势......展台反射的刺眼的光斑......
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芥川此刻的意识如同被潮水推上岸的浮木,缓慢而沉重的浮出黑暗。
最先感受到的是全身肌肉的酸软无力而后是喉咙火烧般的干涩,后脑勺闷痛与在漫展撞击地面的同感完美重合。
他尝试活动手指,但是关节像是生锈的自行车车链,手指触碰到了身下粗糙的草垫,干燥的草茎刺挠着掌心。
“......他醒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声音中充满着戒备。
芥川艰难着聚焦着视线,在模糊的视野里,一盏摇晃的煤油灯在低矮的天花板投下昏黄的光晕。
跳动的火苗将人影扭曲成怪诞的形状,借着微光,他看见一个消瘦的少年蹲在门边,手里握着一把生锈的匕首,脸上的那道从眉骨贯穿到嘴角的疤痕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狰狞。
是敌是友?
芥川本能的绷紧肌肉,却在试图召唤罗生门的时候感到一阵眩晕,熟悉的异能没有回应他的召唤,体内空荡荡的,仿佛异能随着昏迷一起被蒸发殆尽。
“别乱动。”少年或者说是石桥树冷冷地说,匕首在手掌之间转了一圈,“伤口会裂开。”他强调着。
芥川注意到他的眼神中交织着警惕与仇恨,这两种情绪如此强烈,几乎要化为实质。
这个人...认识“我”,或者说是认识这个世界的芥川龙之介,芥川的指尖无意识的陷入干草里,这个情况对他现在很不利,原世界的芥川龙之介到底做了什么,能让这个少年恨之入骨却又不当场下杀手。
更糟糕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穿越到了哪个世界线,如果是他熟悉的原著剧情倒是还好说一些,若是某个同人私设的世界观......
“水...”
他刚开口就被自己嘶哑的声音惊到,声带像是被砂纸磨过,吐出的单词支离破碎。
石桥树冷笑一声,故意把玩着匕首没有动作,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快意。
角落里传来窸窣的声响,一个瘦小的身影捧着铁罐慢慢靠近,煤油灯照在她突出的腕骨和凹陷的脸颊上,石桥花跪坐在他身旁,小心翼翼的将罐子倾斜。
温水划过喉咙时,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这具身体明明虚弱不堪,感官异常灵敏,他能闻到铁罐上的锈味,能听到远处垃圾堆里老鼠跑动的声音,甚至能分辨出人类鞋底摩擦地面的声响.....
“谢谢?”芥川嘶哑地说,不确定该用何种方式与他们交流。
石桥花眨了眨眼睛,手指绞着衣角。石桥树突然起身,匕首被他紧紧的拿着:“省省吧,要谢就谢这傻丫头。”
他朝妹妹的方向歪了歪头,“要不是她坚持,你现在早就被野狗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屋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混合着金属碰撞的脆响。
石桥树立刻绷紧身体,像嗅到危险的狼般竖起耳朵。
煤油灯的火苗被突然灌入的风吹的剧烈延缓,在墙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石桥花敏锐的挪到墙角,掀起一块伪装成垃圾堆的帆布,露出一个隐蔽的地洞。
他们在躲谁?芥川试着撑起身体,一阵眩晕感立刻袭来。他咬牙忍住呻吟,却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中流出,滴在草垫上。
石桥花轻呼一声,连忙扯来衣角要来帮他擦拭,却被哥哥一把拽住手腕。
少年指尖收紧的力度让女孩皱眉但她没有出声。
“港口Mafia的搜寻队。”石桥树压低声音,眼神复杂的看着芥川鼻尖的血迹。“别出声,除非你想现在就被抓走。”
脚步声越来越近,芥川突然按住太阳穴。
某种超越常理的感知力让他清晰的“看”到:五颗心脏在东南方向二十米处跳动,血液在血管奔涌的声响被无限放大。
最左侧的心跳迟缓沉重伴随着右腿肌肉每次发力的时异样的摩擦力,中间两人的心率整齐平稳,最右侧的呼吸里带着尼古丁的焦油味,而落在最后方的......
芥川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那个脚步放轻的人,指腹正反复摩擦着扳机。
“东南方二十米,五人小队。”他哑声说,喉间泛起铁锈味,“都有持枪,其中一人右腿有旧伤。”
石桥树的表情凝固,煤油灯被石桥花掐灭的瞬间,芥川“看见”搜查队突然停住了脚步——最轻的那个心跳加快了,像是嗅到海里血腥味的鲨鱼。
三人屏息躲在阴影中,黑暗如实质般压迫着他们的心脏。
塑料挡布外,鞋底碾碎碎玻璃的声响近在咫尺。芥川仍然能够清晰的捕捉着那五人的动向——最前方的瘸腿男人突然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这破地方上次就搜过了。”瘸子的声音沙哑粗粝,像是拿砂纸摩擦铁锈的声音,“连只老鼠都藏不住。”
“但血迹到这一带就断了。”另一人踢了踢墙角的空罐头,金属滚动声刺耳地逼近棚屋。
石桥树的手指已经扣紧了匕首,刀刃抵在芥川的颈动脉上,即是威胁也是警告。
黑暗中,三人交错的呼吸声几乎凝固。
然后,命运给了他们一个转机。
远处突然炸开一声枪响,紧接着是混乱的无线电杂音:“B区发现目标!重复,B区发现目标!”
搜查队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最后方那个一直摩擦扳机的人啐了一声:“妈的,调虎离山?”
瘸子冷笑一声,突然抬脚踹向棚屋的塑料门!脆弱的遮挡布在鞋子前剧烈凹陷,石桥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哐当!”
一块锈蚀的铁皮从棚顶震落,砸进污水坑里。
月光透过破洞,正好可以照亮屋内积堆如山的垃圾:发霉的纸箱、断裂的自行车骨架、虫蛀的棉絮......没有一丝人类居住的痕迹。
“浪费时间。”瘸子收回脚,转身时枪管擦过塑料布,“去B区!”
脚步远去后,石桥树仍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直到芥川轻声开口:“......你们用了'视觉死角'。”
墙角被掀开的帆布下,地洞边散落着几块镜子的碎片,在经过精心调整角度后,能将屋内耳朵垃圾堆折射成一个完整的空间。
而真正的藏身处,永远躲在光线找不到的角落里。
在芥川开口后,少年盯着他的眼神变得更加警惕,匕首仍然抵在他的喉咙,冰冷的金属紧贴着跳动的血管。
“你怎么会知道他们的配置?”石桥树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连那个瘸子都能看出来......你倒是是谁?”
芥川没有回答,他此时很明白石桥树在刚才没有把他推出去,是因为他对他们有着想要知道的东西。
但他此时注意力正在被另一处吸引——棚屋的塑料挡门,那些原本在昏暗环境中看不见的东西,此时在他的视野里清晰的不可思议。
他能看见塑料布上的每一道风吹日晒的痕迹能看清门外杂草上面爬行的飞虫......
石桥树看着芥川神游在外的表情,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把匕首插回腰间“我叫石桥树。”他生硬的说,像是被迫做自我介绍的小学生。
“这是我妹妹叫石桥花,在你完全恢复前...可以暂时待在这里。”最后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显然不是出于本意。
芥川微微颔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这对兄妹可能是他唯的突破口突破口。
尤其是那个女孩——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藏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像是通过他在看另一个影子。
一阵夜风突然从缝隙中吹过,吹乱了石桥花枯黄的发丝。在飞舞的发丝间,芥川恍惚看见了妹妹银的背影,那个总是安静的跟在自己身后小小身影。
这个幻觉来的突然去的也快,但让他的心脏莫名的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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镭钵街的夜风里裹挟着腐烂的气息,穿过歪斜的棚屋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音,石桥树拖着灌了铅似的腿,肩上的麻袋里装着今天从码头偷来的半袋面粉,虽然已经结块发霉但是足够他和妹妹再撑几天。
棚顶的塑料在风中剧烈抖动,像垂死之人的喘息。
推开用铁丝固定的“门”,妹妹石桥花正蜷缩在墙角,正在用一根木棍正潮湿的地面上画着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图案。
见他回来,她抬起头,那双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显的格外大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中闪烁。
“哥,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落叶但是却让石桥树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他“嗯”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一块发硬的面包,面包的表皮已经长成了可疑的霉斑。
石桥花接过去,熟练地掰成两半,将稍大一块递回来。石桥树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生锈的小刀,开始借着月光打磨刀刃,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在寂静的棚屋里格外清晰。
“今天港口Mafia的人又来了。”他压低声音,“他们在搜捕什么人。”
石桥花停下咀嚼的动作,面包屑粘在她干裂的嘴角,石桥树知道她在害怕。
三年前那场黑手党火并的记忆像幽灵般缠绕着他们,那个叫芥川龙之介的男人差点割断他的喉咙。
石桥树想着,手指不自觉的模摸上了左脸上的伤疤,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他想起那天飞溅的血液。
“明天我们换个地方。”他说。
石桥花刚要点头,却突然僵住了。她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边,眼睛瞪得更大了。
“哥!外面有人。”
石桥树立刻绷紧身体,像野猫般贴着墙移动,他小心地拨开遮挡视线的塑料布,月光顷泄而下,照亮了废墟旁蜷缩的黑影,那是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半边身子浸在污水里,黑白渐变的头发像是某种警告。
石桥树眯起眼接着月色终于看清了那张苍白的脸,黑色的头发但是两鬓微长还带着白色的渐变。
他的呼吸一滞。
港口Mafia的“祸犬”,那个差点杀死他的男人,此时正毫无防备地躺在那里。
石桥树的手指攥紧了刀柄,整个人因为兴奋显得有些发抖,四年前的仇恨在血液里沸腾,他甚至已经想象到温热的血液喷溅在手上的触感......
“哥,等等!”
妹妹突然拽住他的衣角,石桥树甩开妹妹的手,声音压得很低:“你疯了,他是港口Mafia的人!”
石桥花没有回答,只是快步走向那个昏迷的男人,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翻动他的背包。
石桥树刚想发作,但是下一秒她从包里拽出一顶赭色的帽子。
"你看!"石桥花举起从包里掏出的赭色帽子,声音发颤,“和妈妈的一样。”
月光照射着帽子上的菱形金属,石桥树觉得金属的反光快要刺瞎他的眼睛,他想起了母亲最后一次抚摸他的头发时指尖还带着残留的火药味。
......
在石桥花的记忆中妈妈的形象已经模糊的像是褪色的老照片。
她只能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妈妈的手很温暖,妈妈的声音很洪亮,妈妈总是带着一顶赭色的帽子。但是后来妈妈不见了。她曾向哥哥问过妈妈的去处,但是哥哥也说不上来。
她和哥哥在镭钵街活了下来,像两只野狗一样靠着翻垃圾、偷食物、躲着子弹的活着。
所以当她在哥哥准备动手的时候拦住了他,她在那个男人的包里看见妈妈的帽子,她想向他询问妈妈到底去了哪里。
当她翻出那顶帽子的时候,干涩的眼睛突然涌上一阵酸涩。
帽上的菱形金属在月光下微微发亮,和妈妈的一模一样。
石桥花抬头看向哥哥,发现他的表情变得很奇怪,那道狰狞的伤疤在月光下扭曲着,像是活过来的蜈蚣。
“哥......”她轻声说,“我们不能丢下他。”
远处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是港口Mafia巡逻队还有手电筒的光束。
石桥树的表情扭曲起来,最终咬牙暗骂了一声,弯腰一把拽起那个男人的胳膊扛在肩上。“要是他醒了敢动手,我就杀了他。”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石桥花点点头赶紧扶在男人的另一边。男人的身体像是灌了铅一般,带着血腥味和硝烟的气息。
月光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歪歪扭扭的延伸向镭钵街的黑暗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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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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