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透过窗棂,毫不吝啬地衬出任萋莫兴致缺缺的苍白面容。“娘子,你些许日子没出房门了。”“是啊,就连卞夫人请你去,你也推辞了。”“你家娘子身体羸弱,不宜出门。”子澄与灵筠相视一眼,连叹气都省了,只是继续做着眼前的活计。
“那一对恩爱鸳鸯在这春色中,畅游怡情,我跑出去干嘛,找存在感?”想想就是有种恶寒上身,悄悄溜至脖颈,然后……任萋莫东敲西打桌子,从不知何处掏出一副快要完工的“人皮”面具。“娘子……”“不出去,我连房门都不踏出半步。”任萋莫似是得逞一般,怒气冲冲截断了灵筠的说教。真是有够闲的,自己给自己找气受。“娘子也不必如此避讳,府中很大,如今白日也长,挑个时日和地方避开即可。”子澄还是那样幽幽开口,却是头也不抬,手中仍是不停地做活。“避讳,我哪有资格避讳他们,我现在是个不详,他们才是避之不及。”甚至连归宁都是曹丕先在父母面前露了脸就走了,自己接下来为他量身定制的计谋,一点没用上,小气这方面还是超出了自己的预计。
“但是,娘子,不管如何说法,娘子乃是明媒正娶,这管家的事,还是自己手中,更为安心。”灵筠放下手中忙碌着的新衣,直直逼来的目光让任萋莫无法闪躲。“我是个不详诶,我怎么去争,争来做什么用处,像是要在这常住一样……”任萋莫撇过脸,望一眼满园春色。“只是如此,那甄氏若惹起祸端,娘子仰仗何来应对?”“虽然很被动,但是安全,而且,史书里甄宓应该不需要争宠争权吧,至少不用和我。”任萋莫又开启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模式,避开了灵筠和子澄的进一步追问。
然而,月黑风高夜,出门散心天。“嫂夫姐姐,可是你我缘来,幸会于皎月皓空之下。”吓人熟悉的声音又从阴冷的空气兜兜转转进了任萋莫的耳中。心中抓狂的任萋莫僵硬地扭动着身子,花容月貌仓促地挤作一团尴尬的谄笑。装过头,笑过猛,任萋莫腹诽着自己:“叔叔说笑了。”“是我唐突了,嫂嫂。”连着一边说着错了,一边却是更进一步的模样,都和曹丕如出一辙。
任萋莫正欲不着痕迹避开曹植的亲近,却撞上匆匆赶来的灵筠。“娘子,夜中寒气深重……”灵筠刚将巾帛搭在任萋莫肩上便看见了,只与任萋莫半步之遥的曹植,“公子,我家娘子体寒身弱,不宜久待。”任萋莫难得如此赞同灵筠的说辞,一只手早已死死攀上灵筠递来的“搀扶”,顺着这台阶而下。
“叔叔,来日……”“虽是夜来寒气,但闻嫂嫂这段时日都是卧病不出,想是烦闷了,出来走动也是好的。嫂嫂若是愿意,我可随嫂嫂逛逛,去寒意薄淡之处。”将将浇筑的台阶土崩瓦解,留得残影寄托着任萋莫的安全退场的期冀。“感叔叔诚挚之邀,妾身恭敬不如从命。”清朗的笑颜撞上任萋莫极力压抑心烦的双眸,温暖的血液仿佛一瞬沸腾,烫红了双颊。
不是,谁教他这么笑的,他哥怎么不会笑……
“嫂嫂,可是恼我了。”少年在清澄的月色中低敛眉眼,薄唇微抿。漾起的笑意,宛若池中小鳞浮水轻浅的呼吸,内敛小心。稚气未脱的俊朗少年,小心翼翼期待的目光,像极了从融雪中走出的小鹿,眼中尽是惹人怜爱的乖巧。
“没,叔叔错怪于我了,只是妾身……已惹得一场大乱,恐拂了叔叔的雅致。”“唤我子建便好。”任萋莫仿佛醉在柔和月影中,语气轻柔舒缓,放宽的心却又迎来突如其来的一击,舒张的瞳孔进一步将曹植那一副清隽俊秀的身形重新描绘。“兄长从小便性子清冷,但也只是有得旁人在场,不好言说表达。望嫂嫂不要信了谗言,责怪兄长。我与阿兄自小情深义厚,阿兄更是多有照拂。如今,嫂嫂若有怨,便是我有照顾不周。”少年一字一句,纯粹真挚,惊得任萋莫呆愣许久,才从那副牵强微笑中扯出一声应答:“好(皓)月之下,天地之鉴,叔叔之真心实意,妾身感激不尽。”
妈呀,自己在说什么,什么好,好个鬼啊,接什么皓月之下,什么为鉴,又不是什么拜把子誓言……
任萋莫愿评之为年度,不,出生最尬之时。
“嫂夫姐姐,还是不信子健的真心?”“以子健之心,堪明月之洁。”亲兄弟,毋庸置疑,说最无辜最温柔的话,包着体贴的虚伪外衣,步步紧逼着人,说出些连自己都不知所云的荒唐言语。任萋莫看着那张纯良稚嫩的面容,低头忸怩出一副真情实意的感动姿态,抬眸却恍惚看见曹丕满是心机算记的浅笑。“嫂夫姐姐,我唤你菀青可好。菀彼桑柔,其下侯旬,郁郁青青。”腹有诗书气自华,意气风发的才子,可扣不动披着佳人皮囊,装着胆小怕事凡人俗心的任萋莫:“叔叔,冰心至玉壶之中,若是浮于言表,倒是染上污浊了。”“嫂嫂,乃是这般性情中人。”
任萋莫颔首低眉,嘴角抽动。如此亲昵僭越的称谓宣于言辞,以曹丕的个性,怎能忍受如此背叛,自己怕是无全尸走出这墙垣。伸手不打笑脸人,今晚到要看看,自己和这乳臭未干的小子,谁能笑得过谁。
星移斗转,不眠藏于静夜,笑僵脸的任萋莫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与自己认知中略有不同的儒雅才子——曹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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