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志皱眉，神色十分为难：“你之前借的还差点呢，我们这最近生意也不好，实在拿不出多少钱来。你要不找别人问问？”

林易勉强露出个笑：“没事，那算了，其实没有很急。”

姜志神情一松：“那我帮你找点人，也好让你爸爸入土为安，都这么久了，终于可以落叶归根了。”

他拍拍林易的肩，感叹道：“这几年真是苦了你了，我还记得你那天死死抓着我的手，求我给你个工作的机会，想起来仿佛还是昨天发生的事似的。”

“一眨眼，你也这么大了，当初谁能想到你还真能干出点名堂来，现在在网上名气还不小，以后毕业准备做什么呀？还直播吗？”

林易摇摇头：“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姜志去找人，林易回到闲逛的徐矗身边。

徐矗马上问：“怎么样？聊什么了？”

林易含糊回答：“让二舅帮我找点人，他答应了。”

徐矗很敏锐：“那为什么要避开我？”

“这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林易沉默几秒。

徐矗又说：“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现在也没有资格听。”

“你总是有很多事情瞒着我。”

林易有些狼狈地撇过头：“……对不起。”

“不用感到抱歉，”徐矗神色平静，“至少你没有对我说谎。”

——

姜志的效率很高，林易和徐矗买完香烛纸钱和贡品时，人已经叫得差不多了。

历经整整七年，流浪的骨灰终于被埋入地下，落叶归根。

林易注视墓碑上妈妈忧愁的照片，在心里默默说：妈妈，我已经做到了你交代的事情。以后，你不要再哭了。

纸钱燃起黑烟袅袅升起，徐矗点了香，也郑重地拜了拜。

林易侧头看过去，那双薄唇紧抿，神情严肃，在这个萧索的夏日里，有一种沉稳的厚重。

林易的心被触动了。

本来可以忍住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林易连忙伸手去擦，却越擦越多，直到满脸都是眼泪，还是擦不干净。

徐矗把他揽入怀里：“想哭就哭，没什么丢脸的。”

林易靠在他的肩上，终于畅快地哭了一场。

一旁的姜志叹了口气，喃喃道：“哭出来也挺好的，这么多年装一副坚强的样子应该也累了吧。太可怜了，他们本来没有什么错……”

徐矗眉梢微动，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一切事了，在姜志的热情相邀之下，林易还是和徐矗去他家吃了顿饭。

林易去厨房帮忙，徐矗在外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姜志寒暄。

徐矗看了眼厨房的距离，思考林易听见声音的概率。

姜志问他：“小易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呀？交朋友顺不顺利呀？他性格可好了，又热情又友善，朋友肯定不会少的。”

徐矗点点头：“确实挺多的。”

其实没有很多，毕竟他天天粘着林易，林易没什么功夫再去交朋友，不过同学对他的印象确实都很不错。

他起身，客气地问：“可以问一下卫生间在哪吗？”

姜志急忙起来：“来来来，我带你过去。”

离厨房离得远了，徐矗停下，很直白地开口：“抱歉，二舅，我只是有些问题想问你，才会借口上厕所把你支出来。”

姜志并不意外：“是问小易的事情吧？”

徐矗难得有些惊讶。

姜志笑了笑：“你看他的眼神可不单纯，小易虽然在校和朋友相处得好，但从来不把他们带到家里，更何况是我家。”

他点了根烟：“我看你像城里的孩子，生活应该很优渥，小易什么都不告诉你，肯定是有他的顾虑。”

他又看了一眼室内，转身：“出去走走吧。”

徐矗马上跟了上去。

姜志慢慢说：“其实，我也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这件事。毕竟，我与你不熟，这又是小易的**，我实在不好自作主张。”

徐矗问：“你有什么条件？”

姜志笑了：“聪明的年轻人。”

他吐出一口烟圈，露出几分精明的市侩，漫不经心地说：“林易还欠我一些钱。”

徐矗神色淡淡：“我替他还。”

姜志满意地掸了掸烟灰：“这事说起来也不复杂。”

“林易小学的时候，他爸林树做生意失败，借了些钱准备东山再起。可惜，没有成功，反倒把钱全赔了进去。”

“那时候放债的其实还不正规，后面都有点打打杀杀的背景，他爸还不上钱，人家闹上门来，几乎把他们逼得走投无路。”

“大概闹了几个月吧，有一天林树被叫到放债公司就再也没有回来。”

“公司说自杀，还有什么照片视频，总之没有证据证明是公司把林树害死的，警察结案说林树是自杀。”

“公司还用了一些手段把林树的骨灰抢走了，威胁林易的妈妈继续还钱。”

“林易的妈妈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和林树青梅竹马，快三十多年的感情，他们彼此相爱，根本没办法让林树流落在外。”

“林树出事之前他妈妈甚至都没工作过，什么都不懂，可是她没有办法，只好出去找工作还钱，没日没夜的干活，甚至没办法照顾林易。不过林易很坚强，又自立，一个人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但是意外再次降临，林易刚上高中的时候，他妈妈工作时忽发恶疾，没救回来，走了。”

“讨债公司不干了，又闹到林易的学校，逼他继续还钱。”

“林易那时候才多大？十六岁。那个正经公司能招他干活？我家里承包了一大片桃树，生意虽然一般但也不算差，他过来求我给个工作机会。”

“挺可怜的，但是挣不了几个钱。那时候直播带货刚兴起，林易长得漂亮，我就让他试试帮我带货。”

“第一次他画个大浓妆把我气坏了，长那么漂亮为什么还要故意画丑？那样还有人看吗？？我刚想把他开了，结果他竟然真的卖出去好几单。”

“后来他就一边上学一边直播，慢慢还那些钱。”

“他跟我说过，他妈妈的遗愿就是拿回爸爸的骨灰，因此哪怕再艰难，他都咬牙坚持下来了。”

“如果没算错，还有不到半年他大概就能还清。这次提前把骨灰拿回来，也不愿意告诉我是为什么。”

姜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过他刚刚又向我借钱了。”

徐矗沉默片刻：“你借了？”

姜志摇摇头，一向和善的脸上显出几分冷漠：“最近生意变差了，手上没多少钱，借不了。”

徐矗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账户给我，林易欠你多少，我到时候打给你。”

姜志有些纳闷：“这么爽快？你不怕他欠我很多你也还不起吗？”

徐矗语气冷淡：“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这人既然不像个长辈，他自然没那么尊敬了。

姜志倒是不在乎他的态度，好心问道：“这件事林易知道吗？需要告诉他吗？”

“不需要，”徐矗说，“你跟我说的这些，也不要告诉他。”

姜志皱起眉头：“这……”

徐矗：“我可以再额外送你一份大单。”

他说出自家旗下的一个分公司，姜志很快露出个亲切的笑来：“这当然没问题。”

——

林易端着菜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徐矗和姜志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他心里一跳，不由自主地问了句：“你们做什么去了？”

姜志说：“你这朋友说要上厕所，找不到位置，我带他去呢，这不刚回来。”

他招呼林易坐下：“来来来，先别弄了，坐下吃饭，剩下的让你舅妈张罗，上大学回来一趟多不容易，还上赶着忙活。”

林易有些不好意思：“哪好让舅妈一个人忙活呢，多没礼貌。不过菜都上完了，我洗个手就回来吃饭。”

徐矗是客人，肯定不能让他干活的。林易没办法心安理得地闲着，并不在乎忙活这些。

吃饭的时候聊得还算开心，徐矗话少也会应和几句。

就是姜志老是旁敲侧击地问他和徐矗的关系，搞得林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二舅看出徐矗喜欢他了？

他偷偷看徐矗，徐矗很淡定地吃饭，家常菜也吃得津津有味，半点不嫌弃。

不过徐矗连路边的烧烤摊都不嫌弃，家常菜肯定不会嫌弃的。林易心中有些小小的窃喜和骄傲。

因为还要上学，并没有请很长的假，吃完饭徐矗就说要回去。

林易还有些犹豫：“要不再留一晚？住我家。你昨天一夜没休息，再开车出事怎么办？”

徐矗：“住一个房间？”

林易白眼：“你想得美，我家房间没那么少。”

徐矗应下：“都听你的。”

他的神情难得有些疲乏，林易心中生出几分愧疚和心疼来。

虽然已经上大学去了，但是家里还是井井有条的。

林易推开门：“我走的时候打扫了一遍，还好，灰不多，拾掇拾掇还能睡。”

他絮絮叨叨地交代：“卫生间在这边，洗发水沐浴露都还有，我给你拿个新毛巾，衣服嘛我没有新的，你委屈委屈穿旧的吧，可能有点小，凑合一晚，明天你自己的衣服就干了……”

徐矗靠在门上看他忙碌，觉得这样的时光真的太美好，美好到不忍打碎。

他想询问林易是不是又差钱了，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或许，林易走投无路，会向他求助。他生出隐秘的期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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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