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悲愤地扫过来,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还要理直气壮又凶神恶煞地说:“明明是我先来的!你才吵到我了!走开!离我远点!”
贺识浊在戴降噪耳机和与她争辩中,鬼使神差般选择了后者。
他非但不走开,还往上凑近了一些,企图看清她被树影笼罩住的真面目。
女生有些害怕,踉跄着爬起来,迅速跑到了另一边的灯光下,色厉内荏道:“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报警了!”
贺识浊看清了她的模样,小小的一只,面相稚嫩,下巴尖尖的,脸上全是蜿蜒的泪痕,哭得整张脸都红红的。披散着头发,细碎的刘海有些黏在了额头上,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身上穿着睡衣,衣服上十分滑稽地粘着不少枯草。
算了,跟初中生有什么好在争辩的。
贺识浊耸耸肩,懒得再搭理她,“我不过去,也请你保持安静,要哭就回家去哭,别扰民。”
女生一脸不可置信,“你还有没有同理心啊?”
贺识浊耐心告罄,不仅没有同理心,还一脸冷漠地戴上降噪耳机,用行动告诉她:你真的很吵。
女生气得浑身发抖,她握着拳头,打算和他好好掰扯掰扯,临近了,才发现他在画画。
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只身形流畅色彩瑰丽的锦鲤。
女生看呆了,她安静地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贺识浊作画,看着他一点点赋予它灵魂。
绘画这件事也是熟能生巧的,贺识浊也只是练笔,并不要求多高的完成度和精细度,半个小时不到就画完了一张月下锦鲤图。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洒满了皎洁的月光,也倒映着五彩斑斓的城市灯光,可所有颜色在那只锦鲤面前都黯然失色,通通成了陪衬。它的鳞片吸收了所有的颜色,并据为己有,折射出璀璨的金色光晕。美轮美奂,不外乎此。
贺识浊换了张画布,他看见不远处,两只野鸭子挤在一起,躲在芦苇丛中,互相依偎着,喙部深深扎入自己蓬松的羽翼之间。
下一张就画野鸭子吧。
水是清澈的幽蓝,水草在夜色笼罩下呈现出浓重的墨绿色,贺识浊先给水面打上浅色的底色,再重新创建图层,一点翠绿色的椭圆慢慢在画布上晕染开,那是野鸭子的头部。一笔勾勒出野鸭子的身体,通身麻灰色,胸口却有一片洁白的羽毛,鹅黄的喇叭嘴紧紧插入羽翼中,只留出一点点边缘,依稀可见。眼睛眯成短短的一截黑线。莫名有些可爱。
芦苇丛贺识浊也画得随意,只大概勾勒出形状,金黄的芦苇花丰盈蓬松,随风飘扬。
这张画贺识浊是选用的水墨笔刷,求形不求实。画得更快,十分钟都不到。
下一张画什么呢?
贺识浊余光瞥了眼安静旁观的女生,勾了下唇。
垂柳、江边、水榭、一身睡衣的两头身小人坐在水边嚎啕大哭,它穿着一身可爱的连体兔子睡衣,胖乎乎的手指指着水面,它的胡萝卜在水中沉沉浮浮。
起初女生还看得津津有味的,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是不是意有所指啊?
看着看着又生气了,嘴巴高高撅着,只差没挂个油壶。
贺识浊摘下耳机,挂在脖子上,侧头看向女生,也不说话,黑漆漆的眸子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她。
女生见他不像是坏人,也不怕他,发自内心地说:“你好厉害啊,画得真好,你是美术生吗?”
贺识浊:“是。你呢,你哭什么。”
女生眼眶还红红的,也不藏事,嘴巴一撇,失落地垂眸道:“我失恋啦。”
贺识浊:“你才多大,有什么恋可失的。”
女生眼睛睁得圆圆的,她生气地从紧握的手包里翻出身份证,径直怼到贺识浊眼前,细白的手指点在出生年月那四个数字上,大声强调:“我已经二十岁了!你才是小屁孩吧,一看就是高中生。”
贺识浊被怼得眼花,后退了一点,看清了她的年龄,也看见了她的名字。
沈献清。
确确实实满了二十岁,可这么小一只,完全看不出,穿得也幼稚,长得也面嫩,说是初中生也有人信。
两人并没聊多久,因为对方在摁掉了好几个电话之后,还是扭扭捏捏地接通了,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本来她情绪还算稳定,突然一下就直接炸了,“不来拉倒!我已经有了新男朋友了,你不陪我他陪我!”
说完把手机递给贺识浊,双掌合十,一脸恳求,口中念叨着“拜托拜托”。
贺识浊并不想成为他们Play中的一环,本来想直接挂断,直到他看到女生眼中涌出来的泪光,心里莫名软了一下。
他想了想,说:“你女朋友Fine,下一秒Mine。感谢分手。”
然后直接挂掉了电话。
沈献清有些着急,指责道:“谁让你挂了!”
贺识浊起身,“那你打回去?”
沈献清:“我就不。”
贺识浊收拾东西,把平板塞进了斜挎包里,转身就走。
感受到了阻力,他回头,视线下落,女生紧紧拽住了他的背包带子。
沈献清:“那个,我请你喝酒,能别走吗?”
贺识浊拒绝,“不能。我没有义务当你的情绪垃圾桶。”
十分钟后,贺识浊被她生拉硬拽地来到一座小酒馆。
沈献清点了几个小菜,一大桶冰啤酒端了上来,女生大大咧咧地盛了一杯,递给贺识浊。自己小口抿着温牛奶,不时吃点小菜,兴致勃勃地听着歌,不时还摇头晃脑地点评两句。
贺识浊推开酒杯,冷冷道:“我是小屁孩,不能喝啤酒。”
沈献清一脸鄙夷,“男子汉大丈夫不要那么记仇啦,大度一点。你多大啦?”
贺识浊:“十六。”
沈献清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你?十六?”
贺识浊:“要看我身份证吗?”
沈献清点点头,“要。”
贺识浊懒得看她,低头翻着手机。沈献清一个人也不怕冷场,时不时给献唱的歌手鼓掌,还跟着哼唧,只是不成曲调,实在很难听。
明明点了一大桶冰啤,两人却谁都没喝,散场的时候已经转钟了,沈献清犯困,脑子晕乎乎的,后半场的狂欢她是没有精力再参加了。
其实这一晚上,两人并没有推心置腹、促膝长谈,甚至话都没说几句。沈献清一直在吃,贺识浊撑着额头打瞌睡。中途沈献清去过一次洗手间,再回来的时候眼睛红通通的,显然是又哭了一场。
贺识浊全当看不见。
贺识浊耐心有限,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还是沿路送沈献清回了酒店。
他也懒得打车回去了,干脆也开了个房间睡觉,巧合的是,就在沈献清隔壁。
洗漱完边吹头发边看消息,耳朵却听到了什么猫腻,他开门一看,走廊里趴着一个酒鬼。
沈献清换了一身睡衣,发尾还在往下滴落水珠,显然也是刚洗完不久。她怀里抱着一个玩偶,双颊红扑扑的,醉眼迷离地嘟囔着什么。
已经有人开门出来看热闹了,到底是怕出事,贺识浊打了客服电话,叫人上来开门,把沈献清送回了房间。
工作人员不疑有他,他是看见了二人一同来登记入住的。
贺识浊扶着沈献清进了房间,就直接把她丢在了床上,随手扯过被子扔在她身上,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桌子上的酒瓶,怪不得她在外面不喝酒,原来是一杯倒。
沈献清在床上翻了个身,念叨着:“我妈不爱我,我爸不爱我,我妹讨厌我,朋友对我都是假的,现在,就连你,你也不爱我。”
贺识浊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回房间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去退房的时候,下意识往楼上望了一眼,他说:“303房间的那个,帮我送一份醒酒汤吧?有吗?”
前台:“有的,请问是现在就送吗?”
贺识浊:“随便,别让她再发酒疯就行。”
贺识浊本来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是转头就忘的突发事件A,以为沈献清是过脑即忘的路人甲。
可莫名其妙的,时不时就会想起她。
想她的人。
想她说的话。
就连那个醉鬼倒在床上打的那个酒嗝,他都在日复一日的回味着品尝出了几分可爱。
我是疯了吗?
贺识浊想去找个答案。
可是他再也没有遇见过她。
时间匆匆流逝,一转眼,他也来到了二十岁。
他在她二十岁那年遇见她。
在他二十岁这年又遇见了她。
他想,自己大概是有些喜欢她的。
虽然这喜欢不知何起。
那就试试吧。
贺识浊对上了献清的眼睛,他说,“我有话想对你说。”
对不起啊啊啊啊啊我真的不会写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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