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铮”
厚重而持久的鸣音，在万年松之间颤动，激起林中群鸟，惊惶地折响翅膀飞向远处。
前厅里的混乱在顷刻之间平息下来。
只见那高台之上，有人盘腿悬空而立，身前漂浮着一把流光筝。
“听闻父亲今日在此设宴招待客人，又恰逢佳节。璟辰才疏，唯习薄艺在身，特以丝桐祈祝，愿诸位顺颂时宜！”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这上面说话的是谁啊？”。
看那发问的人实在不解，一旁才为他解惑道，“你是这几年才来康陵城的吧。这位是沈家大小姐沈璟辰，前几年考去了太虚学院，偶尔才回来。”
“璟辰小姐！”一旁的年轻人发出惊呼，引起一阵应声。“娘啊，她看我了哎！”
“你胡说，明明是在看我！上次璟辰姐回来的时候还指导我修习呢！”
沈璟辰勾唇一笑，纤细的手指拨动繁弦。
刚刚遇见的那个孩子，明明年纪不大。但当她的眼睛盯着你看的时候，忍不住就相信了她的话。
宫商角徵羽，五音归五行，五行又对应五脏。
之前学院的老师讲课时也顺带提到过，不过大多情况下都是大家都是用音波强行解毒。
现下若是为了不被宾客发现端倪，只得尝试这种润物细无声式的方法。
虚点实按之间，筝音似山岳巍峨峭拔，其间又缀以清越单音，众人眼前仿佛出现了连绵不绝的高山。
光线掠过她紫色的缎裙，泛起了水波般的细纹。
顾樾情不自禁地晃头念起了诗“流徵含阳春，美手过如玉。”“佳人...皓腕鲜。”
他搜肠刮肚，还想倒腾几句时，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杀气。
往旁边一瞥，佳人的弟弟沈璟徊正双手抱胸，靠在树旁，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背后的剑光一闪一闪。
吓得顾樾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路小跑溜回了座位上。
看着那言行轻浮的男子走远，他才收回了视线。
在偏厅安抚好王家人后，沈璟徊下令封锁了厨房和府门，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当时近身服侍的侍女说，“少爷喝完那碗汤不久，就说自己肚子有些难受，我们只当是小孩子一时贪吃，吸收了太多灵力所致，可谁知道不一会他就开始头晕呕吐。”
闻言，他意识到可能是宴席上的饭菜出了问题，适才返回来查看其他宾客的情况。
正巧姐姐弹的这曲高山流水和以往不同，难道是已经知晓了不对劲，正在给他们解毒？
只见有的人蹙眉作吞咽状，却在听到阵阵琴音后，眉头渐渐舒展。而有的人，面色如常，指尖隐隐泛着黑气。
“五音疗疾，以宫调固守中土......”
清浅的语调传来，沈璟徊耳尖微动，又是谁在说话？
他转身绕过这片梅林，发现了鬼鬼祟祟蹲在树旁观察前厅的两个人。
是那位云小姐和府上的阿原，她们来这里做什么？
“再以羽音滋养肾水，商音辅以肺气宣发。”
云召话音刚落，沉稳的乐声突然变得活泼，连续不断地清脆声响好似溪水潺潺奔流。
刮奏的尾音模仿着流水击打山岩的声响，高昂轻快。
沈璟徊察觉到随着曲调节奏的变化，众人的气息好似平稳了许多。
“我已经紧张的手心出汗了，怎么看着没什么动静啊。弹完这段还有别的吗？”阿原小声询问道。
“别急，接下来这一部分才是逼毒的关键，还得用大量的灵力打通中毒者淤塞的经脉，引导毒素排出。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咦唔！”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阿原惊的差点跳起来。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来人的脚步声！
好在云召反应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沈少爷？”她惊讶了一瞬，清楚时间紧急，便接着说“控制灵力来疏通经络本就费心费神，而到这最关键一步更需要医者自身拥有磅礴的灵力来应对。”
她转头看向高台之处，又道“我怕只靠璟辰小姐一人，无法顺利完成后面的部分，解毒功效大打折扣，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应该，不会的吧，大小姐可是数一数二的天才，如果她都无法坚持下来的话......”
话音间，流光筝的鸣声变得急促激昂，溪流般的乐声化作滚滚洪涛，冲击山岳。
分明是寒冷刺骨的冬月，沈璟辰的额头却渗出一层层冷汗。她感觉自己的灵力正在极速枯竭。
乐曲一旦奏响，中途便不能强行停止，否则灵力紊乱极易冲毁心脉。
她咽下口中腥甜，将附在筝上的灵力抽回大部，以此维持自己能将乐曲顺利弹完。
梅林里，沈璟徊侧耳仔细分辨，眉心微皱。
“云小姐说的对，刚刚有几处音色迟滞了。姐姐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尽力了。只可惜父亲母亲不通音律......”
“沈少爷可会什么乐器？”云召环顾四周后突然发问。
“略懂洞箫。”
“这是可以暴涨灵力的丹药，麻烦沈少爷服下后去角楼的飞檐处，同璟辰小姐一同奏乐。”
阿原闻言看向前厅旁高耸的角楼，疑惑那里有何特别之处。
还没等她发问，沈璟徊就明白了云召的意图。“你是想利用角楼产生共鸣，借此放大音力？”
“对，我看这角楼是杉木所造，蕴含青木之力，音波与栏杆碰撞共振，能进一步激发木灵力的解毒功效！”
看着沈璟徊的目光落在她掌心的蕴灵丹上，云召以为他担心丹药有问题，翻手准备收回去。
这可是她为数不多的好东西，这下不用可惜了，这小子真不识货。
手腕突然被抓住，沈璟徊拿走丹药服了下去。
“你”云召语塞，一时感觉心痛加倍了。
“我相信母亲看人的眼光，你不会在这里起歪心思。”
撂下这句话后，沈璟徊飞身上楼，虚踏于飞檐斗拱之上。
阿原偷偷看了眼云召的脸，发现她没有生气才放下心来。
少爷今天说话怎么这般不客气，还好云小姐性格温善不同他计较。
云召嘴角勾起僵硬的笑容，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什么的吧。
萧声如凤凰清啼，直冲云霄。筝音反倒退居其次，犹如丝线缠绕着尾音，渗透到细微之处。
灵气交织，覆盖了整个空间。商陆的毒素无处遁形，从经脉末梢被共鸣之力震荡出来，净散，化为虚无。
众宾客感到浑身一轻，耳目清明许多，不适的症状渐渐消失。
带着长老匆匆赶过来救场的骆夫人见状，松了口气。
孩子们已经到了能成事的年纪，真是令人欣慰。
沈如阜紧绷的神经也微微松懈，若不是需坐在这里稳住宾客，他早就拔剑冲去砍了那下毒的宵小之辈。
还好，还好。他抚着胡须，神情已经带上了自豪。
“流徵含阳春，美手过如玉。”——南梁·萧绎《和弹筝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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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化解
