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雪霁

上海,古北花园别墅。

陈鸿宇得知徐弋阳失联,已经是可可西里大雪的第三天,也是徐弋阳不声不响出走的第十天。

知道徐弋阳爱玩爱旅游,但陈鸿宇之前从没过多干涉过他,直到这一次,陈鸿宇将近一个星期没有刷到徐弋阳的动态,多方联系打他电话,皆是无人接听,陈鸿宇才意识到徐弋阳可能出事了。

当天,陈鸿宇托人查到了徐弋阳刷过的消费记录和出入路径,手机定位最后在芒崖镇西的无名路上。

定位从这儿消失,再往边上走就是可可西里。

十二月的可可西里,陈鸿宇有所耳闻,不需要多想都能猜到那里险恶的自然条件,他不懂,徐弋阳为什么要去那儿。更令他感到不快的是,查到的记录显示徐弋阳此行是和一个叫那木日的男人在一起,他隐隐感觉之前见过这个名字这张脸,但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徐弋阳。

最快的飞机到达花土沟机场,若不是来找人,陈鸿宇连听都没听说过这地方。救援队的负责人一早等在机场,陈鸿宇砸了重金让他们全力搜救失联的徐弋阳,可一下飞机,扑面而来的大雪让他踉跄了一下,寒冷的风像利剑穿透布料,冻得让人腿脚打颤,不难想象,在一望无际的可可西里,比这里冷上好几倍的高原地带,生存几率有多渺茫。

陈鸿宇上飞机前,仍觉得只要砸钱下去,就能全须全尾的找到徐弋阳,当真见到全副武装救援队的那一刻,他才觉得,这一回是悬了。

风雪交加,救援车辆寸步难行,直升机在陈鸿宇的强烈要求下勉强起飞,可刚进入可可西里不到半小时便被迫返航,能见度太低爬升高度也不够,千金难换一条命,大家都不敢太过冒险。

接下来的两天,陈鸿宇的态度从砸钱求人到暴躁骂街,最后生无可恋……据救援队分析,这场雪至少下了五天,此时的可可西里腹地也许早就被白雪覆盖,车子和人都难逃一劫,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徐弋阳还能活着与他相见的可能性越来越来低。

队长说只要雪小了就立马启动搜救,让陈总相信奇迹的同时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陈鸿宇能做的唯有等待,一向只信自己的人,却在第三天大清早去了寺庙。他在朝佛殿前长跪不起,无比虔诚地求佛祖雪霁云散,徐弋阳能平安归来。也许是五十多万的香火钱让上天感受到了他的赤诚之心,那天中午金色的天光终于在灰色云层里撕开一道破口,雪渐渐停了,救援队马不停蹄升起直升机扑进可可西里无人区。

螺旋桨刮起巨大的风噪声,陈鸿宇坐在机舱里盯着脚下白茫茫一片虚无,雪色与山峦相连,抹平了棱角,埋藏了生机。陈鸿宇睁大眼睛观察地形,看多了却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出现虚影,连续几天的精神高压,他也有些体力不支。

三架直升机穿越过昆仑山脉,在离国道将近三百八十多公里的路段,救援队收到了卫星电话的信号。

可可西里第六日,车上食物和水基本见底,车子和备用电池的电力悉数耗尽。徐弋阳和那木日紧挨在一起,白天温度上升还好熬一点,一到晚上动辄零下三四十度的酷寒,他们两个人即使穿上所有衣物钻进睡袋,也难以与之抗衡。

最后两天,徐弋阳发起烧来,身体各项机能开始报警,最令那木日担心的事发生了。他看着躺在睡袋里的徐弋阳精神不济,吃得也少,虚弱得嘴唇都起了白皮。怕徐弋阳失温,那木日晚上把自己的睡袋剪开,盖了一半在徐弋阳身上,自己则搂着对方用体温将他捂热。

醒来见雪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那木日的绝望感日复一日,他也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那木日……”

徐弋阳气息微弱,他现在不觉得冷了,但还是好累好累,喊个名字都费劲。

“我在。”那木日握着徐弋阳伸出来的手,惊觉他体温低得不正常,再探了一下徐弋阳后颈的温度,同样发凉,“那日,你感觉怎么样?”

“雪停了吗……我们能走了吗?”徐弋阳半睁半阖,气若游丝,最后一点念头就是早点回家去。

“马上就能出去了!”那木日觉得不对劲,扶起徐弋阳上半身拍了拍他的脸喊道,“别睡,千万不能睡!那日,你快醒醒!”

徐弋阳被他晃得恶心,苦笑着睁开眼说道,“别喊了,我能听到。”

“别睡……求你了……”那木日几近哀求地颤音,他拿着卫星电话不断刷新信号,情绪也在一次次联机失败中濒临崩溃。

“求求了,再给次机会吧!”那木日眼见着徐弋阳又快睡过去,眼泪啪嗒掉在徐弋阳的手上,卫星电话就差按出火星子了,依旧没有拨出去,“别睡,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你……”

那木日丢了破烂电话抱起徐弋阳使劲摇晃,拿了水渡进他嘴里,可虚弱的徐弋阳已经没了意识,水喂一半流一半,身子软绵绵地靠在那木日肩上,如果再没救援估计就快不行了。

“徐弋阳,我们不是说好了还要一起看藏羚羊吗?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我是那木日,你还记得我吗?”

那木日自言自语说了好一会,徐弋阳的呼吸声一次比一次绵长。

他以为,他们就这样了。

眼泪不受控地滑过两腮,落在徐弋阳的睫毛上,热液渗进空隙,徐弋阳动了动眼皮。

很轻很弱的声音在那木日耳边响起,“傻瓜……我也舍不得离开…… ”

那木日激动地托起徐弋阳的肩膀,嚎啕大哭起来,“你没睡啊,太好了,要吃东西吗?”

徐弋阳惨淡地摇摇头,说不想吃,又指了指被那木日摔在中控上的卫星电话说。

“它亮了。”

一个小时后,哗哗作响的螺旋桨出现在他们头顶,那木日钻出车窗,朝上面拼命挥手。

陈鸿宇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着一身亮橘色的外套,从一辆堆满雪的车上出现,他还活着,但没看到徐弋阳。

救援队没料到他们居然能在这般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下来,赶忙放下绳梯派人下来。

那木日坐会车里,激动到语无伦次,“快!有人来了,我们有救了!那日我们有救了!”

“那木日,你到草原等我……”

说完徐弋阳紧闭双眼,不再有一点反应,那木日心里一凉,没了底,不管不顾地扇徐弋阳的脸和手,试图把人弄醒。可徐弋阳像陷入了梦魇,只余最后一丝吐息。

“车里几个人!都清醒吗?”

车窗外,救援队拍着窗户焦急询问,那木日回过神来,忙喊他们进来把人抬出去。

“快救他!快给他上抗生素!”那木日差不多是吼出来的,救援队忙给徐弋阳绑上安全绳,让人拉了上去。

陈鸿宇下直升机时,正好看见脸色惨白的徐弋阳被绑上绳索,吓得他差点跪在雪地上,要不是队长及时出现,陈鸿宇估计要让那木日当场交代在可可西里。

“陈总,人还在!别耽误时间,赶紧送医院抢救!”

陈鸿宇铁青着脸看着徐弋阳一点点升高,直到直升机载着他掉头飞回去。再转头,他见到那个带着徐弋阳出入是非之地的男人,还好好地坐在车里,一下子怒火攻心。

“你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不要命了吗?”陈鸿宇跨进车里拎起那木日的领口,又一拳砸向他的鼻子,“你以为你是谁?敢把主意打到我们身上!”

甜腥的鼻血倒流进口腔,那木日大概猜到他是谁,徐弋阳常说起的那个渣男——陈鸿宇,他们是合法伴侣。

那木日不明就里冷笑一声,陈鸿宇又要挥拳相向。

队长见状把陈鸿宇拉开,劝说道,“陈总!请冷静,让我们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那木日没有作出任何过激的行为,相同的,在送走徐弋阳的那一刻,他硬撑起来的精气神也跟着一起抽走了。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那木日自那一次分别后,没再见过徐弋阳,直到今年九月,他们重新认识了彼此。

一个把他忘了,一个却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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