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俊绝伦的男子张开了一双冷若寒星的凤眼。

“你在做什么？！”他盯着沈盈之，目光和语气一样，都是冷冰冰的。

尽管贴在额头的纷乱湿发使他看起来比平时年轻了好几岁，甚至莫名地显出一丝孩子气，沈盈之还是第一眼就认出面前的人是宋辰曜。他那极富磁性的嗓音里只有厌烦而没有丝毫的慌乱，完全不像刚经历了溺水。

“你是谁？！”“还不赶快把总裁放开！”

岸上的两名穿统一黑西装的男子同时大声喝斥。

沈盈之知道宋辰曜有专职保镖，不归酒店管辖，而是直属集团公司的行政护卫部，负责顶级高层人士的安保。严格来讲他们应该被称作护卫。既然护卫们在这儿，他更加没可能溺水。陡然清醒的认知令她心乱如麻，更糟糕的是她此刻还紧搂着宋辰曜**的肩膀！

两人的脸贴得如此的近，近到他青柠薄荷味的呼吸拂过她的面颊，那片肌肤似乎快要腾起火苗。

她慌张地松开双手，“对，对不起。我……”

泳池穹顶上璀璨的泡泡让人眩晕。她想构思一些辩解之词，却发现大脑混沌得堪比窗外晦暗的天空。

脚下忘记了踩水，她像块石头一样仰面下沉。凉凉的池水迅速漫入她的口鼻，流光溢彩的穹顶摇晃着在她眼中被水淹没。

她连呛了好几口水，脑袋里嗡嗡作响，耳边是一串串的气泡声。

咕噜，咕噜……

“沈盈之！”

在水底下她似乎听见宋辰曜焦急地喊她的名字，但也许不过是气泡在水中破裂的回响。

她本能地拼命重新划动手脚，没想到刚刚划了两下，整个人就已经在水里打横浮了起来。水花激荡到眼睛里，使她视线模糊。清冽的空气突然涌进她的鼻腔，引发了猛烈的咳嗽。

慌乱中她好像摸到了光滑的池岸，连忙紧紧地抱住。

等到视线重归清晰，她看见池岸还在两米开外，但正在向她靠拢。她抱住的其实是宋辰曜的宽肩，因为他正托着她往泳池边游去。

岸上的两个护卫企图跳下来帮忙，在宋辰曜的一声“退下”的喝斥后又缩回到珊瑚雕塑后面。

“宋先生，请放我.....”

沈盈之反对的话还没说完，池岸已经近在眼前。宋辰曜轻松地一推，将还在恍惚中的她送上了池沿，接着双手一撑，轻松地上了岸。

喝下去的泳池水不太安分，她趴在池边连连干呕。

等到呼吸回稳之后，她才注意到自己湿透的白上衣变成了半透明，文胸以及底下凹凸的曲线暴露无余，慌地抱紧双腿遮在胸前。想着自己刚刚竟然对半裸的宋辰曜又搂又抱，她连眼皮都不敢往他的方向掀一下，只是目光空洞地盯着自己发白的膝盖。

“看来你依旧喜欢救人？”宋辰曜用奚落打破了沉默，语气比之前还冷。

“对不起，宋先生。我以……以为，你……溺水了。”沈盈之觉得结结巴巴的自己就是一个宇宙级的大白痴。

宋辰曜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

沈盈之哑口无言地重新低下了头。大大的几颗水滴滑过微微抽动的脸颊落到地板上，溅成一小摊抽象的图案。

从尼泊尔到澳氹大桥再到这里，宋辰曜总共救了她三次，然而他现在明显是对她感到厌恶的。羞耻和委屈在胸口激荡，导致她的心情比面前的水迹更加杂乱无章。

一条雪白的大浴巾突然从天而降，盖在她又湿又冷的背上。

她迷惑地再次抬头，发现宋辰曜已经站了起来，正背对着自己抖开一件同样雪白的毛巾浴袍来穿。

动作中，他修长劲实的双臂、宽阔匀称的肩膀和倒三角形的腰背袒露无余。几颗晶莹的水珠自他脑后的发梢滴落，沿着脊心两侧流畅的肌肉线条向下流淌，划过一些泛白的交叉状旧伤痕……那些伤痕使得完美得不似真人的身体有了瑕疵，展现出一种令人心酸的脆弱，从而才有了真实感。

喉头因为感动而哽咽的同时，一股潮热迅速从沈盈之的耳根迅速漫延过脸颊，直达锁骨。她使劲咬了一下嘴唇，迅速裹上浴巾，站起身走到宋辰曜面前，眼睛盯着自己的脚背。

“宋先生，谢谢你！更谢谢你之前在澳氹大桥上救了我。打扰到你真的好抱歉，请原谅我的冒失！我这就离开。”飞快地把该说的话说完，她扭头快步走向游泳场入口，祈盼脸上的潮热可以在自己刮起的风中迅速褪去。

她在游泳场入口找到了各奔东西的两只拖鞋。泳衣和书还躺在地上，原本夹在书中的照片和图画四下散落。她蹲下身先捡起泳衣，又伸手去够那本大部头的书。一个高大的身影面对她蹲下，一只漂亮的大手举重若轻地拾起书来递给她。

不用抬头她也知道对面的人是宋辰曜，当然她也抬不起头。

好奇心比她勇敢，关注到伸过来的那只手上指关节有几处尚未愈合的擦伤。但是随着两只手在书脊下无意间不期然的相触，两人都本能地往后一缩，那份好奇便像浪花一样没入了泳池。

她嗡声嗡气地道了谢，接过书，捡起脚边两张与外公、舅舅的合影，把它们全部夹回书里。

“是我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宋辰曜就连揶揄她的口气也是冷漠的。

她抿紧嘴唇。即使作为最底层的雇员，她也不必在下班时间对总裁凡事有回应。

宋辰曜又帮她拾起那幅蜡笔画，递过来时视线扫过画面。

“你有个哥哥？”他的声音不无惊讶，锐利的目光停在了画中男孩十分抽象的脸上。

“是……，不，他不是。他是……”

她十分懊恼自己语言能力的突发性退化，接过画时脸都红了。想了想，她觉得有必要做出澄清，毕竟在提交给永光金龙的求职简历中，直系亲属一栏里她并没有填写“哥哥”。

“小时候这个大哥哥曾经冒着生命危险救过我。我不知道他是谁，一直在找他。”她长话短说。

说话间她无意中瞥到宋辰曜从敞开的浴袍领口露出的一截左肩。一长条狰狞的、与肩骨平行的外科手术伤疤令她的呼吸瞬间停滞。

就在她魂不守舍地将蜡笔画也夹进书页的同时，宋辰曜又拾起一张照片，并且翻了个面向她递来。那是她和父亲在黑沙滩的合影，之前倒扣在地上。

她一边道谢一边伸手想拿过来，不料宋辰曜没撒手。

看见照片被攥得皱起，她感到心疼，却不好意思直接喊放手，又见宋辰曜死死地盯着照片，便以为他好奇上面的人，急忙解释道：“这是我和我父亲。”

“我没兴趣知道！”

宋辰曜撒了手，但是声音冷得她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地看向他。那张脸上的冷漠已经变成了冰锥一般的冷酷与锐利，眼角和嘴唇甚至还扭曲了一下。不过他起身太快，以至于她觉得多半是自己眼花。

冷酷，古怪，莫非宋辰曜疑心自己有意勾搭，所以才这样？她的自尊在心里搅动出酸涩的浪花。

把合影也夹进书里，她站起来准备告辞，却没想到宋辰曜的动作比她快得多。

“再见！”他用厌烦的语气丢下这两个字便起身走向男更衣室，行动快得像是无法忍受多停留0.1秒。

两名护卫也紧随而去。

“宋先生再见。”

即使背影已经去远，她仍然需要彬彬有礼地道别。谁叫她做了他的下属，而且是最低层的那种呢？

回到房间，她看见章曼玉仍然蒙头躺着，于是走进浴室小心地关上门冲澡。

当温热的水柱像暴雨一般洒下，她仰头把脸伸入水幕，回想起刚才居然以那样难堪的方式与宋辰曜正式重逢，不由得从两个嘴角喷出长长的水线，活像一条沮丧的鲶鱼。

宋辰曜作为总裁，在台风来袭时驻守酒店一点也不出奇，可他为什么偏偏要和她一样去晨泳？！他又为什么要飘在泳池中，让别人误以为他溺水？！

算了，怨别人没用，她只能哀叹自己今天倒霉透顶，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然后遇上了不该遇上的人。最糟糕的是，他半裸的身体在她大脑里印下了冲洗不掉的画面，尤其是像粉红色的蜈蚣一样趴在他左肩的那道疤痕。

她不停地吸水吐水，不停地告诫自己，宋辰曜绝对不是那个大哥哥，在尼泊尔的时候他已经当面否认了。

水雾缭绕中，眼中的一切都变得迷离，正如宋辰曜今早充满矛盾的言行。无论是他在她呛水之后将她捞上岸——暂且不说这有多尴尬——还是帮她捡拾掉在地上的东西，那些行为明明都流露出善意，然而他的言语却不是讥讽、嘲笑就是嫌弃，似乎对她怀着深深的厌恶。看来签约仪式那天她并没有误会他对自己的观感。

洗完澡，她裹上干净的浴袍站在浴室镜前，本来想拿挂在镜边的吹风筒，抬起手却在镜面的雾气上写下了“宋辰曜”三个字和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实在想不通，明明三年前在尼泊尔那么温暖的一个人，为什么现在对她的态度是如此冰冷？过去三年里两人根本没有任何交集，她没可能得罪他啊？到底是什么事使他对她的态度发生了180度的大逆转？

想了半天，毫无头绪的她只能作罢。

人是会变的，处境会变，心境也会变。以后她会谨记宋辰曜是酒店的总裁，是集团的太子爷，是自己这个渺小的荷官高攀不起，连交谈的资格都没有的大Boss！对宋太子，她以后必定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