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入水残月局中人

“曹丕!你我已再无缘分,何必如此步步紧逼。”“卿卿,回来可好,江湖凶险,你如何安身自处。”冷静沉稳,任萋莫甚至分不清那面容上神情与冷漠无情何异,他明明将自己的张皇失措,自己的心酸苦楚,尽收眼底,为何还是这般肆无忌惮地任意行事。“我本以为,我们会不同的……”呢喃着的是任萋莫最后温存的希冀,到头来,曹丕终究还会是那个曹丕,自己不过一场自以为是的深情。

“曹丕,你已知晓我的身份处境,曹将军一向忌惮左慈,我师乘门下,你我如何自处;这世上唯有阿母我可牵挂倚靠,若再重蹈覆辙,让阿母重陷水深火热之中,我罪不容死!”

仅是微敛垂眉,曹丕依是向前探身半步,眸中的深沉算计,任萋莫已看不清,连语调都依旧平缓,波澜不惊:“卿卿,此间种种,吾皆可应对,唯有思你困苦艰难,吾,于心不忍。”

任萋莫望一眼身后的无退之地,只剩下让人耳晕目眩的高空,笑道:“得我者,失之天下。你还要往前面吗?”冷酷锋利的刃尖抵上纤细白皙的脖颈,仿佛只需稍稍用力,刃尖将淌上温热的鲜血。

“任卿卿,上次这般,你也是如此决绝。”任萋莫看着依旧不为所动的曹丕,心中的微波起伏化作死寂冰面。“师傅说,我与那皇命天道犯冲相违。你若执意,我死不足惜。”任萋莫莞尔一笑,细密的血珠从娇嫩的肌肤沁出。

沉寂,止步,苦笑蔓延上曹丕冷漠的面庞。

“卿卿,我此生都要对你无计可施。”曹丕退却一步,“把刀放下吧,卿卿。”温软的嗓音中溢满柔情,刀锋离开任萋莫脖颈上刺眼的血痕时,曹丕转过了身,轻轻拂手,那包围着的兵卫缓缓让出空隙。

“卿卿,吾第一次见你,便艳羡狠了,那样温柔可亲的母亲真……你是那样傲气娇纵,却,看见道出了我的伤痕,我和我的嫡亲母亲……卿卿,我比你感觉到的,更为倾慕于汝……”曹丕的背过身,留出任萋莫溜走的空隙,絮絮的好言软语却一个劲往任萋莫本惴惴不安、摇摆不定的脑子里钻。

亭台高阁,瘦弱的少女一点点向着阁中挪动,纤细的腰身在风中脆弱不堪。“铛”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在任萋莫耳边炸开,同时切断了那根紧绷的神弦。

纵身一跃的少女,宛若断线的纸鸢,脆弱单薄,被风凌乱的衣摆在空中波动出风的模样。仿佛就要那样下坠、下坠,坠进了下一层楼阁,任萋莫逃窜的每一步都充斥着慌乱错乱的心跳,顾不及身后追兵的脚步声,更无暇听见曹丕最后的低语:只有你,会看出我的破绽……

再下一层,推窗,接物,起跳,任萋莫感觉自己下一面就要撞上坚硬的地面,昏厥过去,可当双脚感受着土地的硬度,却是没来由的力气灌满全身,继续朝着事先找好的突破口逃窜。

心惊肉跳,任萋莫蜷缩在暗格中还觉得头皮发麻,上辈子跳楼轻生,这一世跳楼逃生,真是戏剧性。脑海中还是挥之不去的两次腾空画面,为了保险起见,自己还在到达最底层上一层直接起跳,给在场各位“古代人”表演了一场短暂的滑翔。真是,疯透了!

感受到颠簸逐渐削弱,任萋莫赶忙收起杂乱如麻的思绪,婚礼尚未礼成,就容不得一丝懈怠,连那一缕杂思都不能从这暗格中泄出。任萋莫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铤而走险的计划再一遍飞速过脑:让灵筠溜回家中想尽一切办法,确保自己能从任府出嫁,在设局让曹丕偶遇任卿卿,果不其然的穷追不舍。自己费尽心思脱身,给曹丕留些言语间的暗示,子澄扮演自己出嫁,反而是最不容易被曹丕发现破绽疯狂做法。

最后的最后,要让曹丕看到那张脸。那张与任卿卿几分神似,却未有其神韵的脸。那张不知羞耻、不顾一切伪装任卿卿,虚伪做作、求取宠爱的脸。既然无法永不相见,那就让他接受并唾弃,萌生不复相见的念头……

人群的声响逐渐逼近,任萋莫强压心中不安与忐忑,候在新房之中,等待最后的礼成。纵使做了上千遍心里建设,任萋莫在看到曹丕的瞬间,还是稳不住身体的微颤——清朗俊俏、意气风发的少年,身着端庄华贵的礼服,君子如珩,羽衣昱耀,一切浑然天成。那双黯淡的瞳孔,仅容下了,身着喜服的另一人,装作自己的子澄。幽然浅淡的目光飘然扫过,任萋莫却是真真切切洞察了曹丕难以掩饰的情绪起伏,尤其是,对上那张和任卿卿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

“请解缨。”短短几步接缨之路,却让任萋莫走出了步步惊心的“坎坷”。若不是全场焦点在一对璧人身上,恐怕……“公子!”莫齐几乎破门而入,屋外的惊慌从被猛地推开的门扉,鱼贯而入。

无端火星,在一片通明灯火,很快销声匿迹,在冷言冷语——“既受惊,歇息吧”,光点逃也似地,留得一屋阑珊。

“一切皆如我所愿,真是幸哉。”

“种种确如娘子所想,多加骂名。”

“灵筠!我可是你家主子……”任萋莫携着柔柔的嗔怪,一同轻轻软软扑入灵筠的怀中。眼角的湿润也趁机埋没在灵筠的衣衫上,在昏暗中遁形。

新婚之夜起火,自己是完完全全坐稳了灾星的位置。自己赌不了曹丕的隐忍,只有借天灾**,保全自我。毕竟,那是曹丕,不动声色地走完所有流程,稳握任家的势力,才是曹丕。任萋莫望着镜中,凌乱憔悴,裹在一身可笑的丫鬟服饰中的自己,不由得嗤笑——想那就算查出火起来源任家的嫁妆,也不会引起什么疑心,一心爱慕曹丕的任萋莫,怎么自掘坟墓,设计一场闹剧,让自己戴上流言蜚语的桎梏,深陷不得宠爱的永巷。

做不了永挂云霄的皓月,求得万世青睐仰慕,那就借那月影,掩于虚妄的水面之下,苟活于世。本就虚伪之物,何惧不详之名,何惧,“生”外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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