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后,已是夜深人静。
夜色弥漫,周遭物什的边缘晕开模糊的暗影。
云召缓步走向不远处的烛台,指尖拂过后跃出一抹光亮。
摇曳的烛火将她静谧的侧脸染上一层暖色。
在屋内孤坐片刻,却还是同睡前一般心绪难平。她又行至窗前,指尖触及冰凉的窗棂,微微用力——
“吱呀”一声,窗被推开。
凛冽的寒气顷刻涌入,夹杂着一丝冰凉直扑面颊。窗外,大雪不知已下了多久,将整个世界都覆于皑皑之下。
簌雪片片,无声纷飞。远山沉入雪色与墨色的交界,仅余模糊的轮廓。
窗棂上很快落下一层薄白。
烛火被风扯得微微晃动,忽明忽暗的光打在云召身上,映得她单薄的身形更显孤寂。
“还真是一场酝酿了许久的坏天气。”
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掌心,很快失去了形状。徒留一抹水渍彰显自己曾来过的踪影。
万籁俱寂的雪夜,连同白日里生机盎然的冰凌花都缩作一团。
垂眸看着蔫答答的花,云召不免担忧起学院里的草药来,内心更添愁绪万千。
待到入了春,种子顺应自然节律而生。到时再利用反季草药的名声赚钱,反而会适得其反,是该想想其他的办法了。
云召靠在窗户旁,思索着和纪阑霄再见面时,要细细商讨一番。
也不知道这个春节她还能不能赶回来。
人类和妖族虽已和平共处了多年,但对于有些古板的世家大族来说,非其同族到底会心存芥蒂。
希望小狐狸别受什么委屈才好。
——
连绵不绝的雪下了一整夜,到处都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雪气。
而直到响午时分,温度上来了些许后。云召才发现原来冰凌花也是昼出夜伏的植物。
蔫掉的花朵又重新绽放,成为了茫茫白雪里最亮眼的色彩。
“如此奇特的植物,还真是少见。”花园旁站着趁空闲时间跑来围观的侍女和小厮。
“就是就是”芙蓉站在中间,双手激动地比划道“夜里我眼看着这花脑袋耷拉下来,还说太可惜了,你们都没瞧上呢!谁料它今天又活过来了!”
“没去过那劳什子的秘境,还见识到了这等新鲜玩意。回去了就给我家丫头说道说道。”
“哎王二,听说小丫头前两天刚测出来是双灵根啊,真是前途无量!还未跟你当面道喜啊。”
“双灵根而已,不足为道,不足为道。”说话的男人一身质朴的灰袍,双手抱拳施以回礼。
他的脸上的笑容既欣慰,又隐隐带着骄傲,“只要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我和她娘也不指望她有什么大的出息。”
三两声闲谈细细碎碎地飘进堂内。
云召斜倚在窗户旁的矮塌上,日光正暖,晒得书页上的字迹都仿佛带了温度。
她手腕微动,轻轻翻过一纸书页,神色莫辨。
“云小姐——”
一声悠长的呼唤于人影先穿过门帘,尾音上扬。
云召放下手里的卷轴,循声向门口望去。随后,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
阿原稳稳当当地端着一个白玉托盘走了进来,盘中盛着几只青花瓷碗,内里不见一丝汤水晃动。
“今日院里小厨房的人都被喊去准备除夕宴席了,我就跟着去让他们另做了些吃食送过来。”
阿原利落地将碗碟摆放整齐,还特地把一碗奶白色的鱼汤放到最靠前的位置。
“云小姐先尝尝这天麻鱼头汤,可鲜了!是从天山湖里钓出来的鳙鱼,长度和一个成年男子的身高差不多呢!”
阿原递给云召一个汤匙,又道“听说当时去钓鱼的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它拉出来,到岸上还直扑腾呢。这鱼虽未开灵智,但周身灵力充沛,一看就是吃了不少天材地宝。”
云召眉间微微蹙起,没有接话。她的目光紧盯着碗里,像是在观察什么。
“云小姐?”阿原跟着她视线看过去,疑惑地询问,“这碗,有什么问题吗?”
云召捞出漂浮在鱼汤里的一小片辅料说道,“我需要仔细辨认之后才能彻底确定。还有,这是今日宴席要给客人上的菜吗?”
阿原连忙点头,“是的,这碗是单独盛出来的,其余的恐怕在我回来小院的路上,就已经出现在前厅客人的桌上了。”
“熬煮之后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这块药材上的纹路,现在再去厨房寻找原料也来不及了。”
云召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她从储物袋里翻出来一枚青色的解毒丹服下,将那块药材放到口中咀嚼片刻。
持续的麻舌感传来,她立马吐掉嘴里的残渣。
“是商陆!”云召一把拽住阿原的袖子,语气急切道“商陆有剧毒,快去通报骆夫人!”
阿原慌了神,语无伦次道“怎么会是商陆呢?云小姐会不会看错了?”
“天麻和商陆虽外形相似,但口感全然不同。天麻嚼之有特异的香气,味甘,而商陆味淡且有麻舌感。”
“你看”,云召对着光线翻动手腕,“这片药材颜色偏黄,排除了是紫茉莉根的可能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现在就去!”权衡利弊之后,阿原立马转身向前厅跑去。
今日是除夕宴席,亦是沈家主历任康陵城城主后,第一次正式宴请辖境内重要宗门的日子。
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可不是她一个小侍女能担当起的。
廊外,看着阿原匆匆离开的背影,芙蓉不解道,“这丫头,又干什么去,这么着急?”
她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晴日早已被阴云覆盖,眼看着又是一场大雪。
——
“你说的可是真的?”
避开人群的后堂里,骆夫人沉声质问,精致的眉眼带着一丝凌厉。
阿原还未开口,府里的张药师便从拱门外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看到他的表情,在场的众人心头一沉。
“是商陆,千真万确!夫人,快命厨下备些甘草绿豆水,可以减缓对商陆毒素的吸收。”
张药师从袖中掏出一纸药方,“按这方子上的剂量来,最好是百年甘草精粹。”
沈管家闻言皱眉,“只能减缓,不能彻底解毒吗?宾客皆是修行之人,体质强于凡人,现下解毒完全来得及。”
张药师摩挲着胡须平复气息,思索片刻道“若是能暗中引导毒素从十宣穴排出,不流经脏腑,便不会出现恶心呕吐的反应,引起大家的恐慌。”
“这暗中引导......”骆月川叹气,“可是如何才能精准地对宾客施以灵力,又不引起他们的注意呢?”
“夫人,不好了!”在前厅侍奉的弟子疾行而来,冲骆月川行礼后道“王家小公子突然呕吐不止,还说自己头晕的厉害,已经扶到偏厅休息了。”
“这,这可怎么办呀!”见真的用错了药材,阿原也心焦不已。
骆夫人调起周身灵力向外走去,“不能再拖下去了,宾客中还有孩童。若不及时医治,恐怕会伤及经脉,事后再挨家赔罪便是。”
见夫人态度坚决,沈管家也不好再说什么。
虽是一片赤诚的爱民之心,可若是落到有心人眼里,恐会拿此事大作文章。
但眼下已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母亲,可是遇到了麻烦?”
清丽的声音从堂外传来,女子抖落披肩上的雪花,信步而行。
沉闷的空气里吹来一阵清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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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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