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节,范陆南来曲家拜年,吃饭前特地找曲宋成问王思诚的情况。
“已经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个月,被人撞死的。”
“这么多仇家?”
曲宋成摇了摇头,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你记得当时宽彦有辆车吧?”
范路南记得,成年后曲宽彦经常开的那辆黑色轿跑,当时不知道被曲宽彦停哪里了,后来就没再找了。“找到了?”
曲宋成点点头,“在王思诚的车旁边发现了车灯碎片。”他费了好多功夫在乡下的一处荒院里找到了那辆车,那是关怜早已去世的外婆的老房子。
范陆南听到后直接愣住,什么意思?
曲宋成轻叹一口气问:“你认识关怜吧?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小孩?”
“自私又冷漠,不见得多……”
范陆南话没说完愣在当场,嘴里的话戛然而止,抬起锐利的眸子震惊地看着曲宋成,他猜到什么了。
“他…….”最终也没说出来什么,想起那天关怜的神情一瞬间有些恍惚。
范陆南像是被迎面打了一拳,那天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关怜木讷的眼神里静悄悄的,看不见任何难过的情绪,他说着恶毒的话诅咒他,逼着他承认曲宽彦被他害死了,即便关怜不承认,但他无异于拿着刀子在他心脏上来来回回划。
那个时候对方在想什么,他怎么会看到曲宽彦?他怎么能在那若无其事地就这样生活?
他如果以为曲宽彦没死怎么会对李思成下手,但是他严肃地反驳曲宽彦没死的时候,冷静又认真,不像是装的,他……到底为什么?
“我不了解他。”
他不了解关怜。
关怜是个疯子,他本来没权没势,要是被抓住了就什么也没了,他怎么敢的?脑残!
又或许关怜在谋划的那一刻开始就义无反顾。
“他很聪明。”
曲宋成准备动手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无比震惊,王思诚下班回老家的路上经过一段没有监控的盘山公路,巨大的撞击让车子直接冲破围栏摔了下去,接着下了一场大雨,证据被抹得一干二净,想当初王思诚抹掉自己和关怜相识的痕迹,没人会想到是关怜。
没人知道关怜等了他多久,要在这个路口,要一个雨天……
等到范陆南真正理解这种感情的时候,已经是多年以后了,他再次见到关怜,在余子温的朋友圈里。
对方还是那副嘴脸,臭着脸看起来阴森森的,穿着深蓝色的毕业袍抱着一束向日葵。
硕士毕业了啊?看起来过得不错。
范陆南不屑地冷哼一声,眼里带着些怨恨来回扫视着照片,背景有些眼熟,他好像在哪见过,漫不经心地回忆着,等大脑锁定的那一瞬间范陆南的灵魂像是被打散了一般。
这是当年曲宽彦一开始要去的学校,也是后来要带关怜走的目的地。
回想起关怜的模样打扮,他去的地方…他走的每一步好像是在活曲宽彦接下来的人生。
他想替两个人活着。
范陆南眼眶发热,眼泪喷涌而出,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悲伤遗憾无措羞愧各种压抑复杂的感情掺杂在一起,曲宽彦知道那个他最放不下的人有多爱他吗?
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多,以一种猖狂的姿态在汹涌直至超越生死。
他该告诉他真相吗?
“你要告诉我什么”曲宽彦坐在书桌前随意地翻动着书页,头也没抬地问。
范陆南盯着曲宽彦不说话,他看到那张照片一冲动直接飞了十几个小时到赫尔辛基,曲宽彦一到假期就一个人住在这里,叫他回去他不愿意,这几年,他窥见他明晃晃的内心,曲宽彦比任何人都要孤独。
是曲宽彦变了,还是他本来就这样……
曲宽彦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去楼下,小花该饿了,果真小花趴在门口,一见到曲宽彦下来快活地扑上来。
范陆南跟着他下楼,看着他给那只毛□□亮的大金毛开罐头。
这条狗曲宽彦去哪里都要带着,奇了个怪,不知道还以为它是关怜呢。
范陆南不屑地扯着嘴角,“今年过年回去吗?”
曲宽彦摇摇头,“爸妈他们会过来。”
他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一切对他来说都很陌生,醒来的时候他在美国,零星记得一些小时候的事情,他似乎感觉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整个人悬浮在世界上,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活着。
他试图找过记忆,但是周围的一切他太陌生了,没有一点他熟悉的感觉,看着梁臻与他相似的长相,他相信她是妈妈。
曲宽彦仔细地搜索大脑的信息,他好像记得小时候住在一个中式宅院里,他问梁臻:“我没跟爷爷住在洺洲港吗?”
梁臻告诉他那些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直到曲宽彦出门无障碍和那些不同种族的人交流,才慢慢相信自己真的一直在这里生活。
曲宽彦按部就班地上大学,一到假期自己一个人就跑到芬兰去,也不和别人交流,他比之前更没有人情味,说他死气沉沉说不上,至少没有他在意的东西。
范陆南犹豫再三问:“你不想回国看看吗?”
曲宽彦似乎觉得范陆南话里有话,这才抬头看他:“有事吗?”
范陆南想着当年曲宋成一遍又一遍地叮嘱,不要告诉曲宽彦有关怜这个人的存在,他们不愿意看见这个儿子受到任何形式的伤害,只想曲宽彦能安稳地生活。
范陆南摇摇头:“没事。”
曲宽彦皱着眉头,没事?招呼都不打,坐了一夜的飞机就过来叫没事?曲宽彦收回目光,他并不好奇,也不想理会什么原因。
“你怎么这么多年没找过女朋友?”
曲宽彦抬眼看他,“你不也没找男朋友?”
一句话把范陆南惹恼了,“你他妈别犯贱啊?”
曲宽彦笑笑,“你那男朋友还没原谅你?”
“多管闲事!”范陆南气冲冲起身出去了,他就不该来关心这个神经病!更不该总是跟他吐露心事。
过年前几天梁臻来看曲宽彦,曲宽彦正在厨房做午饭。
梁臻凑上前问:“儿子,今天吃什么呀?”
“面包。”曲宽彦等着多士炉里的面包随口应着,隔了几秒钟又补了句:“我不太饿,随便吃点。”他不想梁臻觉得他吃饭敷衍。
梁臻一开始叫于姑姑来陪他,但是考虑到于姑姑年纪大了,这地方又冷,而且她这个大儿子似乎更想一个人住。
梁臻闻着香味也有点饿了:“给我也来一片。”
曲宽彦把自己的那份给了梁臻。
梁臻默默看着儿子宽宽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错,但是明显曲宽彦不想和外界接触,没有新朋友,也没有伴侣,他心里要彻底的一个人,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曲宽彦煎了块牛排放到梁臻面前,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做的饭,只是尝试一个人生活的时候,这些事情都信手拈来。
母子两个人面对面无言,吃完后,曲宽彦拿着盘子去冲水,梁臻才开口说话:“宽彦,你打算就这样一直下去吗?”
曲宽彦又习惯性地皱眉,像是在思考,回头疑惑地看着梁臻,仿佛在问还有其他的方式吗?
梁臻像是读懂他的意思,“你还要继续读书吗?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你有很多兴趣爱好,小提琴,滑雪,旅行,游戏,这些任何一个你想发展的妈妈都可以帮你。”
“明年我就接手海外的业务。”曲宽彦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了,他已经在线上在和叶熹明在对接了,以后他就没那么多时间来这里度假了。
梁臻痛心地看着他,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曲宽彦转过身收拾厨房,不一会稍显沉闷又生硬的声音响起:“这些没有意义。”
梁臻耐着性子问:“那你觉得什么有意义?”
曲宽彦到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梁臻害怕很久了,她怕再这样下去,曲宽彦迟早会离他们越来越远。
“宽彦,今年爷爷身体不好,你过年回国看爷爷吧。”
曲宽彦点点头。
梁臻在这住下,等着曲宽彦一起回去,中间俩人一块去了亚超,曲宽彦知道梁臻吃不惯他平常吃的那些。
路过货架上的速冻饺,曲宽彦站在那看了一会儿,突然问:“我之前喜欢吃饺子吗?”
梁臻愣在那,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不,你不喜欢吃。”
曲宽彦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梁臻问:“你想起什么了吗?”
曲宽彦摇摇头:“没有。”
范陆南知道曲宽彦回来,特地去曲家老宅子等他,于姑姑心里高兴,吩咐着厨师哪几样是必须做的。
曲宽彦一进门就看见范陆南跟个小孩一样趴在地上逗着于喜维,这是于姑姑收养的孩子,他醒来的时候孩子好像出生也没多久,一直放在家里养。梁臻舍不得于姑姑离开,加上自己又喜欢孩子,专门找了两个保姆来照顾他。
“你……怎么想通回来的?”范陆南问。
“回来看爷爷。”曲宽彦解释道。
范陆南松了口气,别是因为他就好。
吃完饭范陆南说要带着曲宽彦逛一下,他已经好几年没回来了。
范陆南带着曲宽彦来到一条极为热闹的街,张灯结彩,年味十足,曲宽彦看着各式各样的灯闪耀着光似乎有点烦闷。
“会不习惯吗?”范陆南细心地问道,很久没这么拥挤过,怕他不适应。
曲宽彦瞥了他一眼,这人什么时候这么细心了,“不会。”
两个人没什么过多的话题,在街上和周围人一样走走看看,范陆南看到曲宽彦突然停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不远处的一家餐厅门口,一个瘦高的男生正在跟店里的人讲话,即便穿着冬天的衣服也能看出来过分消瘦,紧绷的下颌线,突出的眉骨。
范陆南看见那人的脸像是被吓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定在那里,那是……关怜!
“你认识他?”曲宽彦看范陆南不自然的表情问。
范陆南听到这句话不可思议地朝曲宽彦看着,多年前那个下午,曲宽彦也是这么问他的……
“我不认识,你认识吗?”
曲宽彦收回视线看向别处,像是笑了一下,他觉得那人的表情像是摆臭脸,有点好笑。
“不认识。”
“我们去……”范陆南于心不忍,开口想要提议去那家店看看,他不知道关怜如果看到曲宽彦会作何反应,他甚至不敢想象。
犹豫之中他又反悔了,“算了,回去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