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别怕

那木日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在上海做个咖啡师,命运的齿轮在时间的推移下,慢慢卡进未知的缝隙中,好在他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一个星期后他就适应了新工作新生活。

徐弋阳有几回在他下班前偷偷溜来,点一杯甜腻腻的咖啡味饮料,坐在角落里等人下班,那木日问过要不要一会出去逛街吃饭,徐弋阳总面露难色地拒绝,说还不到时候,过来看看他就好。

陈鸿宇消停了好久,自从上次被齐实骂了滚蛋之后,便再也没出现过。可越是风平浪静,徐弋阳越是惴惴不安,有几天夜里,他只要想到陈鸿宇早晚要把他从齐实家薅出去,就会焦虑到无法入眠,吃药都无济于事。

好在,睡不着的夜里,那木日会陪他聊聊天,徐弋阳也不会觉得太过难熬,他们谁都没主动提起过“陈鸿宇”,但其实都对这个定时炸弹报以警惕。可怕的不是爆炸后的一片狼藉,而是那根无限延长的引信,像弦绷紧在脑后不知何时回弹,徐弋阳宁可陈鸿宇给他个痛快,从此两不相欠。

日子不咸不淡得过且过,很快来到十一月中旬,那木日第一个月的工资到手,也就四千多块钱,还没他在旅游旺季挣的一个零头多,但碍于他现在“农村小伙进城寻爱”的人设,那木日截图余额发给徐弋阳,得瑟地说要请他吃饭。

徐弋阳的账户余额就没下过八位数,多的时候公司里走个账,一进一出就是十位数起步,看到那木日为四千多块高兴,倒觉得挺新鲜,心想反正陈鸿宇已经很久没找他麻烦了,也不差这一天,欣然前往。

这应该是那木日来到上海后两人的第一次正式约会,他精心挑选一家私厨,位置隐密,环境优雅,还有套间。

第二天正好休假,那木日当然存了别的心思。

徐弋阳拾掇完出门,低调起见他穿了一身齐实的衣服,灰绿色的工装夹克和黑毛衣,束脚裤扎进马丁靴里,乍一看上去,像个铁直男。

打的到了地方,几栋洋房藏在枝叶婆娑的竹林深处,徐弋阳跟着管家向内,停在一块亮着水晶灯的落地窗前。

那木日坐在窗内翻动着菜单页,新修剪的发型显得他后脑勺圆润饱满,一袭灰色薄开衫熨贴在身,隐隐显出肌肉线条,微风轻拂,竹影在玻璃上摇曳,落在他的肩头,轻点他的鼻尖,手指捻开纸张,那木日转头继续看下一页,暖黄的灯光穿透眼睫,在高挺的山根处留下一片羽毛般的阴影,他低头认真挑选今晚的菜品,还未发觉窗外站着人。

徐弋阳有那么瞬间觉得记忆就快归档完整,可惜一片竹叶颤巍巍飘过眼前,他晃神了,好不容易集中的精神,被叶尖挑破,功亏一篑。

“先生,就是这间。”管家在一旁引领,却见客人正出神望着包间内的人,小心地提醒他。

退而求其次,徐弋阳只好把窗中的那木日用心记下,这一幕也许曾经经历,也许正在发生。

进了包间,徐弋阳才发现那木日压根看不到窗外的景象,双层玻璃在灯光下,变成一面锃亮的镜子,只窥其内,不见其外。

“你等多久了?”徐弋阳斜倚在门口,和他打招呼,“破费了啊,这地方我都没来过。”

多日不见如隔三秋,那木日起身迎他,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没多久,刚到。”

“等你来点菜。”那木日拉开对面的椅子,替他斟茶,“我在上海没吃过几次,不会点。”

徐弋阳对吃也不计较,照着几个推荐菜念给服务员听,也没多点,他怕一顿把那木日一个月的工资造没了。

“没想到你今天能来。”服务员离开后,那木日盯着徐弋阳移不开眼,难得单独约会,他当然要争分夺秒表达喜爱之情,“那日,你真好看。”

低音炮说情话,磁性又肉麻,徐弋阳微微偏过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点了道杏鲍菇黑椒牛肉粒,你们那儿都吃牛羊肉吧,尝尝有啥不一样。”

“好。”

“来这儿一个月了,不想家吗?”

那木日眼神飘闪,阿爸隔三差五就喊他回去,怎么可能不想,他缓缓道,“当然想啊,家里下雪了。”

“是吗……”徐弋阳弱弱地应和,“那木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我想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等不到我离开陈鸿宇呢?”徐弋阳很没底气,他也不确定这等待有多久,“时间会将期待消磨干净,要是想家的话,你还是不要等了吧,我怕耽误你。”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陈鸿宇是故意的呢?”

徐弋阳不明白,“什么故意?”

“他知道我在上海,但就是晾着我们。”那木日十指交叉搭在桌上分析着说,“可能觉得你不敢,也可能觉得我呆不长,温水煮青蛙他也在等一个机会,就看谁耗得过谁?”

“可是耗过了又能怎样?”徐弋阳愁容惨淡,自言自语道,“他又不会轻易放手。”

菜逐个上来了,徐弋阳敛了丧气的情绪,夹起一筷子白灼芥蓝开吃,那木日不再多言,盘算着吃完怎么找个由头让人留下来。

“明天我不上班。”扒拉了几口饭,那木日挑起话头,“你呢?明天干嘛?”

“我能干嘛?继续躲着呗,打打游戏看看电视,废物一个。”徐弋阳没察觉到那木日在打他主意,没心没肺继续问他,“你呢,要不要出去转转,上海蛮多好玩的地方。”

“我也不出去。”那木日对答如流,“没名没份,见光死。”

筷子顿了一下,徐弋阳尴尬地抬起下巴,他听出来那木日话里有话,但现阶段他除了满满地亏欠感,也许不了什么承诺。

“我过几天去找陈鸿宇吧。”过了半晌,徐弋阳终于下定决心,“光躲着也不是办法,我会好好结束上一段关系。”

“你别去!”

徐弋阳不解。

“他……”那木日欲言又止,“去了只会显得是你有错在先。”

“如果非要计较对错,也是他瞒着我结婚。”徐弋阳轻蔑地勾起嘴角,“如果不是失忆了,我猜也许很早之前我和他就结束了。”

说完他定神望了眼那木日,问,“你说是吗?”

当然是的,那木日心里回答,若不是那场暴风雪,陈鸿宇早就成了过去式。

“那你也别去,我怕他对你不好。”

徐弋阳何尝不怕,但还是心存侥幸,“我让朋友陪我。”

饭过大半,已接近晚上九点,那木日挽留的话到了嘴边,却始终不好意思开口,临了,他才黏黏糊糊碰了下徐弋阳的手指,意犹未尽。

徐弋阳问,“要回去吗?”

很好,那木日怀揣的那点小心思,被徐弋阳一句话打回肚子里,他掀起眼皮默默看了一眼,“你吃饱了吗?”

徐弋阳对身材管理严格要求,一般不吃晚饭,今晚几道菜每个都尝一点实属超标,他擦了擦嘴角朝那木日点头,“OK了。”

“那我们……”那木日放弃了,“我送你?”

十一月的晚风里带着露水的凉意,徐弋阳和那木日并肩走出曲径,竹林擦过肩膀沾湿衣襟,那木日在暗处悄默声抓住一只纤细修长的手,徐弋阳没有挣脱。

“你叫滴滴,中途我先下来,然后送你到家。”到了路边,徐弋阳指挥他,该省省该花花,两个人打一辆车回家。

直到上了车,仍是十指交握,手心沁出汗那木日也不放开,两大高个坐在后排,滴滴司机时不时从后视镜瞟他们一眼,徐弋阳别过脸摇下车窗假装看风景,手指挣了挣,那木日攥得更用力。

“到愚园路吗?”

“是的师傅,先送我到淮海路翠园可以哇?”徐弋阳说道,“然后再送他到愚园路。”

那木日安静地听安排,格外珍惜今晚最后一段时光。凉风吹进车里,撩起那木日额前的碎发,车轮每向前滚动一段距离,他便觉得徐弋阳离自己又远了一分。

一路忽明忽暗的霓虹灯,徐弋阳透过玻璃倒影看到那木日情真意切的模样,思绪被他深邃的瞳孔捕获,跟着一同坠进汪洋般的心海。

“那木日,你想什么呢?”

“今天很开心。”那木日凑近一点,挨在徐弋阳的颈窝,“下次是什么时候?”

低沉的声线蛊惑人心,徐弋阳转头侧向那木日,呼吸交错眼波流转,离说再见越来越近了。

“下次……”徐弋阳觉得有猫爪在挠他的心,今夜的风很舒适,今夜的他也很开心。

“嗯?”

徐弋阳反问道,“那木日,你说下次是什么时候?”

车辆转弯下了高架,那木日的肩膀顺势轻碰了一下徐弋阳,他抿了下嘴唇,似乎在下某种决心,再过几个红绿灯,人可能真就走了。

“没有下次,就今晚。”他缓声轻语,“别走了可以吗?”

徐弋阳认真听完他的话,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便被一种莫名冲动的情愫盖了过去,他敲了敲驾驶位隔板说道,“师傅,直接去愚园路。”

徐弋阳话音刚落,那木日的心跳陡然变快,身体也跟着起了异样的反应。

去往愚园路的车程突然变得好遥远,冲动的**也愈发按耐不住,呼吸变得深重,他悄悄伸手揽住徐弋阳的后腰,把人带进怀里,徐弋阳似乎默许了他的动作,歪了下身子往他温热的胸膛靠近。

开门,接吻,脱衣……

一气呵成,那木日摁着徐弋阳的后脑吻得用力且不容拒绝,他拉着人往沙发上带,解下碍事的皮带和裤子,拖起徐弋阳的一把窄腰把人笼在高大精壮的身躯下……

“那木日。”

那木日停下,在黑暗中与徐弋阳对视。

“我害怕……”

“别怕。”

那木日埋下头,轻吻他的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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