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子时,鱼宅马厩。

徐朝和徐荣宗挤在乌漆墨黑的草庐里。徐荣宗刚到,骑马来的,一身寒气。他去东厢房找徐朝,徐朝还不乐意,怕被人发现,把他带马厩来了。

徐朝嫌弃马粪臭味,掐着鼻子说话:“什么要紧事把我给喊来了?今早你刚走的,叔,又见了!”徐荣宗语气无奈,表情也苦涩,这时候他本应该睡晕在被子里。

徐朝扔给他一皮壶,“先喝点酒驱寒。”

“你还知道心疼我这个侄子。”徐荣宗猛灌几口。

“蓄意滋事的那伙人不用查了,我找到了。”

徐荣宗一口酒全喷出来了,“在哪?我去把他们打一顿。”

“我不知道他们在哪,但我确定他们目标是我,他们还会现身的。”徐朝细长的手指没规律地敲打木桩。

徐荣宗以为徐朝真逮住了他们,结果人都不知道在哪,徐荣宗放松下来,靠着柱子坐在干草上了。

“我一直有感觉有股势力守在鱼宅附近,他们的视线总落在我身上。”

夜风都刮不走徐荣宗的起床气,他心里还在意着半夜来这的事。“叫你半夜不睡觉,把我喊过来,现在弄得精神都不正常了!说话神神叨叨的!”

“你感觉我们在被人盯着吗?”徐朝冷冷一句话飘进徐荣宗耳朵里,恰好一阵寒风刮过,卷起干草划在地上滋啦地响。

马厩外墙,刚刚还在偷窥的竹霖叶和吴葳,闻言气都不敢喘,赶紧窝在墙底下了。

“这回势必要撕破徐朝的伪装!”吴葳眼里全是亢奋和即将胜利的欢喜。

他催促:“去,把鱼丫头引过来,让她亲眼看见徐朝半夜与痞子苟且谋合,认清这个人!”

竹霖叶僵着一个姿势不动,他推一把:“快去啊!”

竹霖叶疼得说话都是细细的:“等等,我动不了了!你刚刚趴墙头踩我肩上,给我踩伤了……”

徐朝一本正经地看着徐荣宗,徐荣宗本来还笑着,以为是他是不是在开玩笑,沉默几秒,他不敢笑了。

徐荣宗骨头都麻了,背脊发冷,他坐不住了,感觉利落爬起来。论打打杀杀,他从没怕过,唯一怕的就是鬼啊神呐。

他一手拿着拾粪的粪叉比划,一是把分粪篮子举在了脑袋上,眼睛骨碌转,声音慌慌地:“人呢!出来!”

“哈哈哈哈哈你太紧张了!”徐朝终于板不住脸了,噗哧就笑出来了。

知道又被骗了,徐荣宗粪叉、粪篮子想丢他身上又不敢,撒气的砸在地上。

“别生气呀,叔还有事要你办呢。”徐朝摇晃身体,轻轻撞他肩膀。

“什么叔啊,你就一个侄儿,你也不怕给我吓坏了。”徐朝听到这还想说句好听的骗骗他,结果他又张了欠揍的嘴,“你把我吓没了,等你老了谁给你捧灵,都没给你烧纸钱的,别到了地下还要日夜干活。”

徐朝眉压着眼很不爽了,按徐荣宗意思,徐朝是要孤独终老了??徐朝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跟他说,懒得跟他扯,赶紧说完赶紧走人。

徐朝回到正题上:“有没有可能鱼枕阳还留了后人?”

徐荣宗亢奋地打了个响指,可算说到正点了:“诶!你提醒我了!前几天你处理吴小娘子酒馆的事,就跟提过鱼枕阳,我也怀疑了,就派人去斜阳山转一圈。在山腰上撞到了一队人,他们面孔熟悉,就是来挑事的那几个人。”

徐朝垂眼盯着地上,脚无意识地碾地上的草杆,在思量徐荣宗给的信息,正好撞上了他的猜测。

“可惜鱼枕阳死后,斜阳山已经成了荒山。本来想生擒了这一队人,荒山野草太多,他们扎到草里就不见了。”徐荣宗说。

徐朝抬头望月,又大又圆又亮的月亮被框在四四方方的马厩。“鱼枕阳死了二十多年了,残余势力如今还在活跃,很不容易了。”他突然严肃。

“虎死不落架,他风光的时候,只手笼罩周边三个县,当时徐家也不能和他正面硬干。”徐荣宗知道徐朝在不甘上天突然夺走一个奇人的全部气运,他与徐朝齐肩站立,“如果按你的猜测,最近的事情是鱼枕阳的后人在操纵,可道上一直都没有他后人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儿女。”

徐朝右眼皮一直跳,太阳穴也一抽抽的,心里不安:“可我总有种感觉,他们的手笔和祖父嘴里的鱼贼太像了。说不上来,角落里总藏着一双眼睛盯着我,像是把我身份看破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得有所应对。”他眼底很坚定,黑色的眼珠像一颗不可撼动的石头。

鱼时眠正在睡梦中,被风吹醒了。

鱼时眠眼看着窗外黑影飘过,心里发毛,下榻喊人来:“葵儿、阿婆……”她喊了好几声,没人应话。

窗被人支起,夜风呼呼地往房里吹。

鱼时眠光脚踩在地上,紧紧拿着剪子对准窗户口。

啪嗒——

一颗小石子射在窗户纸上。

又一颗射在鱼时眠头上。

鱼时眠嗷一声,揉揉额头。

又有东西射过来,不过这次是一个纸团。

“徐朝在马厩。”

字写的很秀气,不是鱼宅里其他人的字迹。

马厩。徐朝和徐荣宗正商讨应对之策,都入了神。

徐荣宗脚一下一下有节律地轻轻敲地,“是,如果真是鱼贼,可怜帮里难以安宁过日子了。抢了几世几代的地盘,原以为到了我们这辈可算结束了,呵呵这就是宿命啊!”他抓狂抱头,又摸一把脸,没有办法只能安抚自己平静下来。

“我怕打草惊蛇,不方便经常去斜阳山。你喊帮里弟兄每隔三天就去斜阳山巡山,一发现有聚头的迹象,马上递信给……”徐朝抱臂在胸前,一手放在大臂上摩挲,话突然卡住了。

因为徐荣宗不动了,瞪眼震惊,甚至是害怕,像是撒在身上的月霜冻住了他。

气氛僵硬诡谲,风原是平静且稳定的呼呼,一下变得狂风大作。

徐朝回头就看见鱼时眠,她像个鬼魅,没套外衣,一身红衣的站在马厩门口。

徐朝被吓得浑身一震,体内的血极速倒流:“你好吓人。”他的眉稍都在抽搐。

风从她身后吹来的,把她肩上的长发糊到她脸上。比月亮还白的脸蛋近乎惨白,特别是在冷光下,显得更没有血色。极黑的头发裹着她的脸,轻扫过她的眼、她的鼻。

鱼时眠语气极冷,脸色极其臭。

“你在干嘛?”

“他是谁?”

“半夜不睡觉来马厩做什么?”

她连环三问。

“这是我侄子,知道我赎身后借住在鱼宅,特地来看我的。”

徐朝撒谎从不磕巴,谎话很顺溜的就从嘴巴里蹦出来,徐荣宗边听边点头,很佩服徐朝糊弄人的本事。

徐荣宗正点着头呢,突然反应过来,惊讶大声说话:“赎身?!”抱住徐朝一只手臂,哭腔“叔啊,你再没钱,也不能背着我们在外面卖身啊!”

徐朝一肘怼到他肚子上,徐荣宗痛咽一声没动静了。

鱼时眠不相信徐朝,挑唇讥笑地看着徐朝:“非得半夜来看你?还是在马厩?”

徐朝紧张得喉结滚动,犹豫如何说出实情。

他一咬牙一闭眼,实话就在嘴边了,鱼时眠先他一刻说话了。

“侄子来也不好好招待!深更半夜这么冷,还来马厩这么脏的地方。”鱼时眠拉着徐荣宗要往宅子深处去,“跟我来,去屋里坐,得吃点热乎的给你暖暖,你叔也太亏待你了!”

鱼时眠靠近的那一刻,面容更加清晰,徐荣宗眩目惊心,忘了反应,由着她拉走。

趴在墙头等看徐朝好戏的竹、吴双双失去所有力气,从墙头摔下。

竹霖叶苦苦捶墙:“这种鬼话都要信他?”

吴葳抬袖子擦泪:“鱼丫头已经完全迷糊了。”

徐朝眼疾手快拉住徐荣宗:“啧,你不是还有事吗?赶紧走吧,还想留在这吃早点?”

场面一度尴尬。徐荣宗右手被鱼时眠拉着,左手被徐朝扣住,他们俩扯着徐荣宗,暗中较劲,徐荣宗被扯的呜呜喊疼。

鱼时眠用力拉过徐荣宗,对着徐朝说:“你欺负小孩?”

徐朝松手了,头抬得老高了,几乎是用鼻孔看徐荣宗,“走不走?”

“噢……那我走?”徐朝极不善地瞥他一眼,徐荣宗怕了,怯生生的说话,“我走了小娘子,有缘再见。”

鱼时眠又留了几句,留不住他,随他去了。

徐荣宗在徐荣宗的逼视和鱼时眠不舍的眼神下翻墙。

脚都迈到墙上去了,发现不对。被鱼时眠震惊地看着,徐荣宗紧急撤回那只脚,想起要走正门。

与徐朝擦肩而过,徐荣宗又后撤一步折返回来,在徐朝耳边停下。他小声:“叔,不要假戏真做。”

徐朝皱眉。

“以前是我没仔细看过这小娘子的正脸,现在我是看清楚了。”

“什么意思?”徐朝不懂了。

“你根本就配不上她。我看小娘子长得这么标致板正,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你再看看你,虽然吧这脸也过得去,身材过得去,这是你们俩……”

虽然徐荣宗是在调侃他,也不是提徐朝的身世,更没有指徐朝和鱼时眠的世界不同。

可徐朝听进心了去了。后面的话徐朝听不清,脑子里惊慌混乱,“你根本就配不上她”让他沉默,他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勇气,刚刚要和她说出实情的冲动也烟消云散了。

徐荣宗摆摆手告别鱼时眠,轻盈地离开了鱼宅。

徐朝思绪停滞,站在清冷月光下显得可怜。

马棚里的马甩甩尾巴,黑亮的马眼睛长睫毛扑闪扑闪。

鱼时眠把手塞到他掌心里。

两人皆是冰冷的手,触碰到一起就有了暖意。

“你把我吵醒了,我要吃八宝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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