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然呢?”李若琳见他一脸不自知就觉得眼前发黑。
“我倒是觉得还好。”方知微边说边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横竖我那位二哥夫妻不睦,说不定我这么做倒还算是一件好事呢。”
“夫妻不睦啊?”李若琳低下头,“那没事了。”
“为什么不是你大哥娶啊?难道他们夫妻感情更好?”
“那倒也不是。”方知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特意卖了个关子才同她解释:“这事儿原本是要瞒着其他人的,但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纸也包不住火。消息刚传出去的第二日,我那位大嫂就查出了身怀有孕。”
“这倒是怪巧的。”就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李若琳抬头看了一眼方知微:“这个消息不会是你找人放出去的吧?”
“那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久不在离州,再怎么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在王氏的眼皮子底下安插人手。”方知微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大哥大嫂成亲四年都无所出,偏偏这个时候有了,你要不要猜猜看为什么这么巧?”
“这是我能猜的吗?”李若琳痛苦地捂住脑袋不愿细想。但人就是这么奇怪,她越不想去细思,脑袋里冒出来的答案就越多。世家大族少不了腌臜事,她旁听过不少,想象力也丰富,饶是见方知微一副逗她玩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上钩:“你也说了你大哥大嫂感情并不算好,那必然是利益一致了。”
“非也。”方知微摇摇头,“他们不但感情不好,利益也并不相干。这门亲事是我祖母做主,我大嫂出身平平,于我大哥仕途并无助益,也无财力供他享乐。若是我大哥自己能选,他应当是非常乐意娶江氏女儿过门的。”
“那就是方府尊和王夫人抱孙心切,不愿轻易放手?”李若琳想了想觉得还是这种可能性更大一点,可她随即又觉得不对:“你说你大哥大嫂成婚四年都没有子嗣?那想来你大嫂应该很得那位王夫人的喜欢吧。否则你大哥应该纳了不少妾了。”
“他确实有不少妾室,还染指了方家不少丫头婆子,也时常留恋秦楼楚馆,还因为强抢民女闹出过人民,只不过被方府尊压下去罢了。”
李若琳不解地问道:“这都没有子嗣?”
“没有。”方知微鄙夷道:“大概是他活该吧。”
“喜欢我大嫂的也不是王氏,是我那个爹。你想想看,我大嫂既没有显赫门庭可依傍,又没有子嗣能傍身,还无力约束丈夫,怎么可能得王氏喜欢?”
“也怪可怜的。”想想也能知道这过得是什么日子,李若琳忍不住替她叹息。“那你爹为什么喜欢她?是一直都很喜欢,还是知道她有孕后才喜欢的?”
“不知道,但应该是一直很喜欢的。”方知微这些年其实并未同方子骞断过联系,方子骞偶然喝醉酒时也会久违地重拾慈父心肠,时不时给他寄封信来表示一下拳拳父心,也时不时同他提起他这位大嫂,字里行间满是爱护疼惜之意。
当局者瞒天过海,旁观者却门清。方知微讽刺地笑了笑,但愿可别是他想的那样。“横竖我这位大嫂是不能休的,他们夫妇也只能将主意打到我二哥二嫂身上。”
他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李若琳倒还真被他的思路带走了,“可我觉得吧,江家人买卖能做那么大,想必也不是个傻的。以方家门庭,你二哥二嫂成婚之事想必满城皆知,江家难道肯叫自己的女儿去做人家的续弦吗?还是你二哥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叫江家非他不可?”
“自然没有。”
袁家二子能文能武为国尽忠,再听方知微说他大哥,简直是云泥之别,李若琳不用他说也能猜到他二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方知微给的答案也果然没叫她失望。
怪不得即使他给方子骞出了个这么缺德的主意,方子骞还置若罔闻,一味叫他回去了。
“那你就娶了那位江姑娘,岂不是一举两得?”
“那我前脚洞房花烛,后脚就会连那位江姑娘一并被王氏斩草除根。”方知微有些气愤:“何况江家本就是为了摆脱商户低贱的名声才要同高门大族结亲,怎么会叫女儿嫁给一个妓女的儿子?何况她这个儿子还是个商户?”
李若琳听他口口声声说他出身低贱就想皱眉,人生来平等哪有高低贵贱。何况他有学识有胆魄还能赚钱,长得也好看,何必这么自轻自贱?可一想到这话是她提起来的,她又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地同方知微发火,只好低声道歉:“算我失言了,对不住。”
她这么一低头,方知微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赶忙解释道:“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方才同你说过,我不会娶这江家小姐,你不在意也就算了,反倒一味将我往外推,我这才有些着急。”
我为什么要在意?李若琳下意识就想问他,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暧昧不明。她本不在意,问出口反倒像是赌气了。可她若是不解释,又显得她叫方知微去娶那位江姑娘是她欲情故纵,一时间倒也难办。
她左思右想不知道该不该说,被这两个问题搅和得迷迷糊糊,反倒连刚才要说什么都忘了。还是方知微耐着性子又将话题拉回到正轨上:“我对方家认不认我早就不在意了,也没有什么认祖归宗的执念。只是若要我娘的牌位入祠堂,少不得要过王氏这关。她恨我们母子入骨,自然不会轻易答应。我久居京城,对离州一无所知,更不知方府深浅,亦无可用之人,想叫方氏族老承认我娘更是难如登天,又怎么好一上来就打王氏的脸呢?”
“所以这天大的好处还是得王夫人的儿子得,同样的,这背信弃义休弃发妻的名声也得他的儿子背。”李若琳点点头,示意他放心:“我明白的,你放心,我站在你这一边的。”
她这话发自真心,若是从前她只怕还会觉得方知微不该牵扯无辜之人,但经过自家之事后,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祸不及子女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女,她在家金尊玉贵时谢渺那头凄风苦雨,正如方知伦方知同承欢膝下时方知微在京城挣扎求生。还有那么王夫人,倘若当年她肯高抬贵手放过他们母子,容他们在离州府求生,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
这世间事真是说不清楚。
她正摇头感慨,却瞥见方知微眼眶已经隐隐有些发红,像是被这话感动,更觉心疼。她好歹还有父母亲人庇佑了她十七年,方知微却是一无所有,怪不得连她一句话都视若珍宝。不过一个人的承诺可信与否不光是要看她怎么说,还是要看她怎么做,李若琳深谙这个道理,立时保证道:“我答应你了。”
她见方知微懵懵懂懂,似乎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忙补充道:“我嫁给你。”
“你要我做什么?去对抗王夫人?还是要我……”
“不是的,我没有那个意思。”方知微越听越觉得眼眶发酸,赶忙打断她掩饰自己内心的风起云涌,“我想要你嫁给我,只是想先告诉王氏我没有同她相争之意,叫她不必先把矛头对准我,也是为了让方子骞放心,让他以为我对他全无恨意,此番回离州不过是我在京中走投无路,不得不依附他听从他的命令。”
“我不想挟恩以报,也不想要你同情,只是觉得我能替你寻你兄长,你也可助我一臂之力躲过此劫。事成之后,你若想走也随时都可以离开。”
“我知道。”李若琳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没有同情你,是真的想帮你,你只管说我能做什么就是了。”
“好。”方知微闻言也不再啰嗦,转而同她道:“你说得对,我二哥不是那江姑娘的良配,方子骞心里也有数。所以我说了,我会想办法让他成为那位江姑娘的良配。”
“怎么成为?”李若琳想了一下他二哥的年纪,觉得方知微现在逼他读书习武恐怕是来不及了。
“我派人探听过了。这位江姑娘很爱财。”
“那不是更完蛋了?”等他二哥学成,这位江姑娘的孩子怕是都能打酱油了。
“不是这个才。”方知微笑笑,伸出手沾了茶水一笔一划在桌上写了个“财”。
“哦。”李若琳点点头,毫不留情地泼了盆冷水:“你家娶她就是为了财,哪里还有余力投其所好?”
“但总归是要比袁家强些的。”方知微倒是胸有成竹:“更何况他们没有,我有。我已经写信给方子骞,暗示他我愿意出这笔钱给江家做聘礼。”
“冒昧地问一句,你预备给他多少钱?”想着反正日后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李若琳觉得还是问一声比较保险,好歹心里有个数,不至于日后应对起来一无所知。
方知微伸出五根手指在她面前比划了一下。
李若琳试探道:“五万两?”
方知微摇摇头。
“五十万两?”
“五百万两。”
“多少?”李若琳惊叫起来,险些咬着了舌头。
天地良心,这一次她是真的想嫁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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