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谢杳难得早起,拢着衣服走到了窗边,曦光透过窗纸,一串模糊的树影映在窗框上,她推开窗子,一串新芽跳进屋子,叶片上还带着雨水冲刷后鲜嫩的绿。

外面的雨水淅沥沥的,落在身上很舒服,风里裹挟着些许潮湿的清甜,谢杳看向窗外,一抹笑容不由得浮现到了脸上。

身后蓦地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巧月走上前:“姑娘,公子派人送了信来。”

谢杳回过头,脸上还带着浅淡的笑意。

巧月捏着信封上前,上面写着“昭昭亲启”,她没细看,就打开了信封,捏着信纸走到床边,看着还在熟睡的绾绾,将信纸轻轻放在了绾绾枕边,指尖擦过绾绾熟睡的脸颊,目光柔和。

巧月瞧着谢杳看完了信件,半晌都没说话,忍不住问道:“公子在信上说了什么?”

谢杳笑了笑,轻声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日常问候。”

“……还有后日祖母的寿宴。”

三日后是魏老夫人寿宴,往年她和魏渊都是一早就开始准备了,只是不曾想,如今魏渊被困在城西。

谢杳揽过鬓边的碎发,又接着补充道:“表哥说城西的百姓已好了大半,不日便能归家了,明日祖母寿宴前就能回来。”

“公子必定是会回来陪小姐归家的。”,巧月说话颇有些不管不顾,只是谢杳却不能这么想。

“巧月。”,她拦下巧月接下来的话:“表哥归家看望祖母是应该的,和我没什么关系……”,她不由得垂下头:“表哥能如此待我,是表哥人好,我总不好肖想他。”

她如今的身份,不给表哥带来麻烦就已是好的了。

“这些话不许再说了。”

巧月勾起了嘴角,嘴上虽是应了下来,话音里却带着些许揶揄:“是,姑娘。”

话音落下,屋子里再次归于平静,窗外的雨水似是小了许多,淅沥沥的砸着窗框,“嘀嗒嘀嗒”声映进屋子里。

一场雨水来的急,走的也急,冲走了谢杳心中的阴霾同时,也洗刷干净了淮陵破败的街市,水患带来的影响几乎已经微乎其微了。

距离太子归京的时间又进了一些。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魏老夫人寿宴当日的早上。

车夫一早就在门外候着了,只是提前很久就送信回来的魏渊却迟迟没有现身。

谢杳站在门外,时不时向外张望着,绾绾抓着谢杳的腿,攀附着够着她的手,语气里满是雀跃:“阿娘,我们什么时候走?”,小孩子喜欢新鲜事,魏老夫人寿宴她反倒成了那个最高兴的。

谢杳耐下性子安抚绾绾:“我们等阿爹回来好不好?”

绾绾听见这话又撅起了嘴,瘪着嘴蹲在了一边,分明前几日听见魏渊要走的时候还格外的不乐意。

巧月走过去安抚绾绾,谢杳却只是不断张望着门外,希冀着魏渊能出现。

魏家人少,没人为难她,只是旁人就不一定了。

魏渊在朝中并无官职,总有一些喜欢攀比的人,这些事情,她总是应付不来,她一直都是个不擅长说话的性子,若是魏渊在的话,他们自然懂得多加收敛。

不过都喜欢挑软柿子捏罢了。

日头缓缓上移,街上人影渐渐多了起来,却迟迟不见魏渊。

巧月跟着来回踱步的谢杳,忍不住劝慰:“小姐,走吧,再等下去,就要误了时辰了。”

谢杳回头看了一眼安静的路口,完全不似有车马经过的模样,叹了口气,终究是转回了身子:“走吧。”

绾绾一早就在偷听着,如今得了话,一把掀开了门帘,珠串撞得劈啪作响,瞪着两条腿就跑到了马车边上,竟是没人抓得住她,双手抓着马车竟然当真就爬了上来。

站在马车上“咯咯”地笑着。

巧月立马上前,抓住了绾绾的手腕,才松了一口气,又开始清扫她身上的灰尘。

谢杳上了马车,又回头看了一眼被雨水冲刷一净的街市,微微呼出一口气,嘱咐车夫道:“走吧。”

车轮转动,带动谢杳的身子跟着晃了晃,她忍不住伸手扶住窗框,一节青葱般的手指插进窗间的细纱,透过层层叠叠的细纱,隐约可见指尖隐隐约约的红。

“昭昭这么急,怎么不等表哥就走了?”,身后蓦地传出魏渊带着笑地问话,穿过马车,声音微弱甚至有些不真切。

谢杳扣在窗上的指尖翻动,一把掀开纱帘,微风穿过树梢,带动盈盈的药香,吹进马车内。

魏渊立在柳树下,枝条吹动间抚过他的衣袖,朝着她微微一笑:“提前来了信,表妹竟也不等我。”,语气里颇有几分控诉的意味。

谢杳抓了门帘的手没放,微微偏过头:“表哥还说,还不是表哥迟了。”

魏渊抬起步子,朝着谢杳走了过来,垂头哑笑,并未辩解:“是,是我迟了。”

“阿爹!”,绾绾穿过谢杳的手臂,挤进了狭小的窗子,奶声奶气地叫着魏渊。

谢杳笑着将她的小身子捞回来,又招呼着魏渊:“表哥快些上来。”,没再多看魏渊一眼,抓着绾绾撂下了帘子,柔柔的笑声瞬间充满了整个马车。

魏渊掀开门帘,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安静的坐在了一边。

谢杳安顿绾绾坐好,抬头看向魏渊,轻声问道:“表哥在城西的这些时日可都还好?”

“自是安好……”,魏渊话才出口,刚刚端坐好的绾绾又猛地扑向了魏渊,挡住了他接下来的话,他费力地接住了绾绾。

“阿爹,绾绾想你了!”,抱着魏渊的脖子,全然没了不久前瘪嘴的模样。

“是吗?”,魏渊反问,摆明了不信。

谢杳看着绾绾闹腾魏渊,忍不住捂嘴偷笑,这一路上绾绾自然也少不了折腾,只是魏渊回来了,谢杳就得了闲,一路上只顾着看着他们二人偷笑。

魏家在淮陵,也不算是小门小户,此次来的人更算不上少。

谢杳下了马车,入目就是一辆繁复的马车,分外的惹眼。

魏家如今门庭若市,谢杳扫过马车时并未多看,就跟着魏渊进了府邸。

府内尽是一派欢乐气氛,就连绾绾都跟着闹腾,谢杳和巧月忙着捉绾绾,唯独剩下了魏渊勾着唇跟着看热闹。

长廊尽头的转角处,魏大人立在亭下,对面站着一抹杏黄色的身影。

谢杳的脚蓦地打了个转,鞋面上的珠串乱颤,撒开了抓着绾绾的手,手心的帕子不由得抓紧了些。

那道身影她再熟悉不过了。

——只有太子才能穿杏黄色。

她本以为自己和裴青衍说的再清楚不过,却不想他还是纠缠不清。

如今更是闹到了魏家来,何况这还是魏老夫人的寿宴!

谢杳腿弯僵直,只觉得脑袋一片混沌,揪着手中的帕子蓦地向身后走去。

脚步越走越快!

她不能在祖母的寿宴和裴青衍纠缠!

“阿娘!”,绾绾刚被谢杳甩开手时只觉得没了束缚,跑了两圈才恍然发现阿娘不见了,回头只见着了谢杳的背影,不管不顾地喊了起来,这一喊自然也吸引了裴青衍。

裴青衍此次前来魏家,原本就不是为了祝寿,此时和魏大人不过说些场面话,听见声音蓦地转过了头。

却只见着了谢杳的背影,正穿过小径,和一片桃林渐渐重合。

他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道渐渐模糊的身影,魏大人说的话自然也半点没入耳。

“……淮陵的匪徒是三月前突然出现的,原也是成不了什么事,只是最近淮陵爆发水患,他们许是有些不计后果了,好在殿下来了……”,魏大人还跟着喋喋不休地说着,太子殿下亲自来参加魏老夫人寿宴,已是给足了魏家面子,就算是多问他些关于匪徒的事情,也是无可厚非。

裴青衍头偏向谢杳消失的方向,出口的话都有些着急:“魏大人,此事稍后再议,匪徒之事不急于一时,魏老夫人寿宴才是正经事。”

话说完也根本不等魏大人的反应,就提着步子追了上去。

却不想,半路被魏渊拦住了去路。

魏渊早在谢杳停下脚步时,就看见了裴青衍,当今太子莅临,自然是想不注意都难。

他俯首上前:“殿下!”,忽然拔高的声线,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多谢殿下信任,魏渊感激不尽。”,魏渊在淮陵也算是小有名气,旁的官员家的公子大多是要考取功名的,唯独魏渊偏偏要鼓捣什么岐黄,偏偏还真让他鼓捣除了些许名堂,在淮陵开了一家医馆,任谁都不会想到魏渊能和太子殿下扯上什么关系,都停下了脚步,想要仔细瞧一瞧。

周围的目光都竖了过来,裴青衍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对着魏渊敷衍道:“魏公子医术精湛,替孤解了一时之忧,自当奖赏。”,魏大人笑着迎了上来,嘴角上勾着的笑半遮半掩的,却是半点都没有藏住,明晃晃地挂在脸上,明显就是堂而皇之地告诉众人,他的儿子得了太子的奖赏。

裴青衍话说完就想走,但是却又被魏渊挡住了去路,魏渊站在他面前,微微俯身:“殿下,城西百姓的病症已经大好了,淮陵百姓得了您的照料,是淮陵的福分。”

这一句奉承到底是惹来了周围人的附和,七嘴八舌的肯定着裴青衍在淮陵的所作所为。

周围的嘈杂声让人觉得心烦,裴青衍的目光越过人群,桃林中那个身影却早已消失不见了。

待裴青衍终于甩开了人群的时候,魏渊还站在不远处,裴青衍冰冷的目光投过来:“魏公子好手段。”

魏渊却避开了他的目光:“殿下,在下听不明白。”

明晃晃的装傻。

裴青衍没与他多费口舌,径直朝着谢杳离开的地方走了过去。

谢杳去的是后院,除了那一片桃林,还有一道回廊,回廊外泉水流动,潺潺流水声不绝于耳,削弱了他长靴踏在木板上的“咯吱”声。

他站在转角处,突然听到了两个女子的议论声。

“魏家那位夫人谢杳,我听说啊……她曾是太子的外室,简直恬不知耻!”

“当真吗?”,另一个人惊呼道,说完又压低了声音:“你是从哪听说的?”

“这还能有假!我嫂嫂是从京城嫁过来的,她前几日见过谢杳一次,回来就嚷着眼熟,我娘就说谢杳也是从京城来的,嫂嫂这才恍然大悟,与我们说的谢杳那桩秘事,只是听闻……谢杳已经死了,不知道这魏家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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