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有人上门拜贺
年初二,须得跟夫人一起回娘家
年初三,圣上祭祀大典
年初四......
日子一直排到过了正月。
而蓝清则一直在屋里床上躺过了上元节。
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因着被香香强制按在屋里月余,冷不丁出门瞬间感觉春暖花开。
搬了书桌笔墨到院里,找出许久前被丢去角落的画卷,重新展开,只画了一半缪缪淡淡。
重新执笔时十分顺,埋头书案,笔尖落墨如有神,因为已将人印进心里。
画技并不纯熟,也没有什么意境,但胜在形象神态丰盈,一个‘大茶壶’式的香香跃然纸上,一眼看过去似乎就能感知这女孩的泼辣。
香香不依了,怒气冲冲说:“人家哪有这样?人家文静着呢!你快给我改了!”
改是不可能改了。只能另画一张。按照香香要求,蓝清又画了张‘坐等吃瓜图’在门口台阶上双手托腮遥遥等着小厮送来下午茶点瓜果,一如她平常习惯的模样,确实很静。
香香被气着了,不再理她,气呼呼坐到台阶上,随时摸了把瓜子吃。却不知这副画面也被记录在画卷里。
小雨在她画里为静态。
双眉不浓却很长,斜斜飞近鬓边。眼皮很薄,又很内敛,细长的双眼皮并不张扬。鼻翼也很小,峰梁不高,很直,若飞剑。若只看这些大概会觉得淡漠疏离。
但他却又有着一张菱唇,樱色丰润,一笑如春风和熙。
从第一眼见他就觉得他眉眼间一直有种书卷气,很淡,恰到好处让人觉得舒服。
给小雨画的画像明显比香香的要精细许多,如同拓出来的一样。
香香探过头来瞧,惊惊咋咋喊:“你这是看瞎眼了?他哪有这般俊?”
小雨闻声也走过来,却被蓝清用身子挡住。被香香这么一惊一乍的喊,她自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虽然并不知晓这种不好意思源于哪儿。
蓝清匆匆收了画卷,拿回屋里。而香香则捏着小雨的脸似要看出花来.....
午时过后,躺在矮榻上,下面铺着松软的被褥。那矮榻被搬来挪去这么久,终于断了腿儿,以表示自己有多辛苦。断口有点残,接不上,平时支在那看不出,不乱动也不会倒。
春风和煦,阳光明媚,照在脸上暖暖的。身上盖着兔裘大氅,灰蓝色的毛皮很顺滑,十分得蓝清欢心。
她笑说:“这东西就是好,既不压身,又暖和!也不觉得燥热!”
香香端着花茶糕点出来,没好气说:“贵东西能不好么?”
这是小雨偷偷抄书挣得外快,本来想以此解蓝清心头之忧。结果她自己偷偷跑去打了借条。于是攒下来给买了这个。
冬时,看见夫人穿着,骊山金丝狐,红似火,又在阳光下隐隐泛着金色,华贵非常。还有一件紫色,听说更加名贵。
玉浓也有一件,虽赶不上夫人那般贵气,却也是上好白狐,纯白色皮毛不含一丝杂质。
那狐裘看着毛茸茸,小雨从第一眼见着她们穿着就想:蓝清也该有件。
年前在集市里寻了好几家摊子,挑了许久才找了几个毛色接近的,当下付完钱就送去了成衣铺,让师傅制成毛裘大氅。
如今看她也喜欢,那便甚好。
困意来的快,前一瞬还笑着说着话,下一刻已然酣睡。
香香叹了口气,收了手里未嗑完的瓜子,轻手轻脚把毛裘给她盖好。小雨温好手炉放进去,而后拿了锦衾在她头上围了一圈,像个小城墙,挡住西风寒凉。
石钟照常过来,却被小雨迎在院外,小院里静悄悄,一看原是人睡着了。
他也不废话,将一大提药包交给小雨说:“三碗水文火一个时辰煎成一碗,每日一次。这是补药,饭前饭后均可,隔开半个时辰就行。”
言毕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小雨忙将人拽住,石钟顿住脚,看着他,示意他有什么事赶紧说。
“这药能制成药丸吗?”
每次看她喝药都如同灌毒,忽而想到不知什么时候听什么人说过,能制成药丸,那就方便多了!
石钟想了想,将方法告诉他。
小雨千恩万谢,似乎从不曾记得眼前这个人差点在地牢里将自己活活折磨死。
石钟走了两步回过头,看着那人背影,目光锐利且深沉。
小雨未觉,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人。
碾碎、过筛这些细致活都得有专门工具。小雨想着厨房应当会有这些,毕竟平常也会研磨个粉面香料什么的。
只是那大师傅直将人视为杀父仇敌一般。
这府里捧高踩低尤为最,若前院吩咐什么恨不得将自己身上肉割下也舍得;夫人那处也必然事必躬亲;玉浓那也是给什么要什么。
唯独对上小院,真真儿是吝啬到极点。
厨房小厮大嫂都很熟,因着他经常帮别人,人也和善,别人也愿意帮他。平日要些寻常米面菜肉还可以,但这些器具都有数,任谁都不敢私下做主。
林阿嫂无不可惜的对小雨说:“摊上这么个主儿,难为你这孩子了!哎......”
在他们眼中蓝清是个不守妇道,善妒,并且心狠手辣到连未出世的孩子都要害的毒妇。这样的人能留在府里,着实因李大人和夫人太仁慈!
小雨也不再执着于解释,毕竟已经同样的话已经说过许多次,他们只相信自己愿相信的而已。
悻然见得了那东西模样,不过是个碾子和石槽。寻来木头和石槽,一阵刨、磨、凿、楔半天功夫做出个差不多的。
又用网纱做了个小筛子。
剩下的就好做多了,将药细细碾成粉,过了三遍筛,在炉火上炒干,和水,搓成药丸。揉成一个有些大,分开做得三个,滚圆后在面上裹了层薄薄的糖皮儿。
小雨做的精细,没发现蓝清已在旁边看了多时。她惊奇着举起颗药丸,看了又看,一双眼睁的比这药丸还圆,惊叹道:“这东西好!我怎么就没想到?!”
小雨被她逗笑告诉她是石钟教得。
蓝清一脸愤恨:“他明知这法子还每日弄碗汤药过来!?”
小雨看了看时辰,倒了杯白水过来递给蓝清:“花了整整一下午时间,只做了一次量。你先试试,看看会不会吃起来容易些?若是还可以那我明天就多做几日的!”
“药丸多放几日也没事吗?”蓝清问。
“嗯”小雨点点头:“石大人说药效一样,晾干封存最起码能放两三月。”
蓝清若有所思。
药丸放进嘴里先感觉出甜味,是外面糖衣的功劳。还未等苦味沁出就随着水咽下。比喝汤药幸福百倍。
翌日,蓝清让小雨又做了套研磨器具,非要同他一起做。结果她磨药,被嫌弃不够碎;她过筛,又被嫌弃不够细。
香香白眼翻到天上,斜楞着小雨说:“这点活能累死她怎地?”
小雨头也没抬,自然也视不见那白眼:“你自己的药,你不做谁做?用点力磨细点,否则做出来剌嗓子你又要怪别人!”
看着他俩吵吵也是件趣事,蓝清在一旁看着,笑着,取了洛神花、莓子干、蜂蜜等煮了花茶,晾凉给他们解渴。
石钟每次送来的药量足够七日,可是对于蓝清来说还是太少,尤其是香香的药,她得想办法去多弄些回来。
轻轻一声叹息,来自心底......
似乎老天听见了。
明明上午还晴朗着,过了午时一阵北风吹过,瞬间阴沉下来。雨如媚丝,缠绵缱绻,一下就是三五日。
药丸被晾在屋里,摆的像个八卦阵。
蓝清满脸惆怅,裹着毛裘缩在床上问:“不会发霉吧?”
香香小雨同样担心,小雨不确定说:“应当不会吧...”
丸药裹了糖皮,粘在一起,分开时拔着丝。
石钟再来时就看到这情景。
蓝清毫不嫌弃捏了两颗扔嘴里,就着水咽下。
看得人眼皮抽了抽,提着药就走了。于医者而言,这绝对算得上亵渎。不严谨,不尊重,他们知道这药有多贵么?寻常一家普通医馆都不见得全能拿得出来!
蓝清喊了半天也没能将人喊住,心说这人是突然抽了什么风?药还没放下呢!
她与香香对看一眼,香香也是一脸茫然。小雨心里倒有几分明了,干笑:“可能是嫌咱们糟蹋药了吧!?”
蓝清一脸问号,这药如此金贵,这不全吃了吗?还要怎样?
果真是被他说对了。
第二日石钟送来两只瓷瓶,一蓝一红,打开倒出来一看,一粒粒饱满圆润,个头大小相等,看样子确能放几个月。
“看看,这才叫药丸!”石钟一字一顿,每个字像是从牙缝里磨过一般。
小雨谢过,虚心受教。石钟也不吝啬,说的很仔细。他最后又嘱咐了用量:“红色是那丫头的,别吃错!”
言下之意蓝色那个是蓝清的。蓝清道了声谢。
倒在手心几粒,确实看着就比之前那些精细,可是没有糖衣啊!融在嘴里依旧很苦,药味久久散不去。
从罐子里摸了颗棕糖含着,蓝清问:“能不能多做些?”
石钟炸了:“当是糖球呢?多做些?这些就废了足足整日功夫!”
蓝清讪笑,斟了杯茶敬上去。石钟第一感觉就是走,此地不宜久留。
上次之事至今记忆犹新,并非挨了鞭子有多疼,而是爷至今不给好脸色。因着她的缘故还被留在府里,每每看着石英进进出出就气得牙痒痒。
蓝清见他想走,闪身挡在门前,笑嘻嘻说:“你看,就当帮我一个忙!我若去跟爷说,他定然也会吩咐你做。明明一句话这么传来传去也麻烦!
石钟:“不麻烦”
蓝清两手长开扒着门框,收了嬉笑声音软下来:“你也知道,我不想去求他!而且他近来也很忙!”
据听说李淮彧正春风得意,被加封太孙太傅,未来储君的授业恩师,可谓前途不可估量。
“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将来若有我能帮上你的,你尽管与我说,定当竭尽全力!”蓝清看着石钟,语气不可谓不诚恳。
“抱歉”石钟并非不近人情,只是爷早有吩咐,否则怎么会按时按量七日送一次药过来。
没门有窗户,一个跃身直接从窗户跳出去。蓝清看着身后人影已然追不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件事依旧一字不差传到李淮彧耳朵里。
李淮彧揉揉眉心,对这小女子突然拿不定主意。一方面想她开心,另一方面又怕她起了什么心思。
最终摆摆手,还是让石钟按照原先规律送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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