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贵气的宋辰曜懂做饭?
沈盈之对此深表怀疑。然而他自信的微笑让人难以忽视。话说回来,他在英国和美国都留过学,在那些地方无论培根煎蛋还是火腿三明治都可以算作一餐。
她转了转眼珠,决定搁置当前的议题,保留心中的期待,毕竟放在十天前,品尝他亲手做的食物对她而言绝对是类似天方夜谭的幻想。
“好啊!”她笑得两只眼睛眯缝起来。其实哪怕他亲手为她煎一只荷包蛋,她的心也会像春风里的小黄鹂一样地唱歌。她肯定不会忘记他今早的提议。
“那就这么说定了。”声音中的热情使宋辰曜看起来更像是充满期待的那个人。
“我想请今天上午的假,处理一下外公那边的事。”她趁机提到请假。
“没问题,时间你自己安排。”宋辰曜拧开一瓶斐济水,给两人的水晶杯都倒满。
落地窗外布满桔粉色的朝霞。蔚蓝色大海上行驶的远洋货柜船和国际邮轮看上去像乐高积木一样可爱。
暖暖的阳光落在餐桌上,菜肴闪着诱人的光泽。
观潮阁是当之无愧的潮汕菜顶流。奈何菜式再美味也无法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她的眼波经常情不自禁地漫过郁金香娇艳的花朵,在对面的精致面孔上婉转流连。
宋辰曜吃东西的时候是十分专注的。那种专注的神情不像是出自对食物味道的喜欢,更像是出自对食物的尊重。朱丽叶说的一点儿也没错,他吃饭也像在工作。
和前几次吃饭不大一样的地方是今天他脸上总挂着怡然自得的微笑,所以她现在能够肆无忌惮地注视,不,是明目张胆地偷瞄他。
眉眼、鼻子、嘴唇、下颚线,甚至是耳朵,他的容貌无一处不是优点,乃至她稍稍多看几眼就会感觉莫名地心慌。唉,谁叫她在他面前总是定力不足。
好在欣赏他的双手是没什么心理负担的。它们骨骼清秀却饱含力量,就算夹一条青菜也透着行云流水般的潇洒,总之十分地养眼。
她嘴里嚼着半只蜂巢带子玉饺,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他卧室里的古典吉他。她很想知道它是否是父亲密写笔记里YWY的那一把。另外,他本人是否也会弹奏?单单想象他抱着吉他轻拨琴弦的情景,她就仿佛听见了美妙的旋律,心头涌动起了近乎痴迷的兴奋。
这股兴奋比烟花更快地湮灭了踪影。
YWY女士!她怎能忘记宋辰曜生母可悲可叹的遭遇?当一个家境普通却拥有惊人美貌与才气的女孩被权势觊觎,悲剧就会接踵而至。最终他失去了母亲,她失去了父亲,各自度过了残缺的童年。
她还有慈爱的外公将她捧在掌心。可他呢?物质极尽奢华的背后,他想要的关爱宋家有没有人给过他?
鼻梁骨有点发酸,她抬起左手,边吸气边用手背把鼻子往上顶了顶。
“你怎么了?”宋辰曜敏锐地注意到她不寻常的小举动。
或许他早已察觉到她的偷看,并且包容了她的放肆。不过这点小小的疑心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真正重要的是她父亲就是当年他母亲的心理医生,也是企图从他父亲的幽禁中救走那个可怜女人的人。但是他会如何看待她父亲的行为呢?可敬的拯救者还是可恨的诱拐犯?
他的母亲,她的父亲,既是她和他命运的纽带,也是两人中间绕不开的结。在没有彻底弄清当年的真相并找到解开纠结的方法之前,现阶段她不能冒着失去他信任的风险吐露实情。
失去他的信任是她无法承受之重。
一秒还是两秒?她愣得太久了,很容易被他发现情绪不对。
“我在犹豫要不要再吃一个雪山包。”她皱起五官,做了个鬼脸。
卷叶形的翠绿色盘子里原本共有三个鹅蛋大的焗餐包。野菌馅的焗餐包在面皮中掺了墨鱼汁,配上顶部的蛋白酥皮,真真像圆圆的小雪山。她看宋辰曜一直对它们兴趣缺缺,已经吃掉了两个。
宋辰曜用下巴指了指盘子里剩下的那个,用眼色示意她尽管拿去。
她的犹豫倒也不假。陆思嘉常说,比美食更让人有胃口的是美景与美人。有他坐在对面,她很快就已经吃到九分饱。
宋辰曜愉快地咧开嘴,“都归你了。你想吃就吃。”长手一伸,将翠绿的盘子推来她手边。
他真的很像一个大哥哥。
“我吃胖了怎么办?”她突然想开个玩笑。
她大二那年网上刮起一阵“A4腰”的风,不少女明星,包括洛思思都在社交账号上秀出了自己与A4纸的窄边一般纤细的腰肢。她的女同学里面有专门在吃饭时戴腰封的,有坚决戒除碳水的,还有过午不食的。她和陆思嘉因此多了一样开玩笑的题材。美食当前的时候两个人总有一个要问:“我吃胖了,没有A4腰怎么办?”另一个则必定学着《喜剧之王》里的星爷,表情又贱又酷地答:“我养你啊。”
宋辰曜对于她变胖怎么看呢?潜意识里她很有兴趣了解。
“别太瘦。我会担心。”他皱起了额头,似乎被某种极不愉快的记忆烦扰。他的视线仿佛穿过了她,在看另外的人。
她万万想不到他是这种反应,但是确信自己知道他正在想着谁。
在她父亲的秘密记载里,他的生母在下定决心逃走之前,或者说放弃了生命希望的那段黑暗时期曾经非常消瘦。
她的手伸过桌面,指尖轻柔地抚上他光洁的手背——这比在昏暗的水屋里触碰他的手心更加需要勇气。
他微微地往回缩手,脸上带着踌躇的神色看向她的双眼,旋即停止了动作,任由她的手轻轻地按在手背上。
他们的目光紧紧地交织在一起,清澈如水。
“别担心。”她甜丝丝地微笑,心底却为他黑眸中绽放的细微星光感到阵阵悸动。
他默默地盯着她,兴许会奇怪她为什么咧开嘴呵呵呵地笑了。
她收回手,顺势拿起那个雪山餐包,揭掉底部的油纸,“你看,我是大胃王。瘦的可能性四舍五入等于零。”她将餐包放到鼻尖闻了闻,掰开来两手各拿一半,一口就把右手上的一半咬成了四分之一,“唔,真香!”
宋辰曜的双眸退去了阴霾,重新闪亮起来。
“大胃王……嗯,”他斟酌了一小会儿,好像对她的自封有些不满,但是没过多久眼底便有了笑意,“吃饭有激情永远是好事,所以,大胃王也不错。可是……”他看着她,故意停顿。
可是什么?她刚才趁他说话吃完了右手上的餐包,这时满怀狐疑地对他眨巴了两下眼睛。
他从座位上起身,并且弯下腰好让视线尽量与她的双目齐平,艺术品一样漂亮的大手越过那簇郁金香,缓慢地朝着她的脸伸了过来。
对面完美无瑕的笑容让她生出了受到蛊惑的感觉。她像根木头似的静止了,眼皮还在眨动,但是目光难于从那张脸上挪开。
宋辰曜用食指的指弯托起她的下巴颏,端详着她的面庞。
空气在她喉咙里遭遇了无形的阻滞。
“可是,吃到脸上就变小丑了。”宋辰曜轻笑道,放开了她的下巴,用中指的指腹温柔地拂拭她的鼻尖。
一定是她的鼻子蹭上了雪山包的糖粉。愣怔迅速变质,成了难为情。她只觉得耳根发烫。
温柔的手指又从她的鼻尖下移,轻轻抹过她上唇的唇峰。
宋辰曜的呼吸和表情都是平静的,而她呼吸艰难,脸热得像火在烧。
“好了。”宋辰曜放开了她的脸,却顺带拿走了她左手上的雪山包,“这么好吃的话,我也尝尝。”
他坐了回去,用那只帮她擦过脸的手拿着那半个餐包,堂而皇之地三口两口将它吃下肚。
虽然她的嘴没碰过那半个包,但是,但是!——他吃了她吃剩的东西!而且他的手摸过……!
瞠目结舌和呆若木鸡不足以描述她有多么吃惊。
宋辰曜却如同做了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干净手指,端起水晶杯文雅喝了两口水。
“你……”她憋了半天,结果只吐出了一个字,声音还小得可怜。
宋辰曜抬头对她笑了笑,又往左腕上的百达翡丽扫了一眼。
“我该出发了。”他站了起来,绕过餐桌走向她。
她也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腕表,随即也站起身。他要去新加坡,明天晚上就回来,然而她舍不得说再见。
“阿东会留下来,在你外出时保护你的安全。你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也可以跟他商量。他是我最信任的人。”他握着她两边肩头,轻声叮嘱。
黎浩东也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
“我送你去楼顶。”这句话很自然地就从她嘴里冒了出来。他的公务机预计一小时后从香港商用机场起飞,所以肯定要去楼顶乘直升机过去。
宋辰曜摇头,“不用。明晚等我吃晚餐好吗?”他凝眸看着她,目光中有一抹令她费解的忧虑。
语音未落她就点头答应:“嗯。”
听到她声音里显而易见的热切,宋辰曜面露欣喜,还仿佛有些释然。
他含蓄地微微一笑,将她松开。
她留恋的视线追随他去中岛台那儿拿起了外套挽在胳膊上,再拎起了外套底下的黑色公文包。
转身用微笑与她告了别,他走出大门。
接着阿明走进来,跟她简单地打过了招呼,去卧室把一只黑色的Holdall旅行包拎了出去。
她收拾起既失落又丰盈的心情,打电话给黎浩东,说想要马上出门。
黎浩东正在57层办事,告诉她大概还需要十分钟,又问是否办完事上来接她。
“我去总裁办等你吧。”她爽快地说。虽然跟宋辰曜请了假,但是出于礼貌她还得去知会冯乔伊一声,看看有没有需要交接的工作。
黎浩东来总裁办找她的时候,她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像瞪毒蛇一样瞪着摊开在桌面的一封信。
信上只有两句话。
「当心宋家人!他们全都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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